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陵國權貴圈子裡都清楚一件事情——白水瓏面容木訥呆板,說話也是如此,直來直往不懂得變通,經常會不自覺的得罪人。
這時候聽到水瓏這樣好聽的言語,着實讓人驚訝。
黃太后一怔之後就回神了,看着面前少女的神色,雖說天聖木訥,可嘴角的淺淺笑弧,細看過去會覺別樣的柔雅。她的眼神毫無避讓,坦澈得讓黃太后覺得,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都是真心話,並不是有意的奉承。
黃太后不由笑得歡了些。
並非是爲了水瓏的誇讚,而是爲了她的這份真心。
以黃太后的容貌和地位,各種各樣的奉承好言聽得不知道多少,可是又有多少單純只是因爲欣賞而誇讚的,她其實看得很清楚。
“華陽的嘴兒真甜。”黃太后笑得歡樂,望着水瓏的目光也柔和許多。
旁邊的皇后開口提醒:“母后,今兒這事?”
黃太后似不滿的瞪了她一眼,說:“急什麼急?好些年沒有再見華陽了,哀家看得喜歡的緊,多聊幾句怎麼了。”
這話聽着隨意,還有些少女般的任性意味,若是男人聽了,指不定得酥了骨子。只是這會兒聽在皇后的耳朵裡,卻是受驚了般的變了臉色,輕輕說道:“母后勿怪,是孩兒錯了。”
水瓏朝皇后看去。
當朝皇后也是個美人。
她模樣姣好,黛眉星眸,脣紅如朱,五官看着貴氣端莊又有幾分天然的甜美。一頭烏黑的頭髮挽着精緻典雅的鬢,插着鳳凰金簪,金簪的鳳嘴兒掛着一排珍珠,襯得她面龐的肌膚更柔潤細緻,宛若美玉。
水瓏記得這位新晉的皇后並非西陵權貴中的大家小姐,卻是當朝皇帝長孫濼寅(yin)在江湖中尋來。這事也是西陵皇室傳聞中的一件樂事,都說當年長孫濼寅微服私訪去了江湖,一眼就對江湖女俠萬素秋一見鍾情,使盡了手段才抱得美人歸,且迅速將其升爲皇后。
當初這事發生的時候,倒沒有受到多大的阻礙。因爲當朝黃太后,同樣是先皇在百姓中尋到,然後瘋狂癡戀,不顧大臣們的阻攔,將對方推上了皇后之位。
黃太后無論是作爲先皇的皇后,還是如今的太后都是成功的,雷霆雨露般的手段,讓人不得不服。
因此當朝又來一位平民皇后,大臣們也不敢多言。這言多了,指不定還認爲他們暗中對黃太后不滿,藉着新皇后的由頭指桑罵槐。
黃太后嘴上說着想要和水瓏多聊聊,實際上也就詢問了一句她目前的生活,然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別的話題上。
“華陽啊,城中的謠言你可知道?”黃太后問。
這段日子來,總有人提起這個,水瓏也不會裝傻裝不明白,應說:“太后說的是我擄走禹王,還殺害禹王的謠言?”
黃太后卻搖頭,滿含憐惜之意望了她一眼,似還有那麼一閃而逝的無奈同情,輕聲說:“這事兒不用問,哀家也知道華陽不會做。這些年來哀家雖然沒有見過華陽,卻也知道華陽是個重情重義的,哪怕對流憲沒有了往日的癡情,也斷然不會殺害他。”
只可惜我不是原來的白水瓏,對長孫流憲也沒有一絲留戀……水瓏這樣說,嘴裡應:“那太后說的謠言是?”
