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清晨, 空氣中總是低低懸浮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整條街道像是被浸泡在水裡,沒有飛鳥聲, 沒有蟬鳴, 只有汽車駛過身邊的轟隆聲和路人行色匆忙的腳步聲。
琉璃划着直排輪遊弋在日漸冷清的街道上, 看着越來越光禿的樹丫, 琉璃有一種時間荒誕地停頓下來的恍惚感。
紅色的氣球被樹枝阻攔了通向自由之路, 對天空的渴望讓它不屈不饒的繼續掙扎着,而被它拋棄的小主人正在樹底下眼巴巴的看着它。
琉璃劃了過去,站在小男孩的邊上, 同他一起擡頭用眼神捕捉氣球。
“它要飛走了誒!”琉璃說。
“我對它那麼好,每天帶它出來散步, 爲什麼它還要離開我呢?”小男孩大人樣的皺着眉頭說。
“因爲它更向往天空啊!”
“天上有什麼好的呢?”
“天上有天堂啊, 每朵白雲的後面都住着天使。所以它想去天堂和天使一起玩啊!”
“和我玩不好嗎?去天堂的話不是回不來了嘛?我那麼喜歡它, 不想它回不來啊!”
我那麼喜歡他,不想他回不來啊!
琉璃俯下身, 低頭看着小男孩,皺眉噘嘴的表情,還有倔倔的眼神,同孩童時代的龍馬有幾分相象吶!
輕輕一個躍身,琉璃輕鬆抓住了氣球的繫繩。
“給你, 要牢牢抓住了, 不要再讓它飛走嘍!”琉璃把氣球遞到了小男孩的手裡。
“嗯。”小男孩開心的把氣球的繫繩拽在了手心裡, 對琉璃靦腆的說了句謝謝, 轉身跑向馬路對面去了。
琉璃微笑着看着小男孩奔跑的身影, 希望他永遠也不要放開想要攥緊的手。看着看着,笑容突然在琉璃臉上凝固, 在瞳孔中閃過驚悸的瞬間,琉璃衝了出去…… щщщ▲т tκa n▲¢o
“啪!”
龍馬看着掉在地上的十字星項鍊,微怔。怎麼好好的,就突然斷了呢?
“怎麼了,越前?”手冢走過來問突然停下練習的龍馬。
“……沒什麼。”龍馬說,彎腰撿起了項鍊放進了口袋裡,十字星的棱角刺破了他的手掌心,心緒不寧。
同一時刻,冰帝
跡部的扣殺球讓自己的球拍斷了網。
“怎麼回事?昨天剛換的網線,質量太差了。”
“是你打的太用力了吧。”忍足擦着汗說。
跡部沒由來的一陣心煩意亂,眼光瞟向場外,琉璃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卻看到一隻紅色的氣球在空中盤旋。
這天早晨,有人聽見了尖銳的剎車聲,鈍物撞擊的聲音,路面上有一道長長的剎車印,書包孤零零的躺在馬路上,不遠處,校服下緩慢流出來的鮮血,逐漸蔓延開來。
像是城市中心,最豔麗的,血蓮花。
轉過街角,繞過圍牆,無數個車流洶涌的十字路口,無數個紅綠燈前,無數次的手機信號換來的是永遠的無法應答,無數條短消息等來的是屏幕的漆黑一片……
站在車水馬龍的東京街頭,周圍是流光的霓虹和喧鬧的人羣,越前龍馬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覺得身體裡有一股強烈的不安像磅礴的雨水傾瀉下來,然後化做巨大驚恐的海嘯呼嘯着衝破了心臟,從身體裡撲向地面,把整個城市淹沒起來,埋葬了城市裡那些喧囂聲,整個城市越來越安靜,最後鴉雀無聲。
整個世界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的呼喚在小聲地重複着,帶着山谷的迴音迴盪在城市暗紅色的天空上面……
琉璃,你在哪兒啊……
琉璃,你在哪兒啊……
捉迷藏的遊戲,我們不要玩了,好不好……
算我輸了你快點出來吧……
你不要消失不見啊……不要就突然不見了啊……讓我找到你吧……
讓我找到你啊……
兩週後
龍崎櫻乃陪着龍崎教練來到醫院,進行每月一次的身體檢查。
“奶奶,檢查的怎麼樣?醫生怎麼說?”櫻乃問剛從診療室出來的龍崎教練。
“呵呵,還能怎麼說,就讓我多休息,不要太累了。”龍崎教練口氣輕鬆的說。
“那奶奶要聽醫生的話啊,可別像上次一樣突然昏倒了。”櫻乃關照着。
“知道啦!”
