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如做人,華夏許多上歲數的老人家都認這個理,
年輕時可以寫得飛揚跋扈點,夾雜點狂草殺氣屬於正常範疇,
步入中年,一些完成了原始積累,處於厚積薄發時期的男人都開始寫漂亮的楷書,字正方圓,內斂通達,
到了五六十歲、許多老人家則開始走蒼勁路子,他們的人生經驗和閱歷都夠了,像一壺珍藏多年的老酒,飄蕩出來的是醉人的味道,
而薛家老太爺,這位活了百年的燕京一寶,他寫的字卻有了返璞歸真的意思,除非是浸**法數十年的老學究,否則大部分人瞧見老人家的字跡,多半會覺得他的書法實在不敢恭維,
筆走龍蛇,差得遠了,
一筆一劃勾勒得中規中矩,跟剛學寫字的小學生差別不大,很難讓人想象是出自一位可以當着燕京無數大佬侃侃而談的老太翁,
老頑童,
大概就是說的這位老太爺吧,
薛白綾端着一碗蓮子羹,是寧姑囑咐薛白綾端來的,
老太爺沒端架子,孫女兒一進來,他便放下毛尖,很隨和地端過蓮子羹吃起來,直至吃完,他才抹了抹嘴道:“快三十年了,誰也做不出小寧兒這味道,老爺子我可算是前半生顛沛流離,後半生幸福安穩吶。”
薛白綾眼角掠過一絲複雜之色,沒去深究老爺子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
“最近忙嗎。”老太爺目光親和地問道,
“還行,除了幾個大合同,其他狀況下面的人都能應付。”薛白綾坦誠道,
“那搞個你們年輕人流行的生日派對吧。”老太爺很直白地說道,“我記得下週就是你的生日吧。”
“嗯。”薛白綾點頭道,“二月十八。”
“打算請哪些人。”老太爺微笑道,
薛白綾眉頭微蹙,淡淡道:“家裡人吃頓飯不好嗎。”
“不好。”老太爺搖頭,說道,“你父母在美國,薛貴父母在加拿大,其他一些叔叔伯伯的沒一個肯留在燕京,吃頓飯,就咱們三個人吃。”
薛白綾囁嚅着嘴脣,說道:“薛貴跟你告狀了。”
“談不上。”老太爺也不尷尬,含笑道,“小傢伙這次態度很端莊,一沒說髒話二沒做下流動作,臨走前還給我遞了根中華,估摸着我要是不替他說說你,下回想抽他的煙,得等到上墳。”
薛白綾眉頭皺的更深,也不知是不太滿意老太爺說晦氣話還是對薛貴的做法不太高興,
“白綾,爺爺其實不該學薛貴,畢竟爺爺已經抱過重孫了,拿這個勸你不地道,也沒說服力,你爲薛家付出了三十年,接下來的十幾二十年肯定也躲不掉,但這是你自己選的路,爺爺就不虛僞地說什麼辛苦你,委屈你了,沒意義,一家人說這種話也彆扭。”老太爺緩緩一頓,繼而說道,“前幾年你爲了扛薛家沒什麼時間精力,現在薛家在你的操作下大致上穩定了,就算今兒開始走下坡路,要再度跌倒也得有個過程,有個漫長腐爛的過程,你也不小了,過了這個生就滿三十,按虛歲算就三十一了,再漂亮高貴,總得找個伴不是,以前沒你看得上眼的,老爺子我也看不上,現在這個小林我印象不錯,戰鬥值夠,人品也實在,不弄虛作假,對待我老人家也謙虛恭謹得很,比燕京這些年出的陰陽怪氣的青年才俊踏實、靠譜,是個託付終身的娃子,我看得出來,你也不排斥他,這次東京之行你也看得懂他的爲人了吧,怎麼說呢,這次你的做法老爺子我不贊成,也不反對,你有你的想法,立場,他也有他的感受,但我猜得出,他不會怪你,也沒太多幽怨情緒,頂多是有些失落,有些不習慣你的冷漠態度,聽爺爺的,這次生日把他喊來,年輕人嘛,哪有多大的隔夜仇,吃頓飯喝杯酒差不多就一笑而過了。”
“只有夫妻才沒隔夜仇。”薛白綾揪出老太爺的話柄,
“哈哈,我前面鋪墊那麼多,就爲這句話打伏筆,想不到還是被你發現了。”老太爺笑得像個小孩子,說道,“你要不嫌爺爺嘮叨,爺爺就跟你講講那個人的歷史。”
“他。”薛白綾面露一絲詫然,
“嗯,他,那個來咱們家吃飯,走時很流氓地拍了拍你屁股,說你是個能生娃兒的姑娘,非得讓你嫁給她媳婦肚子裡兒子的老流氓。”老太爺笑道,
“不是一直不肯說嗎。”薛白綾輕聲問道,
那是薛白綾七歲時候的事兒,更是老太爺近三十年唯一在吃飯的時候謙讓讓對方坐上席的男人,最關鍵的是,那個當年二十五歲的男人在燕京幾乎名不見經傳,除了肩膀上扛着中校軍銜讓人意外,根本沒啥驚豔的地方,
二十五歲的中校,在整個華夏軍方肯定不多,但薛白綾是知道的,爺爺這種老人家是能跟大軍區首長談笑風生的主兒,又怎會跟一個比自己小五十多歲的年輕人如此客氣,而且那年輕軍官還一點也不客套,跟到自己家裡似的,一瓶一瓶的好酒灌,跟喝水似的,而他那位大着肚子的媳婦兒,單論長相上來說就太普通了,至少跟年輕軍官怎麼看都沒夫妻相,
