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秋開始暗暗打量起文誠來。雖然穿的服飾很普通,可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強大的力量,那究竟是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很難想象一個男人,對着一個近乎赤身露體的女子,還能有這樣清澈的眼神。突然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樣子,整張臉羞得紅了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直跳。
就在剛纔她的身心被絕望所佔據時,文誠的出現,讓她彷彿在暗夜中找到了一絲曙光。
可就在母親被殺掉的時候,她真的很迷茫,眼前出現的這個男子,帶給她的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文誠的憤怒讓她很有安全感,可當她看到他那彷彿來自地獄深淵的眼神,和那惡魔般的微笑時,她愣住了。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爲的只是殺掉那些惡人,得出這個結論她自己也感到驚訝。
也就不由自主的問了他這麼一句,可話一說出口,心裡就開始後悔了,因爲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文誠被這麼一問也是啞口無言。救人重要,還是除惡重要,心中無法去衡量,如果失去哪一樣,恐怕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這時公羊德帶着村子裡的獵戶趕來,看到寧老漢夫婦兩人已經慘死,不禁都面帶戚容。再看到那些土匪的屍體都嚇了一跳。八個匪徒皆是一擊斃命,乾淨利落,使他們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好奇了起來,但是也沒說什麼,只有一個叫師文博的獵戶靜靜的打量着文誠。幾個村民手腳利落的開始挖坑準備埋了那些土匪,畢竟他們不希望有同黨尋仇上門。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走過來對文誠說道:“若是沒有公子,真不知道後果會怎樣,可惜老寧夫婦還是沒能活下來,還有這個孩子。唉,我這個村長真的再沒面目做下去了。”
文誠連忙對趙村長說道:“都怪在下沒能及時趕來,否則兩位老人家也不至於慘死。”他頓了頓,接着說道:“還是先找個地方慢慢說吧,這裡死了這麼多人,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也好。”趙村長答應了一聲,便吩咐着把地裡的事情都收拾乾淨,然後帶着他們回到了鎮子上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
看到趙村長吩咐人帶寧小秋上樓換一身衣服,文誠開口問道:“寧姑娘雙親慘死,實在是可憐,不知道村長往後作何打算?”
村長無奈的看了寧小秋一眼,無聲的嘆了口氣,剛要說話,誰知那寧小秋搶先說了出來。“小女的性命是公子救的,小女願意跟隨公子,爲奴爲婢,以報公子的救命之恩。”說完臉紅着低下了頭。
文誠聽完大感頭疼,自己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沒想到竟會這麼麻煩,無可奈何的感嘆做個好人居然也這麼麻煩。
周圍的村民聽到寧小秋這樣說,不禁都皺起了眉頭。對文誠的身份他們還是有所顧忌的,畢竟他們在這裡避世,自給自足,自然是不希望有外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
寧小秋當然知道村民們的顧及,但是人家是仗義出手,咱們卻還懷疑人家,真是萬分的尷尬。
這時師文博開口對文誠說道:“公子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身手,想必定是將門之後。”
嗯?將門之後?既然好人難做,那不如就做一回壞人吧,文誠此刻腦中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於是對寧小秋說道:“在下姓凌,家在燕都,家父在兵部當職,若是姑娘不嫌棄的話,在下可以修書一封,待姑娘到府上見到家父,只需要說是在下的妹妹即可。”
“文博……”見到師文博還想說什麼,公羊德將他叫住,搖了搖頭。
師文博見到文誠一直坐在一旁沉思着,等到寧小秋走上樓去之後,便過去坐在了他身旁,靜靜的看着他。文誠撇了他一眼,沒吭聲。
看着文誠不動如山的氣勢,師文博暗自心驚,想起了曾幾何時自己也見到過這樣的人,那應該是許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壓低了聲音問道:“凌公子身爲朝廷命官之子,卻爲何只身來到這窮山惡水之中?此舉實在令師某好生奇怪。”
文誠也開始打量起這個貌不驚人的獵戶。雖然常年待在這鄉村山野,平靜的生活卻沒能將他完全的掩蓋起來,眼神中透出的一股銳利讓文誠清楚的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等閒之輩。知道對方心存疑慮,他笑了笑便開口說道:“小子在博叔面前獻醜,讓博叔見笑了。承蒙父蔭,在下即將出任要職,不過在下年輕識淺,所以隻身到這邊境來巡察一下,我想再過不久,便要回去就職了。”
師文博的臉上微微驚訝,他覺得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不過既然對方不想說,他也不好繼續追問。心中隱隱有個感覺,這小小的村鎮恐怕從此以後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平靜了。
無聲的坐了一陣,寧小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從樓上下來,公羊德眉頭緊鎖的跟在她身後,像是剛纔在樓上談了很久的樣子。
坐在樓下的文誠擡起頭來看了一下,沒想到寧小秋剛纔那凌亂的模樣已經消失不見,換上了一套姑娘家的尋常服飾。他驚訝的是一日之內痛失雙親的小姑娘,在巨大的悲痛和挫折下居然還能保持臉上的平靜,使他不得不對寧小秋重新評價。
看了一下後他便找來了紙筆,寫下了一封信。信開頭的稱呼是父親大人,信中悽婉的寫道凌簡那老小子如何如何拋妻棄子,然後又另娶他人,害的自己和妹妹在鄉下吃苦云云。心中暗笑,他已經可以想像到當凌簡家那隻母老虎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兒子和女兒時,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估計那老小子要在房門前的廊子上睡兩夜了。
寫完了信轉頭對村長說道:“既然認得這個妹妹,那寧老漢夫婦也算是在下的父母了,這些銀子,就當是用來安葬他們吧。”說着,從懷中拿出了十兩銀子遞給了趙村長。
然後又拿出了自己的匕首,連同寫好的信一起遞給寧小秋,對師文博說道:“在下還有事要在邊境一帶走走,不如由博叔陪同妹妹帶着信先到燕都去吧,家父見到這把匕首自然就明白了。”
這把匕首是當年平定鄭國刺客之事後,父皇在大殿上御賜的。說是先皇偶然得到一塊天上落下的玄鐵,又經過幾代宗師大匠鍛造礪練而成,削鐵如泥。相信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應該認得,倘若不慎被都城的守衛攔下,也能充作通關的路引了。
記得父皇賜下的時候,這匕首有一個寒冰烈火似的名字,叫什麼來着,一時間倒是想不起來了。
反是那師文博,看到匕首之後對文誠的身份更加的好奇,於是答應了下來,打算到燕都之後再一探究竟。
叨擾了一陣後文誠便離開了村鎮,看了看夕陽的位置,知道已至申時。原路返回並不是他的作風,於是催動胯下的黑雲朝村子的另一邊跑去。
跑出去不到三十里,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接踵而至,使他好似芒刺在背,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算算時間也不早了,想到父皇曾經派左子辛來傳旨,自己沒說情況就消失了兩天,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朝中會亂成一團。
爲了安全起見,還是迅速的回到官道上,即便有人想對自己不利,在大道上設伏成功率會低很多,自己則更有把握。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看着那一輪即將圓滿的白月從山間慢慢的爬了起來,天際的繁星點點滴滴閃爍着,文誠心中似有無數感慨。
山川秀麗海波濤,
夢斷君心入戰壕。
願把身軀埋故土,
一腔熱血灑成皋。
此時再吟起詩來已經沒有了風花雪月,想到多少忠勇之士曾經埋骨於此,心中一片惆悵。他們就好像那些一點點墜落的星光,有些被人們銘記,而許多,都已經消失在黎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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