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何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昨天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
白十二點了一支菸,安詳地站在棺木前,手指輕柔溫順地拭擦着棺木。務必使其光澤動人。如同棺木中的人兒一般,
抽完一支菸,白十二脣角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輕聲道:“這首詞是蘇大先生送給已故妻子的,我沒那才華,也不會詩詞歌賦。彈琴吧。之前應允你不再動手。卻也只能作罷。”
吃吃地笑了笑,白十二緩緩倚靠着棺木,說道:“婉君。你在世時一輩子爲我着想。到頭來落得這般田地。你能不能告訴我,到你閉眼的那一刻。你難道真的一點也沒有後悔,不甘嗎?”
“以你的智慧。天下之大,又有什麼是你得不到,或者不能得到的呢?可你卻放下一切,爲了成全我。”白十二笑了起來,笑得淒涼而悲壯。“我一直以爲我懂你。其實這世上,又有誰能懂你呢?”
“連你的丈夫也不懂你。你遺憾嗎?”
白十二用臉頰貼在棺木上,喃喃道:“婉君——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
嘩啦。
啃着雞腿的林天王滿臉大鬍子的拖動手鍊,給人一種狂野而奔放的感覺。坐在他旁邊的伊麗莎白滿面笑意。一點兒也不爲自由受到限制感到壓抑。相反,她很開心。能有這麼長的時間與這個男人朝夕相處。除了這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做到?
她的身份讓她習慣了深居簡出的生活。若是可以,她願意與林天王老死在這兒。
“你居然笑得出來。”林天王捋了一把大鬍子上的雞腿肉,瞪了她一眼。“我都快養成肥豬了。再這樣下去,我英俊的面容難以保存。”
“你就算是一個兩百斤的胖子。我也喜歡。”伊麗莎白給他斟滿酒水。
“肉麻。”林天王一陣哆嗦,嚴肅道。“事實上,我已經想出去了。”
“可是這兒守衛森嚴。單單是你手腳上的鐐銬——”
“你以爲這些能束縛得了我?”林天王傲氣地揚起頭來,深得放蕩不羈道。“我的力量,早已超脫凡夫俗子。區區鐵鏈,能奈我何?”
“——”伊麗莎白莞爾笑道。“如果你一定要走。我自然會陪着你。”
“你的意思是——你很享受這兒的生活?”林天王滿頭黑線。
“我很享受與你朝夕相處的生活。”伊麗莎白微笑道。
“有區別嗎?”林天王惡意地問道。
“有啊。”伊麗莎白笑道。“離開這裡,你又怎會專屬我一人?”
“自私的女人!”林天王狠狠道。
“這世上,有不自私的女人?”伊麗莎白反駁。
“——”
咔嚓。
金屬大門被推開。白十二滿面微笑地走了進來。
伊麗莎白見狀,眉宇間透着一絲擔憂。林天王卻是灌下一杯烈酒,嚴肅道:“你剛纔在偷聽我說話?”
“自然不會。”白十二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只是來轉告林天王。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了。”
“你之前也是這麼說的。”林天王說道。“可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好幾個月。”
“真的快了。”白十二笑得有些深邃。“事實上,您應該比我更清楚何時能出去。”
“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林天王懶洋洋地點了一支菸。
“這世上,有誰比您更瞭解林澤?”白十二反問。“從他認識的第一個人到三個月前。他接觸的人,他身邊的一切,不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嗎?所以——他會以怎樣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兒,又或者說他會如何拯救您,爲您報仇。這一切,您恐怕是瞭如指掌吧?”
“聽你的口氣。你也料到了這些。”林天王微微皺眉。
他一直被關押在這兒。可對於外面的局勢,他用屁股都猜得到。
“之前不一定知道,但現在知道了。”白十二笑着點頭。
“如果我現在能確定你是真心實意地笑,還是虛僞的笑。我大概就能猜到你在想什麼了。”林天王捋了一把鬍子,頗有深山野人風範。
“總之我答應您。等事兒結束之後,會還給您自由。”白十二微笑道。“而且,您的傷勢雖說好得快,但靜養一段日子,總歸是沒有壞處的。畢竟,您的老年生活必將子孫滿堂。幸福美滿。”
“你這話好酸。”林天王打趣道。“你在嫉妒我的兒子,還有我?”
