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那樣,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回到主子身邊了?
想起那張清晰印刻在腦海中的俊逸面容,慎兒眼眸中閃現出一絲難得的溫柔之色。睿哥哥,一別幾年,你還好麼?是不是也像我思念你一般思念着我?
十一年前,獨孤睿的外祖父尚在京城爲官,那一年京郊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暴雨,大雨延綿數日,淹沒了無數莊稼農田,百姓流離失所,大批難民紛紛涌進京城。也是在那場無情的大雨中,慎兒的父親爲了保住家裡僅有的幾十吊銅錢,被大水沖走下落不明,死裡逃生的母女倆跟其他村民一起逃難到京城,此時京城中四處都是災民,雖然每日都有官府施放的稀粥可以勉強餬口,但慎兒母親在生她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在失去丈夫和風餐露宿的雙重打擊下,漸漸一病不起,又沒有錢醫治,沒過幾日就撒手人寰。
當時因洪水引發的瘟疫在京城中漸有蔓延之勢,衆人都對屍體避之不及,慎兒連安葬母親的機會都沒有,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就眼睜睜看着官兵將自己母親的遺體拖到亂葬崗扔了。當年慎兒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驟然失去母親庇佑,猶如隨風搖擺的浮萍般無依無靠,沒過幾天,就被一個市井無賴賣到獨孤睿外祖家爲奴。
慎兒跟獨孤睿舅父家的表妹年紀相仿,兼之容貌秀麗,被分到小姐房中做貼身丫鬟,慎兒天資聰穎,雖然只是陪同小姐學藝,但琴棋書畫皆有所成,理所當然地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之後某一日,昭妃帶年少的獨孤睿回府醒親,第一眼見到慎兒,獨孤睿就確定這個女子能夠助其成就大業,不僅刻意囑咐外祖父把她當成小姐來仔細教養,而且暗中對她多有關照,甚至數次逃出皇宮與她偷偷幽會。
一來二去,情竇初開的慎兒自然而然地愛上了這位出身高貴,溫情似水的翩翩佳公子,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感情越來越深,簡直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一切都是獨孤睿事先預料到的,他自然不可能對一個出身卑微的女子動真情,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籠絡慎兒死心塌地爲自己所用的手段而已。
在獨孤睿看來,女人都是感性且愚蠢的,只要讓她們愛上自己,就能無條件地付出一切,無論是慎兒還是林卿,都不例外。
好在林卿用自己的性命認清了獨孤睿的真面目,但慎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一直到現在,她還癡心妄想着獨孤睿會像范蠡對西施那般,在功成名就後冊封自己爲妃,永遠留在他身邊。
人活一世,做棋子或許不算可悲,可悲的是直到死都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咳咳,前事暫且交代到這裡,在片刻的錯愣與驚喜後,快速回過神來的慎兒勉強壓住心底的喜悅,淡淡道:“江南的點心多了,你且說最擅長什麼。”
慎兒思念自己愛人時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種小女兒神態是掩飾不住的,林卿默默看在眼裡,心中已然有了計
較,恭敬地上前服了一福,不假思索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最擅長玫瑰藕絲糕。”
所謂玫瑰藕絲糕,是用搗碎的新鮮玫瑰花瓣和蓮藕按一定比例調和而成,用酥油皮包裹烘烤而成,極爲費功夫,上一世,她正是聽獨孤睿無意中說起外祖家這道糕點做的好吃,才細細學起來的,如今看來,很可能就是這個慎兒親手做的。
呵呵,上輩子她真是糊塗的夠可以。
之所以由最開始的遲疑到肯定慎兒是獨孤睿的人,並不是林卿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實在是那紅花會首領已近耳順之齡,足以做慎兒的祖父了,相較之下,答案自然呼之欲出了。
果不其然,聽到玫瑰藕絲糕幾個字,慎兒眼底的晶亮比剛纔更深了幾分,連刻意僞裝出來的跋扈之態也忘了,只含笑道:“本夫人最喜歡吃玫瑰藕絲糕,從今以後,你就留在本夫人身邊伺候吧!”說這話時,她已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把林卿叫到面前問個清楚,但顧慮到人多眼雜,到底還是忍住了,擺手向身邊的大丫鬟道:“你帶她下去安頓下來。”
大丫鬟服侍了慎兒一年多,除了成聖光之外,從未見自家主子對其他人如此和顏悅色過,雖然覺得有些蹊蹺,但也絲毫不敢怠慢,恭敬地帶着林卿下去了。
丫鬟統一住在後院廂房,得寵的大丫鬟可以兩個人住一個房間,其他人則睡通鋪,林卿明顯得慎兒看重,大丫鬟稍稍思索一下,命人將自己隔壁暫未住人的廂房打開,含了一絲隱晦的笑容,淡淡道:“林姑娘且先住這裡吧!”
