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斬龍
“那就是你的未婚妻。”第一次和祈語的見面並不算愉快，而對方的那句話更是直刺龍煞的內心。
“你聽懂了嗎，龍煞，無論是否喜歡，無論是否願意，你都要娶那個女人這就是你的宿命。”眼前是父親居高臨下的漠然，從一開始龍煞就沒打算拒絕過，只是始終無法忘記那平淡到極點的聲音。
憐憫不是結婚的理由。
祈語瞭解自己最大的秘密，和自己是同類，不，自己更加卑微和醜陋。
“我會和祈語結婚的，父親。”年幼的龍煞內心中下定了某個決心，那個和自己揹負了同樣命運的龍族公主內心一定也和自己一樣，飽受煎熬和痛苦，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那位龍族公主自己也會一起保護。
劇烈的痛楚讓龍煞再次回過神來，全身上下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身體輕飄飄的搖擺着，被白燁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雙腿終於發軟的跪倒在地，“咳咳……”從脣間吐出一口血漬，在地面上畫出了一片血圖，“好痛……”含糊的聲音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白燁走到龍煞眼前，不算魁梧的身軀如今則讓龍煞覺得無比高大，在白燁龍化的右手上正纏繞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黃金之龍特有的力量——陽炎，這也解釋了爲何白燁可以輕易擊破龍煞身上的無間煉獄。
“陽炎。”祈雲若有所思的盯着白燁，這大概是最出乎它意料的發展，不僅掌握了祈語體內赤炎之龍的力量，甚至連祈語本身都沒發掘出來的血脈之力都能夠使用，白燁是怪物嗎？“陛下，這下，可不妙……”用餘光監視着葉傾城的反應，阿悟終於不能再冷靜觀戰，黃金之龍的力量被一個人類所竊取，這是多嚴重的後果，可想而知，“再等等，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出手。”葉傾城的警告依舊迴盪在耳邊，祈雲還在等待什麼。
“龍煞那小子，平時張狂的很，到關鍵時刻就萎了，人形態明明已經破損不堪，爲什麼不用龍形態去戰鬥？”阿悟肥胖的臉上擠出了焦慮的神情，在它想來，最好的結局便是龍煞和白燁同歸於盡，如此就算是葉傾城也無法怪罪到龍族頭上，可是背後那對漂亮的鳳眼始終令它如芒在背，誰也猜不透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你……喜歡祈語嗎？”跪倒在地的龍煞喘息着問道，問的很是突兀，“不，不會是喜歡這種無聊的感情，對你而言，祈語是工具，值得利用的戰鬥力，你就是這樣的男人啊……冷靜的計算身邊之人所擁有的價值，榨乾，然後捨棄，你和我是一樣的……所以，咳咳……你也沒資格來搶奪屬於我的東西。”“無聊。”擡起右爪，白燁準備給予眼前的黯道之龍致命一擊，但突然間，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扭曲，身體劇烈的搖擺起來，“怎麼……回事……”身體裡的熱量在快速消散，那份源源不斷的力量彷彿像是逐漸乾涸的泉眼，“時間到了嗎？”白燁有了不詳的預感。
“嘿……就算祈語的潛力很強大，你也不該如此放肆的使用。”龍煞從地上掙扎着站起來，這一次，換成白燁腳步不穩的退後，赤色鱗片開始不起眼的一片片脫落，跌落在地。
白燁第一次發揮緋炎龍裝的力量，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完美的極限，而在極限之後，便是瞬間的衰竭，如果不是因爲祈語曾經餵過他龍族的血液，恐怕根本沒辦法如此自如的使用兩大龍族的力量。
能夠將龍煞打傷到如此程度，早就大大超出了預想。
白燁感到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契約即將要解除，那一刻，自己還有還手之力去對付眼前這頭垂死的黯道之龍嗎？答案是否定的。
