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棠的眼睛暗沉一片,身子微微顫抖,手指緊握成拳,好一會才勉強鬆開,看向慕瑾之,神情無比的冷漠,彷彿在看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慕瑾之的心一片荒涼,他知道真相一說出口,她對他的那點喜歡立即就會隨風而逝,她會再次將他拒於千里之外,可是,只要她問他,他就不會騙她。
他不怕她發怒,不怕她大聲質問,他最怕她用這樣陌生的目光看他,有愛才有恨,有恨才代表放不下,而現在他在她心裡,成了陌生人,她對他無恨亦無愛,只有冷漠,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冷漠。
“爲什麼?因爲你是我一個人的!除了我,任何人對你有企圖,都該死!知道文遠爲什麼會中孔雀藍嗎?因爲他不自量力,查出了是我在幕後主使這一切!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我們的婚事!我等了你這麼多年,我不能失去你!”
他幾乎用盡力氣吼出最後這句話,許桑棠只是漠然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慕瑾之忽然笑了,心境荒涼,他深情款款,歇斯底里,他爲她瘋狂爲她着迷,而她自始至終只是個旁觀者,他在她眼裡,所有的深情厚愛,不過都是些跳樑小醜的表演。
他想激怒她,想激出她的情緒,到頭來,她依舊平靜得近乎麻木,被激怒的人只有他。
“娘子,你開口求我救他吧,只要你開口,說不定我就會救他了。”
“你會嗎?”她擡眼看他,昔日閃閃發亮的眼睛暗沉沉的,漫天的星光散去,只剩無窮無盡的黑暗,他心裡一痛,他很想撲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卻什麼也沒做,只擡頭挺胸站着,脊背挺得筆直,“不會。”
她忽然笑了,笑容哀傷而絕望,他的心更痛,痛得他幾乎難以呼吸,可是他不會鬆口,他低聲下氣的求她留在他身邊,到頭來,他更深情,她更無情,文遠要死,清宵要死,龍炎要死,佔據她心裡位置的所有男人都要死!
他們都死了,他也許就能在她心裡佔據一個角落。
她看着他,斂了笑容,語氣卑微而溫柔,“不過,我還是要求你,慕瑾之,我求你救文遠一命。”
“我要你做什麼都可以?我要你嫁給你,從今往後身邊,心裡都只能有我一個人,我要你永遠不能離我而去,我要你乖乖呆在我的後院,外面的一切再與你無關,你的身,你的心,你的自由,只能屬於我。你能答應嗎?”
“我答應。”
她沒有絲毫遲疑,一張蒼白的臉冷靜得讓人絕望。
慕瑾之默默看着她,忽而笑了,笑着笑着,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的落入黑暗中,他想大笑,又想大哭,想殺人,又覺得渾身無力,他深愛的女子,他等了十年的女子,費盡心機找到她,保護她,愛護她,到頭來,留在他身邊的理由,卻是爲了另一個男人。
慕瑾之轉過身,決然離開。
“慕瑾之,我答應你了,你……”
慕瑾之頭
也不回,聲音冰冷如雪,伴隨着夜風吹入許桑棠的心裡,冷得她瑟瑟發抖。
“爲夫之前就說過不會救他,娘子忘了嗎?現在已是五更天,天快亮了,娘子收拾收拾,明天就是我們大婚之日,花轎會準時來許家,希望娘子不要拖拖拉拉誤了吉時,否則爲夫說不定會遷怒別人,比如岳父大人,比如許桑榕,至於文遠,娘子放心,爲夫不會遷怒於他,反正,在爲夫眼裡,他已是死人一具。”
說完,瘦削挺拔的身影決然而去,晨光初曉,明明是暖人心懷的光芒,許桑棠卻覺得身心如置冰窟般冷。
直看着慕瑾之的身影消失,她不顧藏在暗處盯着她的虎衛,隱忍了許久的眼淚滾滾而出,她不敢放聲大哭,儘管知道慕瑾之今晚過來,肯定讓人點了翠羽和綠衣的睡穴,不會讓她們聽到什麼。
她只能壓抑着哭聲,默默流淚,終於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原來都怪她!都怪她這個災星,文遠才變成這副樣子,文家才敗落!子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她好恨,可又不知恨誰,恨慕瑾之?她恨不起,最後只能恨自己。
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止住哭聲,擦掉淚痕,看着樹後面躲閃的身影,冷聲道,“看夠了就出來吧。”
一道人影閃出,藉着晨光,許桑棠看清那張熟悉的英俊的臉,一時有些怔忡,“原來是你,好久不見。”
明明是熟人相見,明明之前還一起經歷過生死,她牽掛了他這麼多時日,再見到他,應該是激動若狂,熱情洋溢的,而且她說出的話也夠親切,可是,那蒼白的小臉上看不見半點熱情,語氣聽不出分毫情緒,通紅的眼裡甚至閃過一絲淡淡的厭惡和濃濃的自嘲。
“少夫人。”他走到許桑棠面前,沉聲道。
“傷好了?”
