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一個有些陰冷的地牢。
冷硬的鐵牀,緊閉的鐵門,整個窄小的鐵牢裡,只有最頂方有着一個不足伸出手的小天窗。
我坐直身子,輕輕咳了咳。
依舊穿着去赴宴時的錦袍,可是坐在這裡還是感覺一陣陣的森寒入骨。
望着緊閉着的、散發着一股股陰森氣息鐵門,那瞬間,我腦子裡忽然有些懵懂的茫然。
一時之間,竟然彷彿腦海裡一片空白。
過了良久,才恍惚地想起了倒下之前的事情。
赫連沉玉柔軟帶着酒香的脣瓣。
虛弱的、四肢無力的暈眩感。
鐵牢裡很靜很靜,連個人聲都沒有。
我沉默地坐在鐵牀上良久,忽然像是獨自坐在空房間的垂垂老人。
手裡的東西怎麼都都抓不住,而身邊空無一人。
我又咳了咳,終於像是清醒了似的,有些微微搖晃着站起身順着窄小的天窗看了一眼鐵牢外的天色。
天還是漆黑的。
蒼穹之上,沒有星辰。
只有一輪明月當空,彷彿還在昭示着剛纔那聲勢浩大卻暗藏危機的宴會。
我吐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努力地讓思維運轉起來。
現在還是晚上,而這邊又還沒動靜。
這隻能說明,我暈的並不久,否則無論是墨少殤還是血影衛,都不會這樣無聲無息。
我並不擔心我的安危。
可正是因爲這種篤定,所以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做了所有的準備,準備了所有的後路。
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不是麼?
兜兜轉轉、孤注一擲,最終換回的還是最初的那個答案。
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事情,莫過於此。 ttκǎ n c○
這時,忽然聽到頭頂的天窗處穿來低低的扣扣聲。
我站在鐵牀上往外看。
窗子外,正是墨少殤有些惶急的面容。
“你、你……”他小兔似的三瓣嘴抖抖的,滿臉都是着急的神色,卻越是着急越是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事。”我低低地開口,旋即也想到了正事,沉聲道:“小兔,你現在就趕回定南王軍營,別的不要管,只需扔一封信給定南王,上寫:夜寒事變,慎防橫江。”
“我不不……不管橫江……”墨少殤磕磕巴巴地,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滿是小狼崽子般的倔強和傷心:“我只……只想救你。”
“乖。”我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我這裡沒事,血影衛會過來。小兔放心去吧。”
墨少殤就是一個勁兒地搖頭,那瞬間,他的眼圈都有些泛紅了起來,憋了半天終於生硬地吐出了幾個字:“裡面……裡面冷。”
我說不出話來,眼裡有些酸澀。
停頓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張又倔強又俊美的臉蛋。
可天窗太小,連隻手掌都過不去。
我的手指無力地搭在天窗的另一邊,與他那漆黑漆黑的眼眸……就只是一線之隔。
“小兔……”
他就是不說話,緊緊地抿着那淡色的三瓣兔嘴,狠狠地瞪着我。
我隔着窄小的天窗不捨地看着他,過了許久,也只能喃喃地說:“你得聽話……是不是?”
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就只聽之前那緊閉着的鐵門吱呀一聲晦澀的響動。
墨少殤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天窗,而我也隨即回身,沉默地坐在了鐵牀上。
進來的人,竟然是赫連沉玉。
他一個人進來,很快就命外面的獄卒把門重新鎖上。
赫連沉玉已經換下了繁瑣豔麗的窄襟寬袍,拿下了星冠。
那頭殷紅的髮絲只用了根流雲簪綰了起來,身上則披了件雪緞金紋的錦袍,那被裹在袍裡的修長身子,在幽暗的牢房裡,更顯得俊美逼人、流光溢彩。
我坐在鐵牀上,無聲無息地擡頭看他。
我很少以這個角度去看赫連沉玉,那種略帶仰視的感覺,我不喜歡。
可是此時這樣望去,卻也覺得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盡顯一國之皇子的富貴、高雅、俊美。
赫連沉玉默默地站在我身前,他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誘人冷香。
這麼一貼過來,便止不住地往鼻子裡鑽。
過了良久良久,最終還是他先耐不住了,低低地開口道:“三王爺……”
我擡起頭,表情有些諷刺地微微挑了挑眉,卻沒說話。
他見我不開口,便只是低頭,無聲地解開錦袍的扣子,然後脫了下來輕輕地披在我身上。
“三王爺,這、這裡冷……”赫連沉玉難得地磕巴了一下,他微微彎□子,小聲說:“你穿的少,怕是要害病……”
我沒耐性等他繼續說,直接轉過身,粗暴地捏住他的下巴,強迫那雙一深一淺兩圈瞳孔的眼眸看着我。
“你是來講笑話的吧,赫連皇子……?”