黃太后沒有言語,一頭的皇后已說:“城中傳聞華陽你不但弒母,且不懂得忠孝,爲母守靈。甚至還去尋歡作樂,已非完璧之身。”
周圍的貴妃們都將目光放在了水瓏身上。
這麼多女人緊緊注視,還被按上個非完璧之身罪名,一般古代的女子怕是要嚇暈過去,或者被嚇得喪失了理智。
水瓏卻神色如常,淡說:“前面的我倒是聽說了,後面的卻不知道。”
皇后口吻嚴厲,“身爲皇室的未婚王妃,怎麼能不是完璧之身。這謠言必須被證實真假……”
“住口。”黃太后突然打斷皇后的話語。
皇后挪了挪嘴脣,不敢反駁。
“華陽莫慌,哀家不會讓你受了委屈。”黃太后輕輕拍着水瓏的手背,安撫之意明顯。
水瓏知趣的沒有反駁,倒要看看她們這樣一唱一和,到底是要玩什麼把戲。
黃太后無奈的輕嘆:“這羣城中百姓實在閒得慌,不好好過活偏要去議論些有的沒的,惹人麻煩。”
水瓏安靜不語。
黃太后望着她一會兒,又說:“華陽是否是完璧之身,哀家一眼就瞧得出來,豈會信了那些流言蜚語。只是有時候謠言傳都多了,卻比真的還真,讓人沒法辯駁。”
說完這些,她的神色便愈發的爲難了。
水瓏知道她這是做給自己看的,便順着她的意說:“太后有什麼話便說,華陽聽着。”
黃太后無聲輕嘆,說了:“華陽,哀家問你,前段日子你是否常去風塵街?”
“如果太后說的前段日子,是我受傷剛醒那會兒,那就是了。”水瓏淡然承認。
皇后一聲呵斥,“貴爲武王的未婚王妃,傷勢剛愈就往風塵街的青樓跑,你可知道這會對皇室的名聲帶來多大的打擊!”
水瓏看了一眼黃太后。她沒有說話,似是贊同皇后這話。
皇后又說:“就算華陽還是完璧之身,可她不能公開證明這一點,全城乃至全國誰會信。”
“一個女子,豈能公開證明自己的清白,最後哪怕證明了,也會成爲天下的笑柄。”黃太后說,目光不離水瓏,似乎要將她看透了。
皇后冷聲說:“這也是她自己不知檢點……”還沒說完,就被黃太后瞪來的一眼止住了話。
水瓏斂下眼瞼,輕聲說:“依太后之見,這事該怎麼辦?”
黃太后就等着她這句話了,不過水瓏過於淡漠的神色卻在她的意料之外。“嗯……”她沉吟着,沒有立即迴應水瓏,反而又問:“華陽,你是否還對流憲情誼未消,並不喜愛榮兒。”
稍微有些智慧的人,就會察覺到她稱呼上的不同,從而知曉她對話語中兩人的疼愛深淺。
水瓏輕輕挑眉,“太后爲什麼這麼問?”
黃太后說:“前兩日哀家聽聞了一些事。”接着她打開了一直放在桌上的小錦盒,錦盒裡躺着一塊玉佩。這玉佩的質地極好,雕琢着龍紋,中央是複雜古樸的字雕。
這塊玉佩一出,水瓏就知道黃太后嘴裡說的事是什麼事情了。
雖然離開了將軍府那塊恩原地,可裡面的人始終不願意讓她好過,時時刻刻都要拉她下泥潭。
“華陽認出這塊玉佩否?”黃太后明知故問。只是她神態溫和,口氣輕柔,不會讓人反感。
水瓏坦然說:“武王的王佩。”
“沒錯。這是榮兒的王佩。”黃太后輕輕撫摸着玉佩,神色溫柔得似能溺出水來,這神態只是一閃而逝,並沒有被多人注意。不過依舊能夠從她摩擦玉佩的輕柔動作,感受到她對長孫榮極的疼愛。
“華陽想知道哀家聽說了些什麼嗎?”
水瓏知道她說不想知道,惹了對方生氣,對方也還是會說,便淡點了頭。
黃太后撫摸玉佩的手頓止,“哀家聽說,華陽不喜歡榮兒,得知榮兒回朝,便聘請了殺手圍殺榮兒,事後還將榮兒和玉佩都賣了。”
水瓏聽出她輕柔言語內潛藏了一絲怒火。
只要是個母親,聽說自己疼愛的孩兒被這麼對待,不生氣才奇怪。
“太后信?”水瓏問。
黃太后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忽而便笑了,“哀家自然不信,華陽雖愛玩,卻是個明事的,知道哪些事可爲,哪些事不可爲。”她說完,側頭看向後方身側的老嬤嬤。
老嬤嬤明顯是她的心腹,拍拍手掌說了聲:“將人帶上來。”
門外兩名宦官駕着一個女子走進殿堂裡。
這個被架着入殿的女子年紀不大,穿着淡粉的衣裙,梳着丫鬟鬢,模樣算不得太好看,卻也算得上清秀可人。這時候她臉色發白,額頭浮着虛汗,顫顫顛顛的跪在地上,呼喚着:“奴婢玉香參見太后、皇后、各位貴妃娘娘……華陽郡主!”
