東廂房的地龍燒着,傢俱雖然是一個下午湊起來的,但王府的東西,又是蘇錦秋使用,豈會有差的。填漆牀,彈墨帳幔,一應擺設,全部開庫房拿新的。
中午蘇錦秋吩咐完之後,其實有點後悔,換房子什麼的,實在不像她的行事,跟小孩子慪氣似的。但睡醒之後,到東廂房轉了一圈,突然間覺得也不錯。家裡樂子太少,換個住所,就當玩了。
“廚房準備了幾樣新菜色,王妃嚐個鮮吧。”魏公公賠着笑臉說着,沒讓丫頭們動手,親自端茶上桌。
現在蘇錦秋改住東廂房,地方小,沒有合適的飯廳。蘇錦秋便讓擺到臨窗炕几上,炕幾小,擺不了幾樣菜。兼之蘇錦秋一天沒吃什麼,晚上看着也沒胃口,桌上的菜色不但要討她喜歡,還得能讓她入口。
蘇錦秋睡了大半天,覺是補回來了,身上仍然是軟軟的,實在沒什麼胃口。便道:“有粥嗎?”
“有,有……”魏公公迭聲說着,鹹甜各色粥品,瞬間擺了上來。
蘇錦秋喝了大半碗,便放下了。心裡悶悶的,便沒什麼胃口。
魏公公只擔心餓到蘇錦秋了,笑着道:“這幾樣是廚房新做的小點心,王妃嚐嚐吧。”
“心裡煩。”蘇錦秋說着,主要是憋氣,人有氣要麼發泄出來,要麼就轉移視線。有幾分自言自語地道:“大晚上的,搭戲臺也太麻煩。”
魏公公馬上道:“最近府裡採買了一批彈唱歌伎,王妃若嫌搭戲臺太麻煩,不如把她們傳來,與王妃解悶取樂。”
“歌伎啊……”蘇錦秋有點猶豫,她聽戲主要是看武生在臺上翻滾跳躍,戲藝追求真沒多少。
魏公公道:“這是一批是從江南採南買的,身段、歌喉都是一等一的好,還未見過客,王妃何不先瞧瞧?”
蘇錦秋下意識的挑了一下眉,實在是魏公公的口氣……讓她有種開包糟蹋小姑娘的錯覺,難道魏公公以爲她這一口?下意識想拒絕,轉念一想卻是道:“那就叫來吧。”
看不帥哥,看美女也是養眼的。說來古代閨閣之中,女子相交向來無妨礙,或許她該開發一下自己的愛好?
眷養不了美少年,或許她能眷養幾個美少女?
魏公公低聲吩咐幾句,屋裡小內侍趕緊去了。
歌伎彈唱也要是場地的,東廂房太小,崔嬤嬤帶着丫頭們忙碌起來。滿屋燭火點上,中間空出一大塊來,琴架也擺了上來。
沒一會,內侍領着五、六個歌伎進門,皆是十五、六歲的模樣,模樣出挑,清麗動人。幾個人脫了大氅,裡頭卻是舞衣,十分單薄。
“穿的這樣單薄,凍着就不好了。”蘇錦秋不禁說着,屋裡就是有地龍燒着,溫度也是稍高一點,穿單衣就太薄了。
魏公公笑着道:“王妃仁厚,這是她們的舞衣,這樣纔好看。”
“現在這天氣,凍到不是玩的。拿幾件衣服給她們穿好,不然豈不是我的罪過。”蘇錦秋說着,吩咐道:“那就不用跳了,你們只唱就好。”
正說着,蘇錦秋想了起來,道:“不用後頭去拿了,我才做的那些旗袍,拿出來給她們穿上吧。”
以前做了新衣最多是自己穿,或者看丫頭們穿。其實現在條件便利,完全可以尋幾個模特,做出新衣服後,讓她們穿上,看直觀更有效果。
崔嬤嬤開櫃子拿了旗袍出來,這是蘇錦秋前些天做的,仍然是改良款的。這些衣服,純粹就是蘇錦秋實驗品,根本就不能劃在日常用品內。若是蘇錦秋自己的衣服,那是怎麼也不能賞歌伎的。
歌伎謝恩去更衣,蘇錦秋就問道:“府裡歌伎一般是怎麼打發的?”