薛白綾對那個年輕中校是沒什麼好感的,那是第一個男人以流氓的姿態拍自己屁股,也是最後一個,但薛白綾一輩子都恨那猥瑣大叔,哪怕他是想讓自己當媳婦兒,
年輕中校很帥,至少很符合薛白綾蘿莉時期的審美,劍眉星目,輪廓分明,還有點脣紅齒白的味道,是個脫了軍裝能野獸派,戴上眼鏡能上大學講臺當教授的主兒,可薛白綾就是看他不爽,後來稍微懂事了,還一直念念不忘找老太爺打聽他的身份,至於目的何爲,活了百來歲的老太爺哪能不知道,
男人這輩子惹誰都可以,千萬別惹女人,哪怕她外表再溫順賢良,記仇起來,是能讓你寢食難安,心驚肉跳的,
“那是以前,現在你年紀大了,說說也無妨。”老太爺意味深長地說道,
雖然薛白綾不知道老太爺爲什麼忽然要提這茬兒,但既然老太爺興趣來了想說,薛白綾總是不好拒絕的,再者,他對當年那個青年軍官也有些興趣,至少目前爲止,她還打算報那拍屁股之仇,
“聽說過蟄龍嗎。”老太爺緩緩地說道,
“不算清楚,只知道是軍方一個秘密部門,比猛虎營還來得隱蔽晦澀,直接受軍方某位總長領導。”薛白綾說道,訝然道,“難道他,。”
“方向錯了。”老太爺含笑道,“他不是蟄龍的人。”
薛白綾淡淡點頭,等待着老爺子的後文,
“那次他來咱們家吃飯之後,就失蹤了,連我的人脈也查不出他的下落,要麼是死了,要麼就是,。”老爺子微微搖頭,無奈道,“說不準,但你還記得他走之前說過一句什麼話嗎。”
“不記得了。”薛白綾微微搖頭,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她再過目不忘頭腦聰慧,也很難記住除拍她屁股之外的事兒,
“他說他的人生目標是跟蟄龍玩鬥狠。”老爺子說罷,瞳孔微微抽搐,笑道:“嘿嘿,我當時直接罵了他一句神經病,他也只是笑了笑,沒解釋什麼,但顯而易見,現在的蟄龍明顯不如當初那般讓人高山仰止了,至少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有被限制的動向,雖然我捉摸不透他們在怕什麼,卻不由自主地讓我想到了那傢伙當初的豪言。”
“您的意思是,可能是他的所作所爲。”薛白綾試探性地問道,
“誰知道呢,上次韓鎮北的追悼會,你不是說諸葛家的諸葛正紅鬧事,結果被他諸葛老人家拉走了麼。”老爺子說道,
“嗯。”
“跟你說吧,那位諸葛老奶奶,正是蟄龍的創始人之一。”老太爺平靜道,“說起來,蟄龍創建也有五十個年頭了。”
“按照你所說,諸葛老奶奶或許是在忌憚什麼。”薛白綾敏銳捕捉到關鍵點,“跟這些年蟄龍被壓制的我某種存在有關。”
“是某種軍方存在有關。”老爺子笑道,
“您並且在懷疑這種存在,跟那位放下豪言的傢伙有關。”薛白綾微微皺眉,
“沒法肯定,他已經失蹤二十年,誰知道具體情況呢。”老太爺笑道,
“您說了這麼多,跟之前談論的事兒有什麼關係,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薛白綾微微蹙眉道,
“沒猜到。”老太爺似笑非笑地問道,
薛白綾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
首先老太爺放下的線索是那個拍自己屁股的流氓大叔,
其次,則是蟄龍,
然後,便是蟄龍的創始人之一在韓鎮北的追悼會上打走了自己的兒子,而很明顯,她不是在給韓家解圍,而是忌憚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
最後,老太爺讓自己猜一猜,
薛白綾聰慧的頭腦很快理清頭緒,美眸微微發亮道:“諸葛將忌憚的勢力或許某個人跟在場的某個人有瓜葛,或者,。”
“現場哪幾個人有嫌疑。”老太爺問道,
“林澤的那個軍方朋友。”薛白綾很直接地回答,
“林澤的,,朋友。”老太爺笑意更濃,“你知道林澤那朋友什麼身份,軍方四大總長之一的兒子。”
薛白綾神色鉅變,幾乎說不出話來,
~~
ps:華夏軍方有四大總長,嗯,什麼級別什麼職位不懂的自行度娘吧,我就不明說了,寫的太詳怕河蟹大神~晚上還有2章,按照手頭還剩下的一點稿子和碼字狀態,1點左右應該可以再放2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