水瓏記憶力向來不錯,一眼也看出了這少女就是往日跟着她身邊的婢女玉香。
從將軍府那次宅門大戲後,玉香就被大夫人帶去受懲,在沒有回到水瓏的身邊,兩人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了,倒沒有想到這次見面是這樣的境地。
水瓏眯着眼眸,淡漠的望着玉香。
一些人非要找死的話,是攔都攔不住的。
“華陽知道這丫頭?”黃太后沒有讓玉香起身,對水瓏微笑。
水瓏也輕笑說:“以前的貼身丫頭,貪功謀主後就丟了。”
黃太后臉色立即了冷了幾分,對下面跪趴着的玉香說:“哀家平生最討厭吃裡扒外的人。”
玉香嚇得臉色已青,驚呼着,“太后明察,奴婢沒有……”
“你這意思是說華陽欺騙哀家,陷害你了?”黃太后一改在水瓏面前的慈祥溫和,言語句句冷漠嚴厲,氣勢壓人,不愧爲一國太后。
“奴婢……奴婢……”玉香嚇得結結巴巴,眼眶滿是淚水,掙扎的喃喃:“奴婢說的都是實情,奴婢沒有撒謊,奴婢可以發誓!”
她閉口不說水瓏欺騙,也不說她陷害自己。不過此番言語暗中表達的意思已經差不多。
黃太后冷笑一聲。這樣的小聰明在皇宮大院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華陽,之前哀家與你說的那些,便是從這個丫頭嘴裡得知,榮兒的玉佩也是她送來。”黃太后回顧水瓏時,神色又有了笑容,只是細看她眼眸,會發現那裡面沒有多少笑意。
水瓏淺笑說:“太后已說了不信她的話。”她看到底下玉香瞬間變得震驚驚恐的臉色。
黃太后似乎被水瓏娛樂了,笑容更開懷了些,溫和的說:“哀家自然不信華陽會請殺手殺害榮兒,不過這賣玉佩的事兒可是真的吧?華陽這是想隱瞞下榮兒的身份,不想讓他出現,更不願與他成婚可是?”
這看着似玩笑般的輕鬆問話,配合着之前的言語,還有底下跪地的玉香,就變得有些愛人尋味了。
水瓏沒有急着回答,沉默不語。
黃太后又輕拍着她的手,安撫着說:“華陽是個癡情種子,哀家明白。怪就怪哀家前段日子去了雨明寺,回來了才知道了這換婚的混賬事兒,讓華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今兒個,哀家喚華陽來就要問個明白,好給華陽做主,免得讓華陽嫁了自己不喜的人。”
話說到了這裡,水瓏就完全聽明白了黃太后的意思。
黃太后這是不想她和長孫榮極成婚。
因爲自己的名聲太臭,會影響皇室的尊嚴麼。
水瓏順着她的意思,故作無奈的說:“婚約是皇上所賜,華陽不願也……”
“哀家這點事兒還能爲華陽辦到的。”黃太后溫和說。
真不愧爲皇宮上一代活到最後的女人,句句言語聽起來都是爲她好,可行爲實際暗含威脅。何況,這婚約真的退了的話,那麼她白水瓏等於被退了兩次婚,百姓們可不會認爲這是皇家的錯,只會覺得白水瓏不堪,以後她的名聲也只會更差,被天下人嗤笑。
水瓏不在意這些名聲,也不爲往後的婚姻憂心忡忡,卻不代表她會乖乖被人擺弄。
“太后,我最近對南雲城那邊海域很有興趣。”水瓏如是說。
黃太后一怔,沒反應過來她怎突然說這個。
水瓏不卑不亢的接着說:“南雲城那邊多流寇海賊,我想我能處理好。”
黃太后隱隱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卻還是抓不住那個關鍵點。
水瓏又說:“婚約退了後,我想我會多出很多空閒的時間,可以爲西陵做些事。”
這回黃太后終於懂了——水瓏這在向她討要南雲城那塊領地。
黃太后不是一般人,先皇尚在的時候她就有參與朝政。現在長孫濼寅在位,她看似身居深宮,權勢實際比當朝皇后還高,朝政上的事情也大多清楚。