魏公公賠笑道:“長史知道王爺,王妃仁厚,從來都是善待下人。像這樣的歌伎,最多入府三年,三年間得的衣服首飾以及賞錢,全歸她們自己所有。走時,另外再給五百兩銀子安置費用。外頭誰不說王府仁厚,去採買的小李子說,聽說咱府上要人,多少人搶破頭想來呢。”
蘇錦秋聽得點點頭,也不再問。像這種表演歌伎,是要陪睡的。清清白白進來,走時多半清白不了,多給點安置費。這樣她們出王府,也不難嫁人。好的找不着,找個莊稼漢沒問題。
“以後再裁了新衣,就傳她們過來試穿。”蘇錦秋說着,歌伎們的身材絕對過關,不管是身高還是體重。也不用特意教她們臺步之類的,穿着衣服轉幾圈,先不說能不能刺激靈感,至少看着養眼。
正說着,歌伎換好衣服出來,樂器拿出來。雖然不用跳舞,只憑唱的,她們也是各有一手絕活。專挑些歡快的曲子唱起來,蘇錦秋雖然聽得似懂非懂,但歌聲優美,氣氛歡快,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幾個人輪着唱,連唱了幾支曲子,蘇錦秋正想歇一歇,就見一個小內侍,小心進到屋裡,只怕蘇錦秋髮現他似的,站在魏公公身邊,似乎有悄悄話說。
“怎麼了?”蘇錦秋隨口問了一句。
小內侍眉眼閃爍,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
倒是魏公公十分果決,馬上給小內侍遞了一個眼色。在蘇錦秋面前,有話直說,比瞞着她事後被知道強得多。
“王爺回府了。”小內侍低頭說着。
蘇錦秋本來笑着的臉,迅速有些僵硬,倒黴催的,爲什麼不住宮裡呢,問:“然後呢?”
“王爺在書房傳了晚膳。”小內侍說着,幾乎不敢看蘇錦秋臉色。
蘇錦秋笑了起來,幾乎都要拍手歡呼了,道:“好事啊。”
“太子妃賞賜的那位如姻姑娘,本來嬤嬤把她安排在花房了。但不知道怎麼的,剛纔有人看到,她打扮妖里妖氣的去了書房。”小內侍說着,又道:“後來王爺就讓人把飯擺到書房了。”
“這就更好了。”蘇錦秋笑着說,完全不當事,轉頭對歌伎們道:“你們接着唱,再唱幾支曲子,我也要睡了。”
歌伎們彈唱起來,蘇錦秋心情愉悅的繼續聽美人唱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來除了看武生唱戲外,聽聽歌伎彈唱也不錯,至少看着眼養,耳朵也舒服。
回話的小內侍則立在當場,怎麼也沒想到蘇錦秋會是這個反應。剛纔沒敢說,是擔心蘇錦秋氣怒之餘,直衝過去,到時候鬧起來就不好看了。沒想到蘇錦秋完全不當回事,繼續聽曲。
常理上說,蘇錦秋就是不打過去,也得謀劃一番。如煙是太子妃賞賜,可不是府裡一般的丫頭。
魏公公看他還在發怔,便悄聲吩咐道:“去前頭盯着,有消息再來回報。”
“是。”小內侍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小內侍飛快跑到前頭書房裡,這是元鳳的內書房,也算是元鳳在家裡的獨立空間。使喚的人,一應是常跟他的,小內侍只敢外圍打轉,並不敢進去。偷窺主子什麼的,實在沒這個膽子,只在外頭等消息。
東宮的事務繁忙,元鳳實在是忙不完,又記掛着蘇錦秋,不想在宮裡睡。索性拿了公文回府處理,剛剛吃完飯,正要喚人倒茶,就聽一個女子聲音道:“王爺,請用茶。”
元鳳愣了一下神,他不喜歡下人廢話,端茶就端茶,哪裡來的這麼多話。更何況他書房一直使喚小廝,哪裡來的丫頭。
擡頭看了如煙一眼,頓時怔住了,問:“你是哪裡來的?”
“奴婢乃是太子妃賞給王爺的。”如煙低聲說着,聲音之中帶着含糊曖昩之色。
她本來是太子妃準備給太子的,受了嬤嬤們許久的□□,沒想到都送到牀上了,鳳啓沒要,硬是把她退了回來。太子妃無法,正好元鳳與蘇錦秋不和,太子妃便把她送到齊王府。話說的很好,只要她能攏住元鳳的心,再生下一兒半女的,肯定會給側妃位份。
元鳳挑了下眉,意味深長的道:“太子妃賞賜?”