“與你不同，我是真正的龍族，本來，這一生我都不打算在別人展露那個模樣，可如果是爲了祈語，我……願意。”黑色光芒開始再一次聚集在身邊，將龍煞的四肢，身軀，頭顱全部吞噬，那是龍形態的變化過程，但是沒有身體的變大，也沒有任何的龐大力量反應，黑色光芒熄滅後的龍煞只是右手變成了龍爪，零星的鱗片覆蓋了下巴和臉頰，這樣的姿態就彷彿是又一個半龍人化的白燁。
周圍一片死寂，阿悟張大嘴，滿是不思議的目光。
只有祈雲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
這是黯道之龍族的最大秘密。
龍煞是龍戰和人類生下的孩子，比起祈語的混血，龍煞纔是真正的野種，數十年來，它從未在同族面前變身爲龍形態，直到今天。
白燁覺得自己的腦子頓時不夠用了，但想起剛纔龍煞的瘋狂，漸漸明白過來，半龍人的形態對龍煞而言，那是最難以磨滅的恥辱，看到自己，令它徹底的狂暴起來。
“半龍人的力量該怎麼使用，就好好看着吧。”舉起那隻黑色的右爪，固定在半空，龍煞沒立刻揮下手臂，白燁則是半跪在了地上，神情肅穆的盯着它的一舉一動，“不對，不對……你還有餘力吧，應該還有一擊的力氣，但是，你沒主動攻上來，證明你的體力已經不夠支撐你移動，你是打算引誘我接近然後反擊，狡猾的小螞蟻。”看着白燁微弱的表情變化，龍煞用戲謔的聲音折磨起對手，“你在說什麼蠢話，我隨時都可以幹掉你。”臉色蒼白的不正常，白燁光是撐住自己不倒下就已經很是吃力，這份契約力量所帶來的虛弱也是遠遠超出了想象……
“你……死了。”右爪收回到龍煞身邊，然後朝着白燁額頭方向刺出，氣流在剎那被壓縮成了旋轉的風刃，切割向了白燁幾乎無法反抗的身體，“不行，距離還不夠，要硬吃下這一擊……”耳邊的銳利風聲說明了這一擊的恐怖，自己可以活着撐過這次攻擊嗎？會死，自己會被殺死……
死亡的恐懼，久違的涌上心頭。
但不能慌張，自己要冷靜的面對。
無數次的生死關頭都闖了過來，這次也一樣……
一定有辦法……
“轟隆”風聲炸裂在耳畔旁，要震破鼓膜的聲響讓白燁差點昏迷過去，身上則沒有任何的傷痕，只有一片片凋零的殘影落下……
桃花？
一襲白色緊身衣的百草站到了白燁跟前，沒人注意到，被尼婭和檸檬帶走的她何時又悄然回到了戰場。
“你怎麼在這……老姐她們……”白燁緊張的環視起周圍，沒有白若嫣她們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我是悄悄回來的，因爲是首領的命令，可不能隨意放棄。”百草本能的撒謊了，祈語身份的特殊性，和龍族之間恐怕也存在着什麼隱秘的關係，這一切都被百草所察覺，明明任務完成的她又一次神使鬼差的返回了這裡，眼睛被白色眼罩遮掩起來的她已經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你很虛弱。”甩動起那頭銀色長髮，百草扭頭面向起白燁，“輸給了龍族嗎？”“我能打成這樣已經是奇蹟了，還有，離開這裡，我不想欠你人情。”眼前的女人雖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如果不是爲了自己，她根本不用冒險出現，“滾吧，否則你也會死。”“在成爲刺客的那一天，我就已經不會畏懼死亡。”說完，面向龍煞張開雙臂，桃花花瓣圍繞着那曼妙的身形旋轉起來，將她包圍在中心。
“哈哈……哈哈哈……人類果然都是蠢材呢！放棄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苟活機會，女人！”右爪朝着百草抓來，但是桃花花瓣凝聚成了一面面堅固的花盾，每打碎一面，龍煞的拳速便會緩慢下來，“沒用的……”契約者的力量很有趣，但對龍煞而言毫無意義，再怎麼不濟，它的體內依然流了一半黯道之龍王者的血脈，“砰”打中了百草的小腹，將那瘦弱的身軀整個打飛了出去，直接撞碎了遠處的牆壁，然後，沒有了動靜……
