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口說戰略
正是日落西山時,衆人合商一番,便打消了讓僕人送膳的計劃,反而自行堆起篝火,燒烤獵物作下午的吃食。獵物皮肺等自然是下人處理,黑衣刺客等也被人處理了下去。
論起烤肉,以水瓏無肉不歡的口味,自有一套本事。
她命人尋來了烤架,親自操刀切肉撒香料,不久就肉香陣陣,讓周圍男男女女朝她那邊看去,心想她堂堂將軍府大小姐,烤肉竟比專業的御廚做得還香。
方俊賢看着她的目光閃動,笑說:“白大小姐的燒烤真香,比宮裡御廚更出色。”
對他的試探,水瓏從容淡定,“往日在外出任務,都需自己動手做吃的。”
無論是前身白水瓏,還是曾經海盜頭子的水瓏。
方俊賢想起來白水瓏從小表現出絕佳的武學天資,八歲起就開始建軍功,剿亂黨,出任務。這份本事英勇,實乃天下少有,令男子都黯然形愧。
“哈哈,讓我嚐嚐白大小姐的手藝如何。”見被白水瓏親手烤出來的金黃路鹿肉,油淋淋得散發出肉香,讓人胃口大開。方俊賢走過來,出聲討食,伸手要拿。
水瓏半點不留情將他的手拍開,端着盛放着烤肉的盤子朝長孫榮極哪兒走去——龍鱗組織的人都知道,搶水瓏的盤中肉無異於虎口奪食,除非水瓏自願給你。
方俊賢瞧着手背的嫣紅,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瞪着水瓏的眼眸藏不住惱怒。
這時,水瓏已經將烤肉盤放在長孫榮極面前矮桌上,自行拿來一面涼蓆鋪地,坐在他的對面。又將冰盆裡的酒罈拿出來,給兩人斟上。端起酒碗兒,對長孫榮極笑說:“來,我先乾爲敬。”
長孫榮極看着她一口喝盡了碗中酒的豪爽樣兒,神情看不出變化。
風澗心想:主子向來不知道給他人面子爲何物,這白水瓏怕是要失望了。
水瓏放下喝空的酒碗,接着拿公筷夾了幾塊烤肉放進長孫榮極面前的碗碟裡,邊說:“我親自做的烤肉,有些人想吃都未必吃得到,你嚐嚐看。”
這話此時說出來,讓衆人都不由朝方俊賢看去幾眼。
長孫榮極掃過方俊賢難看的臉色,嘴角勾起一縷笑弧,執起筷子夾着碗碟中的肉片。
風澗看得吃驚。
水瓏又給自己倒了酒,一雙筷子在她手中靈活不已,夾着肉片的速度跟風兒似的。
長孫榮極不由被她感染,怠慢的動作也快了些,瞧她吃得歡快,眼睛發亮的模樣,不自覺得連眼眸都笑彎了幾分,心底浮動着持久不退的雀躍悸動。
當兩雙筷子同時夾到最後一塊肉片時,水瓏擡頭,對上了長孫榮極的視線。
一口熱氣呼出,水瓏輕柔的笑了笑,放下筷子。
她有求於人,自然要給人面子。
長孫榮極看着她輕笑的嘴脣,紅豔豔得沾着油光,被燙得有些腫脹,心中忽覺好看,好看得讓心也癢癢得怪異不已。
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思,也許是順從本能。長孫榮極夾着肉片,送到水瓏嘴邊。
水瓏半點猶豫沒有,張嘴便吃了——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
長孫榮極執筷的手一頓,鬧不清楚心中更怪異的悸動。
兩人行爲自然,神態看不出異樣,卻讓周圍衆人震驚得失態。
西邊夕陽染紅半邊天時,衆人都用完了晚膳,宮人們自給周圍點上了燭火燈籠,讓山林平地處依舊明亮,沒有半點野外的陰森恐怖。
方俊賢遙望夕陽,忽而有感而發的吟了首詩,頓時惹來周圍一陣的叫好聲。
他這個起頭,讓衆人尋到新的興趣,個個都起了詩癮。有真才實學的文詩,亦有笑鬧成分居多的趣詩淫句,惹得女子們嬌羞的笑鬧。
方俊賢看着獨居一偶的水瓏和長孫榮極兩人,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思,不滿他們疏離在衆人之外,揚眉說道:“如今北理樓陽國蠢蠢欲動,兩國明面友好,暗中鬥爭不斷。邊遠之地外邦也不安分,邊境總有小戰不斷,天下看似太平,實際硝煙漸起。君王常年爲此事煩惱,身爲本國之民,皆有爲國分憂的責任。你們說,西陵該戰還是不戰?”