“是。”如煙立時把腰桿挺直了些。
所謂尊者賜,她是太子妃給的,雖然不敢說把蘇錦秋這個正妃壓一頭。但她也不是府裡一般丫頭,蘇錦秋看到她時,不也說了嗎,若是退回去,或者把她怎麼樣了,豈不是傷太子妃的面子。
元鳳笑了,隨即雲淡風輕的道:“仗斃。”
如煙有一瞬間的茫然,元鳳說了什麼,她好像聽錯了……
屋裡的下人們卻不像如煙這樣,元鳳的意思,只會領會慢了一點點,弄不好小命都沒有。更不用說元鳳是紅口白牙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哪裡還需要遲疑。
兩個小廝上前架住如煙的胳膊就往外拖,如煙如夢初醒,大聲喊道:“我是太子妃所賜,並沒有哪裡衝撞王爺……”
她是有來歷的,更何況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應該說她還沒有機會做錯事。結果只得到了兩個字,仗斃……
爲什麼?爲什麼……
拖着的小廝,手腳何其快,一團布塞到如菸嘴裡。直拖着到角門上,幾個人把如煙按住時,如煙仍然在奮力掙扎着,那神情似乎還是滿臉冤屈,還想喊冤呼救。
拖她出來的小廝笑了,道:“讓你做個明白鬼,太子妃所賜又怎麼樣,她能奈何王爺嗎?別說打死她的丫頭,太孫的大舅子不一樣死了。拿着雞毛當令箭,自尋死路。”
要是老老實實在花房幹活,元鳳就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丫頭,也不會特意叫過來跟她計較。現在是自己尋死,硬往元鳳跟前湊,那自然打死沒商量。
“唔,唔……”如煙掙扎着,眼淚直落下來,似乎在哀求。
幾個小廝哪裡會理會,話說完,板子拿起,直接開打。
小內侍外圍打轉,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心裡也有幾分震驚。這麼一個美人,就這麼打死了……
怪不得王妃一點都不擔憂呢,王爺待她實在是忠心不二。
本想回屋傳話,又想到魏公公說過的,蘇錦秋不喜歡見血,這種事情還是別去回了,免得擾了王妃的好心情。
一連好幾天,蘇錦秋都睡得很舒服,門栓栓緊,窗戶也封住了。雖不知元鳳有沒有半夜敲門,至少她睡得很舒服。
穆六孃的婚期一天天近了,閒來無事時,蘇錦秋便召穆六娘過來說說話。雖然都在京城,但出閣之後畢竟不如現在方便,趁着現在還在跟前,好吃好玩,最後瀟灑一回。
“二爺與權姑娘的婚事已經敲定,兩家正商議着婚期呢。”穆六娘笑着說。
現在公主府那邊也是張燈結綵,這門親事是元俊卿花了好大功夫盼來的。先頭元大姑娘嫁俞永昭已經成功,現在再與權家結親。將來元祈笙的前途,不管是科舉還是出仕,都是有人脈的了。
“好事啊。”蘇錦秋笑着說,道:“家裡總算有個能出門的女眷了。”
元家的姑娘們想出門交際應酬實在太費勁了,權出進門之後,自己家舉動活動也好,還是出門應酬也好,都方便許多。
兩人正說着閒話,魏公公進門低聲道:“定城有信傳來,說老太爺不太好了,請駙馬爺,王爺,王妃回老家去……”
看信上的意思,元老太爺是馬上就不行了。不管元老太爺再不是東西,總是元俊卿的親爹,元鳳的爺爺,發喪摔盆肯定還得要嫡長房的。
“老太爺的身體……”蘇錦秋愣了一下,問:“送信的人呢?”
記得走時元老太爺的身體雖然不大好,但看起來身體很硬朗,再怎麼着也能撐幾年,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消息傳來。
元鳳是孫子,九個月的孝期,再加上他身份不同,並沒有什麼大妨礙。元俊卿剛給元祈笙定下親事,只怕不太妙。
“駙馬爺正在盤問。”魏公公說着,馬上又道:“奴才馬上去叫。”
“不用了,我們聽駙馬爺安排。”蘇錦秋說着。
元老太爺先是元俊卿的事,只看他那邊怎麼辦吧。元鳳的話,發喪肯定要回去的,其他時間,只怕無所謂。
魏公公回稟完畢就去了,元老太爺確實是元俊卿的事,跟王府雖然有關係,卻不首先關係。
倒是穆六娘有幾分擔憂:“那潘妤與元二老爺的親事……”
要是元老太爺現在掛了,元二老爺是要守孝的。
蘇錦秋笑着道:“你就放心吧,潘家已經把人送到定城,駙馬爺肯定能把這門親事做成。”
哪怕是元老太爺閉眼前一天,元俊卿也肯定會讓元俊禧娶上潘妤。
穆六娘陪着,蘇錦秋晚飯總算是多吃了一些,主要是這幾天元鳳沒來鬧騰,心情好了不少,胃口自然不錯。
掌燈時分穆六娘纔回去,來時她本想勸蘇錦秋回正房睡的,不過看蘇錦秋心情好,也就不再提此事。睡哪都一樣,蘇錦秋的大部分東西還都在正房裡。
送走穆六娘,蘇錦秋畫了一會鞋樣,也梳洗睡了。
剛睡不下久,就聽門外傳來元鳳的聲音:“開門!”
暖閣裡上夜的丫頭立時醒了,本要去開門,蘇錦秋卻是道:“不許開。”
門外元鳳聽到蘇錦秋說的話,頓時笑了。這幾天他沒過來,也是想讓蘇錦秋消消氣。沒想到都好幾天了,蘇錦秋還用着門栓呢,當即道:“你以爲一根門栓就能擋住我。”
蘇錦秋一怔,就聽“砰”的一聲,門栓斷成了兩截,元鳳推門進來。
丫頭趕緊下牀點燈,蘇錦秋也坐起身來,擡頭就見元鳳帶着點點星光,嘴角噙着笑,直瞅着她看。
“身爲本王的正妃,侍寢是你的本份。”元鳳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