“愚蠢的人是你……”“嗯？”身邊，白燁隱約帶着怒氣的聲音傳來，原來，龍煞爲了打中百草，而向前踏出了數步，在不知覺中來到了白燁身前，用最後的力量注入那隻漸漸不像龍爪的右手中，狠狠轟擊上龍煞的胸膛，一股腥臭的液體從對方嘴裡噴出，沾滿了白燁一臉，“成功了？”“是的，你成功激怒了我……”“砰”白燁的意識有了短暫的空白，當恢復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倒在了百草身邊，遠處龍煞正一步一搖的走來，身體破爛無比的龍煞換做是平時的自己，也可以輕鬆殺掉，但眼下，自己的狀況可比龍煞差多了，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輸了……
雖然連累了身邊的女人，可起碼老姐她們安全了。
“嘩啦啦”踢開腳邊的瓦碩，龍煞雙眼中也被血水模糊，每走一步，身體都會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不可以倒下，我要殺掉你……然後去接回祈語，她是屬於我的，誰也無法奪走！”來到白燁面前時，龍煞已經是半個血人，關節處甚至有斷裂噴血的痕跡，躺在廢墟堆裡的白燁更是無力行動。
阿悟鬆口氣的拍了拍厚實的胸膛：“還好，這兩個禍害看來都要死。”“是呢，這算是最理想的結局了。”祈雲邊說邊觀察着葉傾城的反應，那個女人很是恪守諾言的沒有輕舉妄動，不如說，她的表情像在期待什麼。
期待白燁繼續創造奇蹟？
可笑，正因爲獨一無二，纔可以被稱爲奇蹟。
所有人都在等待這場戰鬥的落幕。
“爲什麼要來……”眼看着自己將被殺死，白燁很有空閒的問着身邊在掙扎起來的百草。
“說過了，這是首領的命令，我只是遵從命令行動……我只是……”只是什麼呢？只是不想看見這個男人被殺掉？爲什麼，自己也不明白，腦海中逐漸浮現的東西很奇怪，簡直像是自己過去的記憶一樣，“我……很奇怪……”“沒錯，你很奇怪。”用爪子掐住了百草的脖子，然後將她整個人提到半空，後者痛苦的凌空蹬着腳，想要踢中身前的龍人，“奇怪的女人，就和白燁一起死在這裡吧，死……”漸漸用力，百草痛苦的張大了嘴，面色漲紅。
白燁想要去阻止，可根本沒有起來的力氣，只能發出最後的咆哮：“放開她，這和她無關！”觸手可及的距離，但如今看來是那麼的遙遠。
“多餘的同情，下一個要死的就是你，既然參加了戰鬥，就該做好被殺死的覺悟，走上戰場，將沒有男女之分，唯有強與弱！”繼續用力，龍煞很喜歡聆聽人類死前的悲鳴，可是百草沒有求饒，空中飛來了數片桃花花瓣，切開了已經無法防禦攻擊的龍煞皮膚，“去死……”百草冷冷的說道，隨後身體蜷縮起來，龍煞又一次加大了力氣！
“很好，我會讓你失禁而死，已最難看的樣子變成屍體，我要……毀掉你！”眼前的一切，白燁都無力改變。
強者生存，弱者消逝。
在絕望中，有誰在看着自己？
是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漂亮女人，就這麼坐在那，看着自己。
她想告訴自己什麼？
爲什麼光是被凝視，就會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如果放棄了，就永遠不會勝利，對戰場上的人而言，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敵人的強大，而是自己放棄。”葉傾城的聲音很是動聽，說完後，嫵媚一笑。
白燁吃力的笑起來，沙啞的說道：“這種道理，我當然明白……我……早就不想輸了，我想贏，我想要一直贏……”體內有着什麼東西在沸騰，咔嚓咔嚓，好似齒輪咬合的聲音，緊接着，快速轉動……
這樣的感覺很熟悉，也很陌生。
那一天，自己擋下了武易的攻擊，也是處於這種莫名的感覺裡。
“嗯？”龍煞只聽見了利器出鞘的聲音，自己抓着百草的手臂忽然離開了身體，連同那個女人掉落在了地上……
“什麼……”眼前的世界也逐漸變成了兩半，不對，僅僅是自己變成了兩半！
白燁站在眼前，保持着揮劍的姿勢，誓約之牙沿着龍煞的頭一路砍到底，將其劈成了兩半……
“哈哈……哈哈……”淒厲的笑聲戛然而止，分成兩半的肉塊分別向左右倒下……
祈語，我只是想保護你……
最後，自己多麼想和那位公主說出這句話……
劇烈晃動的巴比倫中，昏迷在尼婭背上的祈語忽然睜開了雙眼，然後用微弱的聲音呢喃道：“再見了，龍煞，其實你比我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