這個話題實在嚴肅,將原本歡騰的氣氛驅得散之一空。
貴女們面面相窺,大多聽得一知半解,只知方俊賢說的是國之大事,實乃不是她們這些閨中小姐能懂的國事。
衆皇子臣子們則面露深思嚴肅神色。
六皇子性子歡脫,最不缺的便是傲性和狂氣,高聲說道:“戰,自然要戰!往年樓陽國與我國尚且交好,可惜這任國君趙天佑狼子野心,屢次挑釁我國,將我國仁德看做退讓,一而再的變本加厲,實在可惡,真當我西陵無人不成!”
五皇子也應和着,那些貴族子弟們更是認同此等說法,揚言要將樓陽踩在腳下。
未出聲的除去那些貴女們,便只有長孫榮極、水瓏和長孫流憲、白雪薇四人。
方俊賢看向水瓏說:“白大小姐至八歲起便打過仗,剿過亂黨,在戰略學問上和武學一樣天才,得過老夫子和君王誇獎。依白大小姐看,我們西陵該戰還是不戰?”
水瓏反問:“這次也算遊戲?說得最好,也有獎品?”
白雪薇忽輕柔說:“大姐姐,身爲西陵國民,大將軍之女,爲國分憂該當己任,怎可當此爲遊戲,詢要俗物獎品。”
水瓏無視衆人由白雪薇一話激起的惡意注視,對白雪薇說:“那你來說。”
白雪薇武學尚可,對軍事卻一竅不通,讓她說,怕是連軍隊的規格都說不清楚。她卻也不慌不忙,臉帶委屈言道:“大姐姐明知妹妹不懂這些,讓妹妹說,不是爲難妹妹嗎。”
五皇子皺眉說:“白大小姐未必爲難自家妹妹,既然白大小姐要個噱頭,我等也應了。只要白大小姐說的好,說得對,單憑爲國分憂這條,就足以得到嘉獎。”
水瓏聽得出他反面的意思,也不挑明。
她無所謂他們的看法,沒有直接拒絕回答,卻是爲了在長孫榮極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價值,讓他另眼相看——賣家對買家的好感,決定了買賣的成功率。
“西陵和樓陽國力相當,加上有外邦擾亂,隨便開戰未必是好。”水瓏說。
衆人聞言皺眉,誰也聽不得本國不好的話,哪怕明知這話有道理。
“戰,自是爲勝,勝而不死,得地而國不敗。如何做到這些?需戰前籌算得當。戰而必勝,需法度嚴明。勝而不死,需教器備利,敵則不敢抗。得地而國不敗,需順被徵國之民意。”
“戰,需講究天地人三勢。天勢乃天時,敵行海時若天氣聚變,自行覆滅,吾軍行山路,天若明朗月清,自然如有神助;地勢乃地利,西陵往樓陽四處環山靠水,奇山羊腸居多,吾軍善佔利地,則可將敵玩於鼓掌之內;人勢乃人和,君聖將賢,人心齊聚,兵利糧豐。將善兵法,兵不畏死,吾軍則所向披靡。”
水瓏口乾,準備倒杯水潤喉,卻見水杯已被人遞到面前。
對方握杯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乾淨圓潤無鋒,形同玉石雕琢,竟比瓷杯更潤澤。
水瓏心中讚歎,接着水杯喝下,看了長孫榮極一眼。
周圍毫無人聲,唯有篝火燒柴的‘吱吱’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