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沈鈺擡頭看過去,“兒臣,兒臣與母后是被冤枉的!父皇與母后夫妻多年,兒臣是父皇一手教導出來的……父皇應當知母后,懂兒臣纔是。兒臣那一日莫名做了錯事,這些日子一直在東宮反省思過……”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死心?”皇上冷笑了一聲,“你且看看你母后,如今可有半分辯駁的意思。朕懂你,你卻不懂朕。倒是你母后,很是明白朕的想法。”
“父皇!”沈鈺扭頭看向皇后,“母后,你說說話啊!咱們是被人冤枉的,若就這般認了,豈不是讓仇者快親者痛嗎?”
皇后這才緩緩擡頭,臉上帶着淚看向皇上。
“我與皇上是少年夫妻,當初相互扶持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這些年來,我自問作爲皇后並未有什麼大的錯處,也算是與皇上夫妻一心。如今皇上突然讓人招了臣妾和太子過來,劈頭蓋臉就是說臣妾與太子密謀毒害皇上……這罪名,臣妾不敢認!”
“朕原本還想要給你留些顏面,這才讓人把那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還有你收買在朕膳食中下毒的太監給帶下去了。你若真不要皇后的臉面了,朕就讓他們回來,你與他們對峙可好?”
皇上這話說得越發的陰狠,“到時候,就別怪朕不給你母族面子,不止要廢太子,還要廢后了!”
“皇上!”皇后一驚,咬着下脣半響沒有說話。
然而,她這般模樣已經說明了一切。
皇上冷哼了一聲,“多年夫妻,你雖然想要了朕的性命,朕卻不能不給你這個皇后顏面。自今日起,你就稱病閉宮吧。這後宮之事,就交由端妃、柔妃、麗妃三人共同協理。”
“柔妃?!”皇后猛然轉頭死死盯住沈鉞,那模樣再無平日裡的雍容端莊,只剩下猙獰,“看起來,昭王殿下這次立了不小的功勞呢!”
沈鉞微微拱手行禮,卻並不說話。
皇上見狀只冷哼了一聲,叫道:“於峰,讓京中宗親入宮,還有內閣閣老,六部尚書,去翰林院讓當值的人過來,朕要廢太子!”
一直不吭聲的沈鈺聞言立刻膝行向前,“父皇,此事與兒臣無關啊!都是母后一手策劃的,與兒臣沒有半分關係……父皇,兒臣……”
皇上失望地看着太子,緩緩搖頭。
“日後,且莫再說你是朕教大的了!”
頓了下,他才道:“把他們押下去,太子暫押東宮看守。皇后也押回宮中,她宮中一應人不許出入。”
立刻就有禁衛軍上前把兩人押了下去,沈鈺還想掙扎,一路叫喊着冤枉,而皇后則面如死灰如同木偶一般被人帶下去。
沈鉞在旁半響沒有說話,皇上這會兒彷彿也忘記了他的存在一般,只掩脣咳嗽着,許久又問了一聲秦莫,“朕這咳疾可有辦法?”
秦莫沉聲道:“皇上咳嗽皆因傷及肺腑,只能慢慢熬着。若是再用旁的藥,只怕藥效相沖,反而不美。”
他是宮中老御醫了,比起甑御醫倒是沉穩不少,也有底氣。皇上聽他這般說最終還是忍了下去,這才彷彿又注意到了沈鉞一般,道:“你匆匆入宮,忙到現在怕是還水米未進吧?讓人擺膳,咱們父子也一併吃頓飯。”
皇上的反應比沈鉞所預料的更爲冷靜一些,兩人一併用過飯,離得近的一些人就已經入宮了。
睿王頭一個到,見到沈鉞與皇上在一起先是一愣,然後才上前行禮。之後就是他們的叔父鄭王,再之後纔是端王,等等宗親。六部尚書也到的快,反而是內閣閣老,大多年齡大,腳程慢,落在了最後。
皇上彷彿早已經過了盛怒,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也讓人把下毒、還有敷衍他的御醫一併帶上來,讓人看了個清楚。
沈鉞在旁看着他這種幾乎是破釜沉舟的手段,心中暗暗震驚。
不得不說,皇上採取的辦法跟他所想的全然不同。這種事情,竟然大張旗鼓的讓所有的宗親和朝臣都知道……
這般行事,可以說真的是要把太子徹徹底底毀了,順帶也算是毀了沈鉻。
畢竟沈鉻與沈鈺一母同胞,皇后和沈鈺所做的事情雖然未曾牽連到他,可是誰又會真的把他們分開看呢?
皇上這般行事,全然沒有半分父子之情了。
沈鉞擡眼,看了一眼神色壓抑不住激動的睿王,垂下了眼簾。睿王這般模樣,只怕落入了皇上眼中,日後也是會被計較的。
他收斂心神,全然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局外人一般。那些議論,那些勸解,還有所謂的聲討都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他如今最爲關心的是,耽擱了這麼久,只怕今晚他都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葉姝睡下了沒有,會不會擔心他?