南雲城那塊地方,黃太后記得的確是塊亂地,因爲靠海地域不好,糧食的收成也不好,常年徵不到多少稅,還不時的會有這災那災,要讓朝廷撥款過去。裡面生活的人民更亂,城主早就不知死活。
這是塊等於被朝廷放棄了地域。
黃太后沒有想到水瓏會開口要這塊地,這一刻她也不禁的想:難道她真的瘋了,不願在皇城呆着傷心,便打算去那塊亂地墮落放縱下去?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黃太后一看水瓏那雙明亮的眼眸,就知道對方清醒的很。
她輕聲說:“華陽,那塊地方亂,你去了也是受苦。”
水瓏搖頭,笑着說:“我就喜歡亂的地方。”
這話一出,下面的貴妃們有好幾位都露出了驚怕的神色,想來是記起了白水瓏殘暴弒殺的性格。
黃太后沉默了一會。
水瓏也不着急的等着。她相信黃太后會答應,因爲她想自己答應退婚,且南雲城那塊地對西陵毫無作用,反而更像是一塊毒瘤,讓西陵恨不得割掉。這樣的一塊地交給她,不但毫無壞處,還能讓她這個‘禍害’暫時遠離皇城。
何況,如果水瓏真的將南雲城平亂了,對西陵來說可算是件大喜事。
這樣利完全大於弊的事情,誰會拒絕呢。
水瓏也猜得到黃太后的權勢能力,爲她謀得這塊地,對黃太后來說該是輕而易舉。
“罷了,罷了。”果然,黃太后鬆了口,輕嘆說:“華陽既然喜歡,哀家哪有不應的道理。”
這話聽着,好似她對水瓏有多麼疼愛,滿是縱容的慈愛。
水瓏不會被她迷惑了,笑着說:“多謝太后。”
“傻丫頭,跟哀家道什麼謝。”黃太后語氣親暱,說:“哀家還覺得華陽受委屈了呢。”
水瓏順着杆子爬,笑得單純爽朗:“不委屈,我早就想要一個私人領地了。”
黃太后神情一頓,閃過不自然。她原本打算,只給水瓏一個南雲城主的位置。如今被水瓏一開口就成了私人領地,這可不是她的初衷。
城主和領主可完全是兩個概念。
一城城主掌管全城領地,可這塊領地還是歸國家所有,城主就等於是一個公司的總經理,到底是給大boss打工的。一地領主則是整個領地所有者,等於這塊地與國家沒有任何干系,只歸領主個人所有,不需要向國家納稅,也不需要向國家稟報領地的狀況。
黃太后的不自然只是一瞬間就恢復了,見水瓏笑容毫無異樣,又想白水瓏除了對戰場外,本就不是個擅算計的人,也不覺她是故意,便笑着說:“華陽以後可就是西陵年紀最小的領主了,定會讓天下女子們羨慕,讓天下男子敬仰。”
南雲城的狀況實在太差了,黃太后覺得將它打包丟給水瓏也沒有任何的損失。誰會在意一個毒瘤的去留呢?
水瓏笑着點頭,對黃太后後面的話不置可否。
只看底下那些貴妃們的表情,就知道黃太后的話有多虛假了。
白水瓏會被天下女子豔羨,男子敬仰?一個被換了一次婚,又即將被退婚的女子;一個弒殺殘暴,親手殺母的女子;一個相貌呆板,得了個破爛領地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會讓人羨慕敬仰?這真是她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這時候無論的說出這話的黃太后,還是在場除了水瓏之外,聽到這話的人們,都認爲這是個天大的笑話。直到將來這句話真的靈驗時,早已物是人非,令他們悔不當初。
當然,這是後話。這時候的他們都在心中嘲諷水瓏的癡傻,表面端莊看不出變化。
黃太后心情愉悅,眉眼裡都氤氳着笑意。事情的過分順利讓她對水瓏看得也頗爲順眼,對她的態度更是溫和,朝她說:“這叛主的丫頭,華陽想怎麼處置?”