祖孫兩人邊走邊說,對面走來了推着輪椅的護士,擦身而過,輪椅上高掛的點滴瓶像是一個尖銳的兇器,透明的液體在玻璃瓶中晃盪出刺目的白光,一瞬間凝固了所有的視線……
青學
“越前,你最近怎麼了,好象很沒有精神的樣子,練習的時候也總是心不在焉。生病了嗎?”手冢問這一週以來一直心事重重精神不濟的龍馬。
“部長,我……”龍馬低着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部長!”龍馬一下子擡起頭來,看向手冢的眼睛裡有着像在尋求答案的急切光芒,“部長,琉璃不見了,整整兩個星期我都找不到她,電話打不通,短訊也不回,去她家裡找,她家的管家說琉璃出去度假了。我不信,琉璃做長途旅行的話不會不跟我說的,也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的。部長,琉璃不是在給你治療嗎?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我,我很擔心啊。”
手冢聽了龍馬的話而思撫,確實,琉璃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聯繫他了,雖然他也有打電話去琉璃家,可是得到是和龍馬一樣的回答。手冢自然沒有龍馬那麼瞭解琉璃,所以不疑有它,只是現在看着龍馬心焦的樣子,手冢也有了一絲隱憂。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手冢說,看着龍馬因爲他的回答而周身溢出滿滿當當的失望來。
“是嘛,部長也不知道啊。”龍馬的肩垂了下來,沉默了會兒說:“部長,今天我想早退,我想去冰帝找找看。”去找跡部,或許他知道琉璃去哪裡了,龍馬想。
手冢微微頜首,瞭解龍馬的心情,同意讓他早退。就在這個時候,龍崎教練走了過來,對手冢說:“手冢,今天就到這裡了,除了正式隊員其他隊員解散,我有話對你們說。”
手冢把正式隊員集合到龍崎教練面前,只有龍馬心裡着急,直想快點走。
龍崎教練雙手環胸,臉色陰晴,一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讓急性子的桃城等不急的說:“教練,有什麼事啊?”
“今天我去醫院檢查了。”龍崎教練說道。
“啊?難道檢查結果不好嗎?”大石一驚。
“不是。”龍崎教練搖頭,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我今天去醫院看到了……看到了琉璃。”龍崎教練的話讓龍馬和手冢神色一緊,不安變成了預言正在慢慢成真。
“琉璃好象爲了保護一個孩子,出車禍了。”
有鳥羣從頭頂轟然飛過,翅膀振動出的氣流,像氾濫的潮水,淹沒了每一根清醒的神經……
“啊?”所有人都一驚。
“琉璃,沒事吧?很嚴重嗎?”桃城問。
龍崎教練皺着眉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坐在輪椅上支離破碎的洋娃娃。
“她家裡人處於某種目的把這個消息封鎖了,總之,你們一起去看看她吧。”
仁愛醫院
拿着龍崎教練給的病房號碼,手冢一行人來到了一扇虛掩的房門前。
收拾好表情,不要愁眉苦臉的,也許並不是很嚴重。這是不二拍着龍馬的肩頭傳達出來的意思。可是龍馬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分一毫。
推開門,桃城的大嗓門和菊丸的跳躍聲線,還有一大束秋百合一起咋呼進了房間:
“琉璃,我們來看你了!”
