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事,公子爺沒把握嗎?”
“兩分成,八分敗。”
見歐陽子神色凝重,慕瑾之竟然開玩笑道,“神醫趕緊帶着從本公子這裡搜刮來的銀兩逃命吧,若是晚了,可來不及了。”
歐陽子看了他一眼,嘆道,“銀兩有什麼要緊的,我最擔心的是我那小……”
歐陽子忽然閉嘴,訕訕的看了慕瑾之一眼,遲疑道,“公子爺,老夫只是——”
“你們師徒倆的事,自己解決,本公子爺沒辦法。”
見歐陽子面露沉思,慕瑾之詫異道,“既然擔心,當初爲何同意送她入宮?要知那宮裡可是龍潭虎穴,若不是入了宮,她也不會遭受那些不堪的事。”
歐陽子清瘦白皙的臉上露出難言的哀傷,“那時,她太過執拗,非要跟着我,怎麼趕也趕不走,我不得已,才送她入宮,想斷了她的念想,沒想到卻是害了她。”
“想不到聞名天下的神醫,也這般迂腐,師徒又如何,被世人詬病又如何?只要我愛她,她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要緊?”
“公子爺,”歐陽子收起素日貪財算計的神色,一臉憂慮,“我大她快二十歲,能照顧她幾年?老夫少妻,我不想害了她,世人的閒言碎語,難聽得很。”
“她不介意,你不介意,管世人怎麼說?這世人的嘴就沒有停過,你管得住嗎?”
“她,她值得更好的男子。”
“情愛之事,沒有更好,最好之說,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要在一起。神醫,你糊塗了。”
歐陽子沒有言語,慕瑾之神色憂慮,“這事若是失敗,便是株連九族之禍,娘子和許家我已經安排好,我會讓人送卓太醫出宮,到時你帶着她和娘子一起走。”
“公子爺,爲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事早晚都要做,不如趁現在對方不備,出其不意!”
“公子爺是爲了夫人?”
“不算爲了她,是我不想等了。”
歐陽子苦笑,“公子爺爲了夫人,隨口扯謊,連老夫都要騙了,公子那麼多年都等了,現在竟然連幾個月都等不了?公子爺騙人的技術實在有限,夫人若是知道公子爺爲了她冒如此大的險,想必不會開心。”
“大事若成,我便把天下送給她,她一定開心,事情失敗,我難逃一死,她,”慕瑾之頓了頓,清雋無雙的臉上飛過閃過一絲哀傷,瞬間恢復如常,“她也會開心。”
“公子爺既已下定決心,老夫說什麼也沒用,只能盡心調養夫人的身子,不讓夫人餘生受病痛之苦,以報多年來公子爺的賞識。”
“多謝。”
“不必言謝,只是老夫還是希望公子爺三思。”
慕瑾之負手而立,望着窗外的一輪明月,月色如銀,清清泠泠,“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許桑棠等了一宿,慕瑾之都沒有回房,她不知道的是慕瑾之在她的院子裡站了一宿,直到天色初曉,許桑棠終於熬
不住,昏昏睡去。
剛一入睡,便感覺有人在榻邊看着她,許桑棠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睜眼望去,榻邊沒有人影,許桑棠追了出去,只遠遠的看見院門邊,閃過一片月白色衣角。
整個別院,只有慕瑾之能將月白色穿得清貴無雙,雅緻風華。
許桑棠站在院子裡,看着那片衣角消失在院門處,神色恍惚,直到翠羽連喚了她數聲,她纔回過神來,“翠羽,你可見慕瑾之來過?”
“奴婢剛剛聽到小姐跑出來的動靜,才起身,小姐,姑爺來過嗎?”
“你知道他昨晚在哪睡的嗎?”
“想必是在書房睡的。”
“沒事了,你去給我打水洗臉。”
翠羽退下後,許桑棠望着空蕩蕩的院子,心裡也變得空蕩蕩的,往常慕瑾之在時,她煩他纏着她黏着她,恨不得他消失,他果真消失了,她這顆心又七上八下,委實難安。
纖雲走了過來,低聲道,“昨晚奴婢起夜,看見公子爺一直站在院子裡,不知在想什麼,奴婢不敢打擾,便回了房,不敢入睡,一直聽着院子裡的動靜,直到剛纔,公子爺才離開。”
“你可聽到他是否進了我的房間?”
“天剛亮時,進去了一盞茶左右,出了房門後,便離開了院子。”
見許桑棠臉色不好,纖雲不安道,“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是來向我告別的。”
許桑棠苦笑道,望着慕瑾之離開的方向,“連告別也不敢當面說,慕瑾之,你是怕捨不得嗎?還是怕被我拖累你?”