水瓏看向地下跪趴着的玉香,隨意說:“太后做主吧。”
黃太后點頭,揮揮手說:“就丈罰一百吧。”
“太后!求太后饒命啊!”玉香尖叫。她不傻,一百棍子打下來,她必死無疑。
黃太后被她尖銳的聲音刺了下,眼裡閃過不耐,說:“拖下去。”
宦官的動作很快,拖着她的雙手,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往門外拖。
“小姐,大小姐,奴婢知錯了,大小姐求求您九九奴婢吧!”玉香緊緊的望着水瓏,尖聲哭喊。
水瓏神情淡靜,沒有任何開口爲她求情的意思。
“嗚嗚,饒了奴婢,奴婢知道錯了!這些都二小姐讓奴婢做的,奴婢是無辜的啊!太后,您開恩放了奴婢吧……”
黃太后端起茶杯,動作優雅的飲了一口,說:“果然是個叛主的丫頭,先叛了原主,又叛新主。這樣的丫頭,活着也無用。”
她話語輕柔,說的話語卻這般誅心。
“雪薇那孩子,哀家也知道,是個好孩子,不會讓丫頭做這種事。華陽,你說呢?”
水瓏淺笑不變,“嗯。”
黃太后仔細瞧着她的眉眼,一會也瞧出異樣,滿意的笑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若隱若現的痛苦尖叫聲,殿堂裡的人卻個個神色如常,毫無變化。
退婚的事一談完,黃太后又拉着水瓏說了些閒話。這回皇后和各位貴妃也不時的說兩句,氣氛感覺着挺好,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時間,黃太后開口讓水瓏一起吃飯。
水瓏看出她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真的想和自己一起吃飯,便推脫要郡主府還有事要趕回去。
果然,黃太后沒有挽留,笑着說:“華陽有事就快些回去吧,往後記得多來宮中看看哀家。婚事和領地的事宜,華陽就不用操心了,哀家都會辦妥當。”
水瓏再次告謝,轉身離去之際,又聽到皇后說:“這些日子華陽就呆在郡主府不要到處亂跑了,畢竟白將軍夫人剛過世,滿城又是你的謠言,你安分些也能讓別人少操些心。”
水瓏腳步一頓,餘光掃過黃太后,對方的表情溫和,似沒有聽到皇后的話,又似無聲的贊同她的話。
這話本就是她授意的吧。
水瓏微笑說:“華陽記住了。”
只是記住了,可遵守不遵守,是另一回事。
一出了宮殿,沒走幾步水瓏就看見了被綁在長凳子上,腰下裙子都被鮮血浸溼的玉香。在她的兩旁還站着持棍的男人,一個宦官則正端着一盆水潑向她的臉。
“咳咳,唔……”玉香被冰涼的水潑醒,眼神迷茫充滿着絕望和恐懼,沉重的喘息着。
兩個持棍的人準備繼續打,卻看見水瓏的身影,連忙行禮,“奴才見過華陽郡主。”
他們的聲音驚醒了玉香,艱難的轉頭朝水瓏這邊看來,那眼神像是看着最後的救命稻草,哭喊着:“大小姐,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的聲音沙啞地難聽之極,也很微弱。
水瓏慢步走到她的旁邊,在她期盼飽滿希望的目光下,淺勾嘴角的笑容輕柔卻又疏離淡漠,輕聲說道:“我說過我不是個寬容的人,也說過我不會爲難你。”
玉香的雙眼猛地瞪大,裡面的情緒洶涌,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情緒,這麼的複雜又絕望。
水瓏的話語勾起了她的記憶——
那日水瓏讓她拿玉佩去賣,她卻偷偷潛藏,交給大夫人。翌日還故意大聲告知水瓏的到來,讓三公子有機會偷襲。當時兩人的對話歷歷在目,水瓏那時候的笑容和眼神和現在很像,一樣讓她不安驚恐。
——我當然不會爲難你——
白水瓏的確沒有爲難她,一直都她自己往火坑裡跳。
“嗚嗚嗚……大小姐,奴婢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玉香悽聲哭喊,明知道沒有希望,還是不由的叫喊,渴望活命。
水瓏沒有任何猶豫的朝前方行走離去。
原先送她進宮的轎子還停在原處,水瓏鑽進去,對轎伕吩咐說:“不回郡主府,去街道上逛逛。”
轎伕點頭稱是,擡起轎子走。
從皇宮出去又是約莫半個時辰,水瓏撩開轎簾,看着外面街道的繁榮景色。只是中午時路上行人多,轎子走得慢不說,視線也被遮擋。沒一會兒,水瓏就放下簾子,說:“停轎。”
轎子停下,水瓏走下來,“你們可以回去了。”打發掉轎伕後,自行走在街道上。