病牀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大束豔紅的玫瑰在牀頭綻放着如火的美麗。成爲這片白色空間裡的唯一色彩。
男孩子們面面相覷,在爲病房裡沒有看到病人而疑惑的時候,房間窗臺邊的一個旋動,在空氣中激起磁性的漣漪,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夕陽在窗外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天空中擁擠着絢麗的雲彩,燒紅了所有的天空,像是失火的天堂。
少女站在窗邊,夕陽金色的光線在她身上勾勒出亮眼的輪廓,縱然裹着石膏的左腳讓她看起來站的非常吃力;縱然曾經光潔飽滿的額頭如今包上了層層紗帶;縱然修長的左手臂上被紗布纏纏繞繞的直到手指尖;縱然寬大的衣袍下隱藏着許多大大小小的淤青傷口;縱然此時她看着他們的表情像是一副模糊的油畫,靜止的看不出變化。可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是一個從失火的天堂中墜落到人間的折翼天使。
夕陽在她旋身後的回眸裡揉碎成了金沙,撒滿房間。
龍馬的心有一種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順着血液傳遞到頭皮,太陽血突突的跳着,然後眼睛變的溼漉漉的,視線感到有突如其來的黑暗,像是在明亮的房間裡被人突然拉滅了燈,只因爲那個天使一樣的人用熟悉的聲音,說着陌生的話:
“你們是誰?”
你、們、是、誰?
房間安靜的像一個空洞。
風,從窗口吹了進來,迴旋起白色的窗紗在空中飄蕩。琉璃好象想到了什麼,不再看他們,用自己唯一‘完好’的,只貼了少數幾塊膠布的右手去推玻璃窗,簡單的動作卻讓琉璃做的頗爲吃力。不二快步走了過去,替琉璃關上了窗,玻璃阻隔了外面吹進來的風和所有的聲音。
“謝謝。”琉璃小聲的說,像得到陌生人幫助一般的羞澀。
“琉璃,你,不記得我們了嗎?”不二不確定的問,臉上漾着依舊不變的笑容。
琉璃迷茫的看着不二,眼睛眯成彎月,笑容像是秋日裡最常見的陽光,明亮又不灼人,和煦地在空氣中醞釀着。
琉璃矗眉,像是用力的想了想,最後卻是放棄的搖了搖頭說:“不記得了。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這樣啊。”不二看着琉璃茫然無知的表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了眼同伴,大夥都被着意料之外的變故驚的想法全無,不知如何是好。
空氣在肩膀和肩膀的間隙裡傳來傳去,熱度微微散發着,時間的鐘擺慢慢停止了擺動。
“喂喂,不是開玩笑的吧?!”桃城唏噓的說,對這種通常只在電視上看到的狗血情節表示不敢相信,然後指着龍馬問琉璃:“那他呢?越前龍馬,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也不記得了嗎?”
龍馬身體一震,緊緊的盯着琉璃,表情像是盛開在午夜後的潔白曇花,在日出前,收攏起了所有的美好。
琉璃看着龍馬,瞳仁裡的光點像搖曳的燭火一樣,恍惚且明亮,又像磨沙玻璃般的朦朧。
少年和少女,四目相對,交錯着各種各樣的目光,探索着、迷惑着、希望着、悲傷着、心疼着、還有,祈禱着。龍馬覺得有某種沉甸甸的東西浮動在眼眶裡,琉璃吐出的任何一個字都能叫這些東西在他的身上攻城掠池。
“我……”琉璃喃喃開口,氣氛瞬間凍結……
房間裡瀰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你們別被她騙了,她裝的吶。”
貴族式的聲線夾雜着無奈和輕笑在門口響起,打破了一室懸疑的氣氛。
哈啊?!!!
所有人都朝門口看去,跡部帶着洞悉一切的桀驁笑容出現在門口,手中的一大束紅玫瑰嬌豔欲滴。再看琉璃,臉上最初的迷惘表情和猶如磨沙玻璃質感般的眼眸,變回了熟悉的調皮和靈動。一下子目瞪口呆。
龍馬的心突然拉出一道有着高低起伏的長音。
跡部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忍足、向日、樺地和宍戶。
琉璃對着跡部齜牙咧嘴:你來的真是時候啊!