說到這裡,許桑棠蒼白消瘦的臉上露出怨懟的笑意,“男人總是這樣,明明是自己野心勃勃,非要冠個什麼衝冠一怒爲紅顏的由頭,把責任推到女人身上,就像那些亡國之君,明明是自己耽於酒色,不思國事,才導致亡國,卻非要給女人加上紅顏禍水的罪名,真是可笑!”
許桑棠只穿着單衣,秋風徐徐吹來,吹得寬大的單衣鼓鼓囊囊,更顯得她消瘦,綠衣捧着外袍跑過來,邊給許桑棠披上,邊狠狠瞪了纖雲一眼,“怎麼伺候的?小姐穿得這麼單薄站在這裡吹風,你不勸小姐回房不說,還不給小姐加衣?等姑爺回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慕瑾之不會回來了!”
許桑棠恨聲道,語氣裡是她沒有察覺的怨懟和失望,“慕瑾之,你想送死儘管去送!我絕不會爲你流一滴眼淚!你這個人,只知道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又霸道又自私又固執還自以爲是,全身上下全是缺點,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實在惹人厭。”
發了一通牢騷後,許桑棠莫名的覺得委屈,夾雜着擔憂和不安,這些天來,她冷情冷性,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理,像是認命了,可慕瑾之這麼一來,把她的平靜全打破了。
“爲什麼不爲我想想?什麼母儀天下,我根本不想要!你問過我嗎?爲什麼非要強加在我頭上?慕瑾之,你如果真想造反當皇帝,明明白白
承認,我倒敬你是個梟雄,可你什麼都不說,慕瑾之,你就是十足的混蛋。”
綠衣和端了水過來的翠羽面面相覷,兩人臉色都很驚恐不安,而纖雲面色沉靜,似乎早就知曉。
許桑棠心情煩躁的掃了翠羽綠衣一眼,冷聲道,“剛剛你們什麼也沒聽到,若讓我聽到什麼風聲……”
許桑棠沒有說下去,話裡話外透着威脅,翠羽綠衣一凜,連忙答應下來。
一上午,許是因爲一宿未睡,許桑棠煩躁不安,一向好脾氣的她,脾氣暴躁,不過短短一上午,已摔了三盅茶,砸了四個花瓶,掀了一張桌子,雖然不曾打罵下人,可別院的下人們見慣了她冷靜淡然的神色,何曾見她如此暴躁,個個嚇得不輕,到最後,除了纖雲翠羽綠衣,竟無下人敢走近她十步範圍之內。
午飯時,許桑棠胃口不佳,只吃了兩口便放下碗筷,翠羽見她眼睛下有淡淡的青影,臉色很憔悴,便打算幫她拿雞蛋敷一敷,許桑棠擺擺手,示意不用。
用過午飯後,纖雲服侍着她卸了釵環,換了睡衣,伺候她午睡。
纖雲放下帷帳後,剛要離開,許桑棠淡淡開口,“纖雲,我心裡難受。”
“奴婢知道,儘管夫人一直在罵公子爺,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夫人心裡有公子爺,纔會這麼焦慮。”
“慕瑾之這次太任性妄爲了!造反豈是那麼好造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這個時候造反,就算他之前出那麼多銀子賑災,得了一部分民心,也抵不過造反帶來的惡劣影響,此事一傳出,他今後想再東山再起,難於上青天。”
“依奴婢對公子爺的觀察,公子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你的意思是?”
許桑棠眼裡升騰起光芒,纖雲沉吟道,“公子爺會不會是做別的事,而不是造反?”
“他說什麼母儀天下,又說什麼天下大事,還不是造反?”
“也許是別的攸關天下的大事,夫人別自己嚇自己。”
許桑棠搖搖頭,“阿青不在,趙鷹不在,虎衛蛇衛全都不在,別院裡氣氛凝重,秦鐵和六大護衛看見我就躲,分明是怕我追問。一定是出了大事。”
“夫人臉色不好,先睡一會,奴婢去打聽打聽,就算公子爺身邊的人嘴巴再緊,從下人嘴裡總能聽到點風聲。”
纖雲走後,許桑棠輾轉反覆大半個時辰,最後實在熬不住,才昏昏沉沉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頭有人低聲說話,許桑棠又醒了過來,坐起身,揉着脹痛的腦門,高聲道,“誰在外頭說話?”
她被人吵醒,心情很惡劣,連帶着語氣也很差。
綠衣蹦蹦跳跳走了進來,掛起帷帳,似乎沒看見許桑棠鐵青的臉色,很開心的模樣,“小姐,你猜猜誰來了?你一定猜不到。”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衫的俊秀少年走了進來,笑容滿面的走到許桑棠跟前,許桑棠眼前一亮,臉上露出親切歡喜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