街道上的人大多都認識她,見到她後都自覺的讓開道路,連原本喧譁的街道也安靜了不少。水瓏習慣了百姓們對她的抗拒,倒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可以免得許多不必要地麻煩。
這一幕自然的落在某座茶館的客人眼裡。
“這女子是誰,好大威懾力。”
一位穿着月牙藍色長袍的男子,饒有興趣的對身邊人問道。
他身邊人紫衣豔容,卻是半個月才見過水瓏的方俊賢。
“白水瓏,之笑兄可聽說過?”方俊賢吊着眼梢,表情說不出的複雜難懂。
“原來是她。”林之笑恍然大悟,笑着說:“她可是個難得的奇女子,出聲大家卻比江湖兒女還來得灑脫。只是也聽聞她性格古怪殘暴,我卻一點沒看出來,不是傳聞有誤,就是她隱藏地太好,足見她是個冷靜的人,果然是傳言不可信麼。”
方俊賢聽着他對水瓏的長篇大論,莫名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皺着眉頭說:“說她做什麼,惹人心煩。”
“你討厭她?”林之笑仔細瞧着方俊賢的神色,笑了,“我怎覺得你是喜歡她。”
“你說什麼?!”方俊賢不可置信失態驚呼。
他的聲音太大,惹來周圍人的觀禮,連還沒走遠的水瓏也聽到了,回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視線中,普通的露天茶館裡,兩人對面而坐。
方俊賢是她熟悉的,也不需多關注,倒是他對面坐着的那人,氣質有些特別。
這個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一二,面白無鬚,臉型秀雅,最出色的是那雙眼睛,明亮卻不逼人,透着一股子睿智的透徹光芒。似乎任何事情都瞞不過這雙眼眸,一眼就能看清萬物的本質。
他穿着月牙藍的長袍,袍子做工不算太精細,版型卻行雲流水的流暢,一看就知道很利於人行動。他身上也沒有佩戴多餘的配飾,唯獨一柄玉簫掛在腰際,頗爲瀟灑。
這個人……
水瓏眼波一晃,就明白了那種特別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個人不是祁陽城的人,也不是外城的權貴公子。
他是個江湖中人,一身特殊的風采又昭顯出他的身份不不凡,該是江湖某個世家公子。
方俊賢和江湖中人有來往,還是爲了失蹤的長孫流憲?
水瓏眯眸,對兩人淡淡一笑,然後不發一眼的回身繼續走。
她卻沒有注意到茶館中的兩人,都爲她這一笑愣了愣。
林之笑眼裡閃過異色。分明毫不出衆的相貌,怎會給人這種驚豔。如果她戴了人皮面具,自己也該看得出來纔是。
方俊賢腦子裡則比他更亂,先聽到林之笑那句所謂的喜歡,後又看到水瓏這笑,心情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俊賢兄,你要倒黴了。”
“什麼?”
林之笑勾着嘴角,溫雅中透着一絲戲謔,“你之前是否得罪過白水瓏?她剛剛那樣子……給我的感覺就是,你要有麻煩了。”
方俊賢想起了半個月前和水瓏的不愉快,冷聲說:“就憑她能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林之笑輕說:“被拔了牙的老虎還是老虎,俊賢兄可不要太掉以輕心了。”
“一頭母老虎。呵!”方俊賢應着,就笑了。
他腦海裡自然的浮現出一副畫面,是水瓏披着老虎皮對着他,沒牙的嗷嗷叫的畫面。
這樣的想像,讓他產生一種詭異的報復性的快感愉悅。
林之笑看了他一眼,沒有去提醒他笑容的柔和,將話題轉到正題,“明天,麻煩俊賢兄帶我去那山莊焚燒的地看看了。”
他們商量要事的時候,水瓏則遊走在祁陽承的街道,一家家店鋪的看過去,直到夕陽半落纔回到了華陽郡主府,吃完晚飯後進入書房,開始將今日看到的店鋪記錄紙上,再去思考有關雲南城的計劃。
沐雪站在她的身旁,沒有出聲打擾。
她不太清楚水瓏在忙些什麼,卻看的出來她的認真,必是一些不簡單的事情。
當看到水瓏埋頭在一張宣紙上畫寫着什麼時,她則拿起了水瓏最先寫的那張紙看。便見紙上寫着幾家店鋪的名字與位置、產業所屬等。
她只覺得有些熟悉,一會兒纔想到起來。
這些不是那位尚書府的二公子方俊賢在皇城裡的產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