“多謝少夫人關心,屬下已經痊癒。”
兩人再無話說,陷入了沉默,氣氛變得尷尬,秦鐵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許桑棠的臉色,道,“其他人也好了,從今往後,八大護衛會繼續保護少夫人。”
“多謝。”
他們也是聽命於人,她又何必爲難他們,再說八大護衛之前爲保護她數次受傷,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對他們說聲謝謝。
“少夫人不必道謝,保護少夫人是屬下們的職責。”
許桑棠不再多言,氣氛再次變得沉默,秦鐵觀察着許桑棠的神色,斟酌着字句道,“少夫人莫怪公子爺,公子爺是太愛少夫人,纔會對文遠出手。”
“愛?”許桑棠面露嘲諷的笑容,“這不是愛,這只是佔有,愛一個人,是讓她開心幸福,而不是折斷她的翅膀把她關入籠子裡,日日夜夜只能對着他一個人,我永遠不會因爲愛一個人,而傷害他身邊的人,慕瑾之不會愛人,他只是個容不得別人反抗的瘋子。”
說完,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淒涼,就連語氣也變得落寞,聽得秦鐵心裡酸酸的,“瘋子也好,奇葩也好,我都要嫁他,人微言輕,連
終生大事也沒辦法自己做主,怪只怪離京那一宿,我不該打開破廟的門,不該認識他,不該接受他的饋贈回到京城,我應該帶着家人逃離京城,躲到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不過,這也是我的奢望而已,只要還在大昭,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又怎麼躲得過他的搜尋?”
見秦鐵臉色沉重,許桑棠斂去落寞,揚脣一笑,“好歹以後衣食不愁,就算是圈養,也是錦衣玉食的圈養,樂觀的想想,這待遇很多人都得不到呢。”
秦鐵臉色更加沉重,看她的眼神帶着憐憫,許桑棠目光真摯的看着他,語氣哀求,“你若真可憐我,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少夫人請說。”
許桑棠眸光不可察覺的一閃,蹙眉道,“你們聽命於慕瑾之,要把我的消息稟告他,我也無可奈何,只是今後,無關緊要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說,我不想感覺自己像被人剝光了丟在他腳底下,一點隱私一點尊嚴都沒有。”
秦鐵猶豫了,“公子爺吩咐事無鉅細,一律呈報……”
“算了,是我爲難你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許桑棠面露愁容,淡淡道,美人哀愁又委曲求全的模樣最能打動鐵血男子漢的心,秦鐵脊背一挺,“少夫人放心,屬下會爲少夫人遮掩一二的。”
許桑棠感激的朝他笑了笑,眸光似水,波光瀲灩,神情楚楚,風情綽綽,在不甚明朗的晨光下,有一種朦朦朧朧,如夢似幻的美,秦鐵臉一紅,說了句‘少夫人有事儘管吩咐屬下’便退了下去。
許桑棠望着他倉皇離開的背影,抿了抿脣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她的美人計,沒用到慕瑾之身上,倒給秦鐵用上了,只要秦鐵能放放水,她就能得到些許自由,一塊完整的布,只要有那麼一條縫,就能把這塊布撕裂。
她爲什麼不找權力更大的隊長趙鷹?原因就是他身爲隊長,責任心比一般人更強,他性情忠直,對慕瑾之也更死忠,她只要對他說一個字,恐怕他的監視會更嚴密,而秦鐵心思活絡,心思活絡的人,遇事會有自己的主見,不會一律愚忠。
天色大亮,許桑棠也沒心思睡回籠覺,讓秦鐵點開翠羽綠衣的睡穴,小院便開始忙碌起來。
吃過早飯,許桑棠便要去第一樓,秦鐵攔住她,“少夫人,明日便是大婚,請少夫人在府中準備婚禮事宜。”
“婚禮的事,有我能決定的嗎?”許桑棠自嘲道,秦鐵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既如此,又要我準備什麼呢?難不成要我把自己洗得香噴噴,好在明晚送給慕瑾之享用?放心,明天再洗也不遲,絕對讓慕瑾之滿意。”
秦鐵沒想到許桑棠說話這麼直接大膽,臉不爭氣的紅了,許桑棠清麗的小臉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臉上,薰得他一顆心撲通亂跳。
“秦鐵,你竟然會害羞?”
許桑棠跟發現新大陸似的直勾勾盯着他看,她身上的幽香隨着呼吸鑽入他的肺裡,讓他呼吸急促粗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