跡部:每次都玩失憶,你不膩啊!
琉璃:每次的人都不同,所以不膩。
跡部失笑。
“怎麼又下牀了?”跡部走到琉璃面前,一副就知道你不安分的口氣,把手裡的紅玫瑰交給樺地,打橫抱起了琉璃朝病牀走去。
“嘻,蹦達蹦達就下來了啊。”琉璃躺在跡部懷裡嬉皮笑臉的說。
跡部小心翼翼的把琉璃放到牀上,拉過被子替她蓋好,眼裡的珍愛憐惜一覽無疑。
他抱她的動作、他給她蓋被子的動作是多麼的自然,自然的就像日出和日落的規律。她躺在他懷裡微笑着說話的樣子是多麼的誘人,就像在溫熱的牛奶里加上一勺蜂蜜一樣的甜膩。
血液慢慢涌上頭頂,在龍馬的視網膜上覆蓋上了一層叫作嫉妒的薄膜。
……
“打着石膏你都能蹦達,真是佩服啊!”忍足幫琉璃墊高了枕頭。
“還不是拜你所賜,我又沒骨折,居然給我打石膏。”還把她包的跟個木乃伊似的,琉璃埋怨的剮了眼忍足,恨不能用打着石膏的腿在這個醫院少東的屁股上揣上一腳,極其肯定忍足絕對在整她。
“你是沒骨折,你是骨裂。爲了防止你再這樣亂蹦達,看來你的另一腿也有打上石膏的必要。”忍足幽幽的說,輕飄飄的語氣有着殺人於無形的威脅感,嚇的琉璃連忙護着棉被下的右腿可憐兮兮的說:
“好忍足,好學長,我保證以後不亂動了,放過我的另一條腿吧!”典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琉璃深刻體會到了‘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感覺了,暗想着出院後能不能把這個仇給報回來。
琉璃討好撒嬌的模樣讓忍足莞爾,習慣性的摸了摸琉璃的頭。
“給,琉璃,這是你昨天說要吃的葡京蛋撻。”向日遞過來一個盒子,盒子裡穿過來的溫度溫暖着琉璃的手心。
樺地自動的去換琉璃牀頭的玫瑰了,宍戶則安靜的立在傍邊。
琉璃拿起了一個蛋撻,咬了一小口,吃驚的說:“咦?味道很正宗嘛,哪兒買的?”
“跡部家的廚師做的。”向日說道。
琉璃瞭然,開始想明天讓跡部家那個五星飯店裡出來的廚師做點什麼吃的來,正準備咬下一口,想起了貌似被她無視過去的青學衆人。
“大家回神啦!”琉璃喚醒了面部表情全都變成了像悲情劇看着看着,發現劇情一下子跳成爆笑劇一樣扭曲的青學衆人。
“琉璃,你沒失憶啊?”桃城還要確定一下。
“呵呵,阿桃,你說呢?”琉璃笑的狡黠。
“呼!嚇死我們了,還真以爲你失憶了吶!”菊丸呼了口氣說。
“琉璃,你是故意嚇我們嗎?”不二依舊笑着,可是語氣有點冷。
“哈哈,我無聊嘛!早上看到龍崎教練的時候就猜到你們會來了,所以……嘻嘻!”琉璃笑哈哈的說,那笑容,讓人無法忍心責怪。
“她啊!每天都要裝失憶嚇人,樂此不疲啊。”向日有點幸災樂禍的看着青學的人,對自己不是唯一的上當受騙者感到高興。
手冢他們的額頭上都垂下了黑線。
“好啦,不要一副像吃了口難吃的菜一樣的表情,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哈。”琉璃清了清喉嚨,正兒八經的開始講起了笑話:“有一隻蜈蚣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發生了車禍,需要做截肢手術,推進手術室的時候還在暗自慶幸:還好我的腿多。這時醫生走過來對它說:蜈蚣啊,你要有心理準備,從今以後你就是蚯蚓了。”