不!葉姝肯定是會擔心他的,只怕睡也睡得不安穩。
沈鉞這般想着甚至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樁廢太子的事情什麼時候會有結果,天亮後來不來得及回去陪葉姝用早膳。
他越想越是擔憂,竟然真的忽視了身邊的爭吵之聲。
而皇上看着朝臣和宗親們爭吵,只覺得不耐煩,左右看去反而看到了置身事外的沈鉞。
再看看幾乎想要下場的睿王,兩人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睿王有野心他並不反感,然而太有野心了未免讓人覺得涼薄。
他素來不喜的沈鉞都一心只關心他,從未在意過太子之位。而睿王呢,除了最初假惺惺關心他兩句之外,更關心的還是太子之位啊!
皇上閉上了眼睛,沉默了許久才擺手道:“好了!朕心意已決,這就擬定廢太子詔書,太子無德無君,不堪重任,廢太子封爲恭敬侯,另賜府別居。無詔不得隨意出府,一應待遇以侯爵算。”
衆人一片寂靜,半響年紀最長的郭閣老才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那太子之位……”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那殷殷切切看過去的人,眼角餘光又掃了一眼在邊緣的毫不關心的沈鉞,沉聲道:“太子之位暫且空置,朕膝下皇子中能者,有德者居之。”
皇上一語定音,倒是沒有人再鬧騰起來。他擺擺手,示意翰林院的人上前,“擬定詔書昭告天下,朕累了。身子如今也不好,這幾日暫且罷朝,朝中有事就上奏摺,若是緊急就入宮去御書房議事。”
他說着扶着身邊太監的手站了起來,“餘下都散了吧。”
沈鉞出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他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隱隱綽綽的皇宮,還未來得及感慨就聽到身邊一聲輕笑。
“三弟這次,應當是立了大功勞吧?”
沈鉞回頭,看向緊隨其後出來的睿王。
“二哥這話,我不太懂。”
“我到的時候,三弟就在父皇宮中了,這一切難道不是三弟揭發的?”睿王冷笑,“都到了這時候了,三弟還與我裝傻?”
“我並非是裝傻,不過我也並沒有比二哥多知道什麼。之前也一直在御醫院給父皇熬藥。倒是二哥素來手眼通天,不知道太子所爲之事,二哥知道多少?”
睿王聞言臉色一變,沉聲道:“難不成三弟還想把我拉下水?東宮太子是我可以隨意窺探的嗎?”他說着甩鞭策馬離開。
沈鉞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這才緩緩騎着馬朝着昭王府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又換了路程,拐到了一處早早支起早餐攤子的雲吞鋪子前,要了兩碗雲吞又在隔壁買了肉餅和糯米紅豆餡的麻圓,這纔回府。
葉姝定然一晚上都沒有怎麼好好休息,這會兒說不得還餓着。她素來饞這些路邊小攤,帶回去兩人一併吃,也算是他一夜未歸賠罪了。
沈鉞買了東西就直接回府,等到後院的時候果然見葉姝的院中燈火通明。他提了東西進去,看到小丫鬟驚喜地迎上來,立刻吩咐讓她準備碗筷。
葉姝聽到院中聲音,猛然睜開雙眼。
“王爺回來了!”她說,一旁采薇驚醒過來,迷迷糊糊看過去,“王妃怕是做夢……了……”話到一半,她就驚訝地看着進門的沈鉞。
采薇一下子站了起來,“王爺回來了……”
“去打些熱水,我洗漱下。”沈鉞並未立刻到葉姝身邊,甚至攔下了她,笑着道:“別過來,我剛回來,身上寒氣重。”
葉姝哪裡管得了這些,直接過去撲到了沈鉞的懷中,抱着他雙臂越收越緊,一句話都不說只埋頭在沈鉞的懷中。
沈鉞原本還張開雙手的,遲疑了下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道:“沒事,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就是被耽擱在了宮中。”
葉姝微微顫抖着,沈鉞見狀連忙把她拉開,果然就見葉姝臉上帶着淚水。
“你……你別哭啊。我真沒事兒,你要生氣就打我好了。我讓人給你找根棍子,別用手,我怕你手疼!”
葉姝正努力控制着別哭,聽到沈鉞這話忍不住就笑了出來。一邊笑她還一邊捶了沈鉞兩下,“這都什麼時候了,王爺還說這種玩笑話。”
她說着頓了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看向沈鉞。
“究竟是怎麼回事,竟然在宮中耽誤了一整夜?”
“皇上被人下毒,太子被廢,皇后稱病閉宮,被奪了管理六宮之權。”沈鉞簡單幾句話,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葉姝臉色變了幾次,雖然早猜測到了皇上要廢太子,卻沒有猜測到廢太子的背景竟然還有這麼多的事情。
“那王爺……”
“與我無關,我只是見皇上面色不好,招了可信的御醫過去看診而已。”沈鉞抱了下葉姝,“你怕是又一夜未睡吧?晚膳估計也沒有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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