“沒錯。我嫉妒。十分嫉妒。”白十二微笑道。“他的生活,讓我無比嚮往。”
“你未必不能。”林天王說道。
“我已經沒有這份能力了。”白十二搖了搖頭。“我只想做完我該做的事兒。”
林天王微微眯起眸子。忽地問道:“這回帶的什麼煙?”
“萬寶路。”白十二遞過去幾條煙。說道。“抽完這些,您就可以離開了。”
啪嗒。
林天王點了一支,說道:“我該客套地祝你成功嗎?”
“最好不要。”白十二忽地神采飛揚。“那樣,您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您的兒子了。”
……
天亮了。
窗外寒風呼嘯。光禿禿的樹幹向人們展示着寒冬的冷厲。刀子般的冷風吹得人臉頰生疼。
可此時。一名身着紅衣的女子漫步行走在小道上。
她的表情清幽而平靜。身形纖細,卻透着一股難以言語的威壓。別說是普通人,饒是身手一流的高手,怕也未必敢觸及眉頭。
她走得不快,卻很快抵達了一棟豪宅門口。
門口有零落的落葉,不多,卻彰顯出幾分蕭索。
女人並未按照正常路子按響門鈴。而是幾次蹬腳,翻牆入室。
宅子入口便是一處入室花園。縱使是寒冬之際,仍是鳥語花香。帶給人生機與活力。除此之外,兩側栽種着高大的樹木。使得整棟別墅充滿了生命力。
緩步在宅子裡。女人並未走正門去打擾人。而是繞過側門,往後院走去。
不是她怕什麼。而是依稀從後門聽見了略微刺耳的聲音。
按照她的經驗,那是武器激烈碰撞的聲音。
隨着腳步的走近,那聲音愈發清脆震耳。單單是聽那密集而凌厲的聲音。便可分辨交手的不止兩人,而且均是高手。
繞過一顆大樹,女子瞧見了後院空地中的交手之人。
攏共三人。
除了永存於心的那個男人,還有兩名女子。
一身白衣的銀女。
一身素潔的寧姑。
兩人聯手攻擊林澤,閃電般的出手極爲驚人。可站立於她們對面的林澤,卻絲毫不受所迫。彷彿閒庭信步般應對着兩人的聯手攻擊。
瞧見這一幕。縱使心智極爲堅挺的紅衣女子,仍是無比震驚。
短短一年多不見,他竟強大到這種地步了?
嗖!
銀女提臂斜刺,身形快若閃電。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過去。
隨後,寧姑也毫不留情地從另外一個角度攻擊而去。形成一道天羅地網。根本不給林澤躲避的機會。
這一幕縱使一旁目睹的女子,也深感若是自己置身其中,怕是不受些傷害,怕是難以躲避了。
如此一想,便更是期待林澤會如何化解這道難題。
然而。女子根本不曾瞧見林澤有多麼巧妙的招式。只見他身形微微一錯,便輕巧地避開了銀女的攻勢,轉瞬之間,他又手腕一翻,猛地提起手中的無柄小刀。悍然架住實力還在銀女之上的寧姑兵器。
叮噹!
清脆悅耳的聲音驟然響起,兩把兵器摩擦之間,拉出一長串的火花。分外刺眼。
咻!
腳下一滑,林澤身形如柳絮般飄蕩而出。精準又詭譎地脫離了兩大女強者的包圍。
見林澤如此閒庭信步逃脫兩大高手的夾擊,圍觀的紅衣女子心頭一動。一道紅芒自手心暴漲開來。極爲恐怖地化作一道紅光,激射而出。
叮!
猩紅匕首刺出。背對而立的林澤猛然回頭,提刀格擋。
嘶嘶!
刀鋒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大紅衣臂力陡增,試圖藉着這個力量鎮壓林澤。
可當她將力量提高到極限,卻發現林澤仍平穩地站在原地,彷彿自己對他施加的根本不足以讓他難受。
叮噹!
一條一撥。
林澤輕巧地盪開了紅衣女子的攻勢,身形再度往後退了兩步。
呼呼——
寒風捲起。立於三角之中的林澤心神寧靜,手中輕握無柄小刀。衝紅衣女子輕輕一笑:“你來了?”
大紅衣淡淡點頭。以沙啞的聲音朝林澤附近的兩大高手說道:“一起?”
嗖嗖嗖!
刀鋒出鞘。
三大高手身子傾斜,向強大到難以估量的林澤俯衝而去。戰意滔天!