“撲哧!”定力不足的人都笑出來了,向日和桃城最誇張,差點笑的馬革裹屍。忍足和跡部輕笑着看着琉璃,眼裡柔光一片。
能把一屋子的人整樂,琉璃得意洋洋。
“爲什麼?爲什麼還能笑的這樣開心?爲什麼都不告訴我?爲什麼還要裝失憶?”龍馬混沌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發了出來,混合着深深的悲愴和強忍着的生氣,一句比一句大聲,像是地平線上突然爆發出的黑色的力量。
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琉璃收斂笑容看向龍馬,額前的碎髮遮擋住了龍馬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看見緊咬的牙齒在面頰緊繃的肌肉上印出的輪廓,和投射在夕陽昏黃裡那氣憤翻騰的剪影。
“龍馬,怎麼了?”琉璃問。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有什麼事,從來不都是第一個就告訴我的嗎?爲什麼要裝失憶玩失蹤?把我耍的團團轉很好玩嗎?爲什麼要說這樣的笑話?把自己的事說的那麼輕描淡寫,你就不能想想別人的感受嗎?”龍馬泛紅的眼眶從發間透了出來,眼光像兩把利劍刺進了琉璃的胸腔。
房間裡寂靜了幾秒,可這幾秒卻讓琉璃覺得有轟然巨響的雷聲在耳朵裡炸了開來。等這轟隆隆的轟鳴聲平靜下去的時候,龍馬已經跑出了病房。
“龍馬!”琉璃叫了一下,阻止不了龍馬跑出去的身影。
空氣一下子變的粘稠起來,誰也無法先開口打破這逼厭的沉默。
“真是小孩子,一點都開不起玩笑啊。”最後琉璃扯着笑容說着,笑容像是懸浮在幽暗長廊裡淺淺的浮光。
琉璃一點點的底下頭,嘴角的弧度隨着窗外沉沉西墜的夕陽一起,落了下去。
手裡的蛋撻突然涼了。
……
手冢走到琉璃身邊,把秋百合放到牀頭。
“越前很擔心你,找不到你的時候他,很擔心你,所以才……,你好好休息吧,我們以後再來看你。”手冢說完,深深看了琉璃一眼後,轉身走出了病房,青學其他人見狀也跟着手冢一起離開了。
然後跡部也出去了,身後跟着忍足和樺地,留下向日和宍戶陪着琉璃。原本擠滿了人的房間一下子清冷而空蕩,像一個虛空的綿密空間。
“站住!越前龍馬!”
跡部厲聲叫住了一直往外衝的龍馬,前所未有的戾嚴語氣讓龍馬下意識的止住了腳步,連手冢他們都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面無表情走上來的跡部。
“啪!”一記耳光突然甩在了龍馬的臉上,力道帶着狠勁,猶如嚴冬的寒風刺進了龍馬的皮膚。龍馬漲紅了臉,瞪着雙燒的通紅的眼瞪着跡部,樣子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牛犢。
“跡部,你幹什麼!”
“嘶!”
桃城和海棠跳了出來,太囂張了,居然敢打青學的人!