我的語速很慢,每個字節裡都夾雜着濃濃的森冷和銳利。
赫連沉玉不說話,只是順着我蠻橫的力道,微微仰起頭。
那雙春山般修長的眉宇因爲疼痛微微蹙起,可是那雙重瞳裡的神色,卻依舊是溫軟又順從,就像是隻溫馴的動物,一如當年我第一眼見他那時。
大概是因爲除下了錦袍之後,他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白衫,在這牢裡也有些寒冷。
赫連沉玉修長的身子不禁輕輕抖了一下。
“王爺、疼……”他有些微涼的修長手指輕輕搭上了我的手掌,似乎是在懇求我鬆口,又似乎只是在展示着臣服。
那樣糯軟的語調,隱隱帶着妖嬈的上挑眼眸。
我與他相處這麼長的時間,他每個神情、每個眼神,我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意思。
而每每想要動情雲雨的時候,他便是這樣,像動物一般,釋放着妖嬈又順從的勾引氣息,妖孽得像是隻誌異故事中走出來的蛇精。
我鬆開手,面寒如鐵,冷冷地說:“滾吧。”
赫連沉玉望着我,雙環套月般的瞳孔裡映射進了幾分月光,更顯得色澤風韻十足。
他似乎是在想着什麼,猶豫了良久。
終於,他彎起身子,求饒一般自後面抱住我的腰,我聽到他喃喃地開口道:“王爺……你別這樣……沉玉沒騙你,絕不會傷了王爺,只是……”
我沒有說話,也不想說話。
那瞬間連憤怒似乎都懶得釋放,只是覺得心灰意冷。
“王爺,橫江和夜寒共商大事,勢在必行。此事,沉玉也參與多年,如今絕不可能後退。但沉玉絕不是想……”
他說到一半,又復沉默,最終看着我的臉,只能喃喃地說:“退不回去了……如今沉玉說這句話,的確是犯賤。可跟王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裡……真的是快活的。王爺在夜寒,沉玉絕對不會讓人傷了你。王爺,你莫……莫要恨沉玉一輩子,好不好?”
赫連沉玉說得有點亂,彷彿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說的是什麼。
可見我一直沒有說話,他也有點慌了神。
他靠着我的身子,溫溫熱熱的。
那纏着我的姿勢,依舊就像當初一般,小蛇一般纏綿又妖孽。
我懶得給予任何的迴應,只想讓他趕快走人了事。
我不想看到他,那種感覺又心煩又心痛,簡直要把我逼瘋了。
赫連沉玉等了很久,臉上的神情終於變得有些苦澀起來。
他低下頭,手指有些發顫,艱難地解着腰間薄衫的繫帶,可因爲那有些難堪又惶急的動作,解了半天都不得其法。
“王爺……”
赫連沉玉有些怯弱地把臉貼在我的胸口,他看着我的眼神,又絕望又決絕,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你……你再抱沉玉一次,行麼?”
我看得表情都有些嘲諷起來。
他騙了我,把我關到鐵牢,跟橫江勾結要進攻府天。
做了這些事之後,他又跑到這裡來脫衣服勾引我。
這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
“你想好了?”我冷冷地笑了笑,沒推開他,語調倒也平穩得很:“赫連皇子,我之前一直待你很好。但不是代表我不知道怎樣讓你難受。”
“你做了什麼,我心裡如何,這你都清楚。在這狀態下,你來勾引我,你以爲我沒有銀針沒有玉勢,就不能讓你疼得下不了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