這是一場不會有勝負的戰鬥。
因爲他們是親人。擁有着最親密的關係。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爲對方去死。所以直到三個女人精疲力盡。這四大頂尖強者也不曾有誰受到一絲傷害。
戰鬥之中,大紅衣彷彿回到了當初在訓練基地的生活。
那時的她倔強、好強。縱使打不過林澤,也從不肯低頭認輸。直至有一天林澤承認自己無法輕易打敗她,她纔不再將林澤當做唯一對手。執行任務時,她仍喜歡站在他的前面。爲她阻擋風雨,做最堅實的前盾。
他們有一段沒有太多話語,卻無時不刻感動着對方的往事。
那段往事讓林澤許久之後仍無法釋懷。併爲她的失蹤自暴自棄。
她不曾忘記他。
他亦會永世牢記她。
這一場戰鬥,彷彿將兩人的心又拉近了。
銀女單純而乾淨。
她想的不多。但做的太多。
多到林澤承受不起。甚感內疚。
她曾說過。打贏我。我嫁給你。
曾經。林澤無法輕易打敗她。如今,她再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強大。走向無敵。這對銀女而言,必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兒。比吃哈根達斯幸福得多。
寧姑比起這兩個年輕的女人要簡單得多,也複雜得多。
瞧着林澤那越來越像林天王的模樣,寧姑心中感慨萬分。
打鬥中,她甚至恍惚將林澤當成了林天王。
他們太像了。
一樣的玩世不恭。一樣的懶散與強大。
曾經。她敗給不可一世、天下無雙的林天王。並因此愛上了這個霸道無雙的絕世男人。
如今。她以自己並不過分強大的武力陪練。希望有朝一日,林澤也能像他父親一樣,傲視天下。頂天立地。
陳瘸子與嶽羣坐在一邊的石凳上。一個喝綠茶,一個喝烈酒。笑着,並祝福着。
他們很享受此刻的畫面。溫暖,充滿柔情。
陳瘸子蠕動嘴角,問嶽羣:“爲什麼你不參與?你的實力很強。”
“不行。”嶽羣喝了一口綠茶,搖頭道。“我只是能打。攻擊性沒你想的那麼強。小師兄如今需要的是足夠強大的攻擊。我去除了刷新小師兄的戰績之外,意義並不大。”
“之前你訓練過他。”陳瘸子好奇地問道。
“之前我訓練的是他的抗擊打能力。”嶽羣笑道。“小師兄的抗擊打能力已經足夠了。”
陳瘸子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曾經。在剛認識林澤時,他總認爲林澤與自己的距離並不大。只要自己努力一把,未必沒有追趕他的機會。但隨着對他的瞭解加深,陳瘸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與林澤的距離越來越大。大到被一座高峰阻擋,根本無法前進。
直至現在——林澤已站在了最高峰。站在了——讓人憧憬的高度!
按照嶽羣的說法,那便是——林澤已達到林天王口中的真正意義上的破鏡巔峰境界?
有趣的形容。
破鏡。
人一輩子不正是活在鏡子裡嗎?每天重複着同樣的生活節奏。直至油盡燈枯。
而破鏡。便是打破傳統,打破桎梏,走上一條常人無法理解,更加不能領略的道路。
林天王啊林天王,還真是一個有內涵的老流氓啊。
陳瘸子笑眯眯地盯着不遠處的林澤。脣角洋溢起一抹微妙的笑容:“能親眼見證一個大英雄的崛起。我很幸運。”
“我比你更幸運。”嶽羣喝了一口綠茶,高深莫測地說道。
“爲什麼?”陳瘸子笑着問道。
“我是他的師弟。”嶽羣驕傲地說道。
“出息。”陳瘸子翻了個白眼。
“嘿嘿——”
這兩個男人經常在一起喝烈酒綠茶聊天,倒是不會寂寞孤單,也培養起了深厚的友情。
冷風吹。畫面如春。
……
大寒。
燕京下了一場十年罕見的茫茫大雪。整座城市彷彿被冰封一般,白雪皚皚。
鷲峰之上。
一道道凌厲的寒風捲起萬千雪花,向一處絕頂上肆掠。
絕頂上岩石蒼老。充滿古樸氣息。彷彿已多年不曾有人踏足。
可又有誰知道,三十年前。此地曾拉開一場震驚全球的鷲峰之戰?
而那一戰之後,不論是華夏,還是全球。再沒有出一個國士無雙的天下第一。
下一個。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