樺地身形一動,擋在了桃城和海棠的面前,不讓他們靠近跡部半步。
“越前龍馬,你和琉璃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你應該是最瞭解她的人,難道你沒有看出來琉璃笑容下的僞裝嗎?像個小孩子一樣說着任性的話,你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她。”跡部口氣嚴厲,看着龍馬的眼光充滿責斥。
“你,什麼意思?”龍馬心裡一悸,腦袋中只有‘琉璃笑容下的僞裝’幾個字在嗡嗡作響。
“琉璃的左手神經被車燈的玻璃碎片割斷了,醫生說即使手術後長期做復健,左手的手指功能也不可能恢復的像以前一樣了,也就是說,琉璃的左手以後恐怕連一隻筆都握不了了。”跡部的話像是無邊無際的水域下浮動着的墨綠色水草。
“什麼?跡部,你說的是真的?”手冢大驚失色。
龍馬視線一晃,覺得有人拿了把缺口的鈍刀在他心臟最柔軟跳動的地方,用力一插……
“嗯。”跡部表情森然,自己也不願意相信一樣。“琉璃剛剛知道的時候只是笑着說,還好自己平時右手用慣了,只要重新練習用右手寫字就行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卻看到琉璃在哭,一個人待在黑暗的房間裡卷着身子埋首哭泣。那些可以把整個世界的希望都敲打碎的哭泣聲;那些沒有未來,去路不明的哭泣聲,越前龍馬,你有聽到過嗎?第二天,當琉璃依然朝我露出像盛開在月光下潔白花朵的微笑的時候,我就決定要把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給她,哪怕她不說,哪怕她不要,我也要統統都給她。她失去的未來和夢想,就由我重新給她建造。越前龍馬,要是你沒有這樣的覺悟的話,你就沒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守護她。”
跡部比想要在球場上贏得比賽還要堅定的決心深深震撼了龍馬,整顆心臟劇烈跳動。
“越前,你和琉璃一起長大,就應該知道琉璃想要當醫生的夢想吧,左手永遠也不可能拿起手術刀,對琉璃來說意味着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所以,不要再傷琉璃的心了。”忍足說道,語氣是綿長無盡的嘆惜。“我們比你更早的知道琉璃出車禍,是因爲醫院通過校服先通知了學校,琉璃遲遲不告訴你,是因爲腦中的淤血讓她昏迷了整整一個禮拜。她獨自用微笑隱藏起了所有的痛苦,只是不想讓關心她的人傷心,越前,你應該體諒琉璃纔是,不要再任性的只考慮自己的感受了。”
空氣變成一塊巨大的玻璃摔了下來,摔了下來,轟然一聲,砸在地上破裂成千千萬萬塊細小的碎片,在身體里長出的旋渦裡面四散飛濺,劃過胸腔,扎進身體裡每一個地方,滋生出撕裂的疼痛來。
越前龍馬的腳下是滿地的亮閃閃的玻璃殘渣,有個女孩安靜的躺在上面。
安靜的躺在上面……
夜晚
皎潔的月亮把緩慢浮動的銀光照進了病房,房間裡像是被覆上了一層霜。
黑暗的角落裡一個陰影移動了一下,悄無聲息的走到了病牀邊。少年的面容隱沒在黑暗中,只有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熒熒閃着光。
龍馬看着熟睡的琉璃,心裡流動着止不住的悲傷情緒。
伸手拂上她微矗的秀麗眉頭,輕輕爲她摸去睫毛上殘留的淚水,把手伸進她以後再也無法緊握成拳的手心裡,一滴滾燙的液體掉了下來,打在了龍馬的手背上。
琉璃,你在夢裡哭嗎?在每一個清晨從夢裡哭着醒過來嗎?我不是故意兇你,生你的氣,我只是因爲自己不能在任何時候第一個在你身邊而生自己的氣,我只是因爲自己不能像跡部那樣抱你而生自己的氣,我只是因爲你忘了我,但我又想不出辦法而生自己的氣。琉璃,我的任性讓你難過了嗎?對不起啊!
琉璃,在我以爲你失去記憶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那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像是熟悉的世界180度水平的翻轉過去一樣,面目全非。琉璃,要是你忘了我的話,我該怎麼辦啊?那些兩個人的童年記憶,要是隻剩下我一個的話,我該怎麼辦啊?琉璃,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讓我特別、特別的生自己的氣!
龍馬揉了揉通紅的眼眶,趴在了琉璃的牀邊,握着琉璃的手貼向自己。
你的手再也握不緊了對嗎?沒關係,以後讓我握着你就行了,我會一直一直握着,永遠也不放開了。你也不能當醫生了對嗎?不要難過,蘭德兒不會怪你的,你不是把蘭德兒的夢想給我了嗎,我會去實現蘭德兒的夢想,連同你的份一起,所以琉璃,你以後可以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了。
琉璃,我不能像跡部那樣把全世界都給你,但是你要相信,我的全部世界只想擁有一個你。以後我去世界各地打球都帶着你,好不好,琉璃?小時候你說過的,想要環遊世界的話,我一直都記得的呀!
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然後到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