好吧,這間屋子並不是一直沒有人住,只是它的前幾任主人都因爲犯了事被慎兒發配到洗衣房去了,所以……風水不好。
“多謝姐姐。”林卿客氣地笑笑,只恍若未覺。
“那你先休息一下,午飯過後去廚房爲姨娘做點心。”丫鬟臉上的笑容簡直不能再敷衍了,就這演技能在慎兒手底下活到現在,也是完全靠運氣了。
關上門,林卿揉了揉笑的有些發酸的臉頰長長舒了口氣,
休息?只怕自己沒那個好命。
似乎是爲了驗證林卿的猜測有多準,這個想法剛剛轉過腦海,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開門一看,另一個大丫鬟奉慎兒的命令傳她過去。
“有勞姐姐了。”林卿乖巧地點點頭,十分沒有眼力見兒地追問了一句,“姐姐,不知夫人找我所謂何事?”
“我怎麼知道,你有問題一會兒問姨娘就是了。”大丫鬟冷冷掃了林卿一眼,糾正道:“要喊姨娘,一口一個夫人的,當心被家法處置。”
“姐姐教訓的是。”林卿怯怯地答應一聲,低頭不再說話。
還教訓起自己來了,這丫鬟……有點兒意思。
這次沒有進大廳,大丫鬟直接從後門把林卿帶到慎兒的臥房,之後識趣地退了出去,還沒忘記把門關
好。
待確定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之後,林卿緩緩跪下,恭敬地行了個大禮,口中道:“奴婢給二小姐請安,二小姐辛苦了。”
自從得了獨孤睿青睞,慎兒在昭妃孃家的地位跟小姐無異,奴僕們都稱她爲二小姐,雖然前世今生有許多不同之處,但這一點應該沒有變化。
“起來吧!”林卿的稱呼讓慎兒頓覺心安,只見她親自彎腰扶起林卿,淡淡笑道:“可是祖父派你來的?”
雖然她最想問的是獨孤睿,但畢竟不太方便直接宣之於口。
“回二小姐的話,是二皇子派奴婢來的。”如此說了一句,林卿低下頭繼續道:“主子讓奴婢告訴二小姐,自從您來到西北後,他未有一刻不掛唸的,只恨不能長一雙翅膀飛到您身邊。”
……
這番話說出口,林卿自己先惡寒了一把。
自己現在是什麼話都能隨口胡謅了,一點兒底線都沒有,嗚嗚。
“睿哥哥真是這麼說的?”說者胡謅,聽者有心,在還沒有搞清楚林卿到底是誰的情況下,一向自恃聰明的慎兒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難怪獨孤睿會認爲戀愛中的女人蠢不可及,如今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林卿擡頭看了慎兒一眼,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是,二小姐所受的委屈,主子都記在心裡,待他日完成大業,您就是夏國獨一無二的貴妃娘娘。”林卿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觀察了一下慎兒的表情,繼續道:“京中之事千頭萬緒,主子暫時無法分身,還望二小姐體諒。”
“這是自然的。”慎兒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微微嘆息道:“睿哥哥的雄心壯志本小姐豈能不明白,我只恨自己只是個弱女子,不能多替他分擔一些。”
“二小姐不必謙虛,主子說了,您替他穩住成聖光,就是穩住了西北,西北穩定,半個天下就穩定了,所以這未來天下,理應有您一半。”林卿毫不吝嗇讚美之言,更加不介意幫沉浸在夢境中的慎兒充實一下她的美夢。
獨孤睿的‘體諒’和‘重視’讓慎兒很是感動,頗有些感慨道:“若不是曉得事情的嚴重性,本小姐如何能忍耐的了這麼久。”
每日面對一個自己毫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的男人,還要在其身下婉轉承歡,並表現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只要稍稍一想,慎兒就覺得無比噁心。
“爲了大業,二小姐恐怕還要忍耐些日子。”林卿安慰了慎兒一句,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放低聲音道:“啓稟二小姐,奴婢奉主子之命潛入總督府,是有一件事需要您去做。”
聽到這話,慎兒微微蹙眉,疑惑道:“什麼事?”
獨孤睿當初給她的囑咐可是‘只蟄伏不啓用’,若不是一直未有任何動作,她也不可能徹底打消成聖光的懷疑,如今……是發生什麼重大事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