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天，赫連沉玉得到了我的准許，真的會隔三差五地來我的院落裡過夜。
他很識時務，來了陪我在牀上滾個幾圈之後，就乖乖地趴在牀上看兵法和其他遊記雜書。
我在案桌前處理卷宗和府內要務，也從不見他過來打擾。
小點心、茶水什麼的倒是都給我擺在手邊。也因此，每次赫連沉玉一來，挽月就不用在屋裡伺候什麼了。
我對赫連沉玉，當然是比感興趣要多出點什麼的，但是我一向是謹慎的人，私底下也派侍衛跟過他。他也沒讓我失望，根本沒有看出任何對王府其他事宜感興趣的樣子，從來都是從夜寒園到我那兒，再直接回去。
所以我有時覺得，這小蛇如果一直都這麼溫馴地待在我身邊，還也就很好了。
孩子不孩子的，其實也無所謂。
……
那天，赫連沉玉到我的院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剛巧處理完最後一點卷宗準備要休息，見他推門進來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調侃道：“昨天不是纔來過麼，赫連皇子？”
他一雙重瞳溫軟地看着我，輕聲道：“王爺是要休息了麼？”
“你來還休息什麼？”我伸手把他拉了過來，有些曖昧地低聲道。
他乖順地趴在我肩膀上，也不開口多說，只是渾身似乎都散發着任我魚肉的勾人氣息。
我抱了抱他，卻忽然之間沒有想做別的，只是玩鬧似的在那散發着淡香的修長頸子上親了兩下。
赫連沉玉輕輕地笑了一聲，伸臂抱着我的腰，一幅逆來順受的樣子。
這時忽然聽到案桌旁的那扇木窗傳來“扣扣”的聲音。
我楞了一下，隨即走過去推開木窗，一低頭，正好看到騰遠山一身青衫站在窗外。
“王爺。”他擡起一雙鳳眸，淡淡地看了眼我屋內，卻只是平靜地道：“十萬大軍都已經重回寒山城，編制也已經安排好了。王爺近幾天還是要帶着兵符去寒山城一趟，也算是交接。”
“好。”我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開口：“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是。”騰遠山應了聲，似乎就準備要走了。
“三王爺……”我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獨具南國風情的溫軟聲線，音調也是慢條斯理的：“沉玉能一起去麼？”
我轉過頭，看到赫連沉玉那雙妖異的重瞳漫不經心地跟窗外的騰遠山對視了一下。
旋即，站在屋外的騰遠山沉默了一下，還是不溫不火地掃了我一眼，沉聲道：“王爺，那遠山就先告辭了。”
我也只能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哦還有。”騰遠山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夏公子這些日子有些低燒，王爺抽空還是過去看看。”
我頓時一驚，問道：“怎麼之前沒有告訴我？”
“遠山今天路過攬雲軒見到陳大夫才知曉的。陳大夫說夏公子沒讓他報上來，說是低燒而已，不用讓王爺知道了。再者之前王爺也沒特意關心過這些事，因此陳大夫也沒當回事。”
我也只能應道：“好，那你去吧。”
關上窗之後，我回去就毫不客氣地在赫連沉玉細窄的腰際使勁掐了一把。
他心裡當然清楚原因，一雙重瞳討饒似的望着我，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鼻尖，輕聲道：“王爺，沉玉真的想去，府裡待得都悶了……”
“想去便帶上你。”我似笑非笑地道：“只是下次別再跟騰遠山較勁了。”
他不說話，只是用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眸有些狡黠地看着我。
“他跟別人不一樣。”我俯□，在赫連沉玉耳邊壞笑着，低低地說：“下次再犯，我讓皇子大人下不了牀。”
他聽我這麼說，反而越發眯起眼眸笑了一下，語調依舊是溫溫軟軟的：“王爺是要去看夏公子了麼？”
我想到夏雲深居然是燒了這麼多天，也不由皺了皺眉道：“嗯。”
赫連沉玉當然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他點了點頭，輕聲道：“那王爺去吧，沉玉也回去了。”
我穿着件單袍就跟赫連沉玉一起出了門，之後他往夜寒園的方向去，我則轉而向攬雲軒那邊走。
……
這些天，我的確算得上是公務纏身，若不是赫連沉玉三天兩頭過來主動找我，我也沒什麼時間風花雪月的。
但離上次抱他也不過八九天工夫，沒想到他是一直病着的。
我一想就越發擔心，步子也快了些。
到了攬雲軒，倒是在外面先見到了那個王府裡的老陳大夫。
“王爺。”他見了我，先是顫巍巍地行了個禮。
我也顧不上別的，只能有些急急地問：“夏公子怎麼了？”
“王爺啊……夏公子就是有點低燒，開了方子調理過後，如今已經無妨了。”
“怎麼會低燒的？”我挑了挑眉毛問。
“王爺……”老陳大夫的表情略帶了絲尷尬，頓了頓，終於開口道：“夏公子身體有些虛，主要是吧，後面照一般人脆弱了點……王爺，還是得輕一點……”
我也鬱悶了一下，但是面色如常地說：“陳大夫，下次夏公子身子哪裡不舒服了，都跟我說一聲，無論多小的不舒服。”
“ 啊，是，是。”陳大夫急忙應道。
“好了，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我看了一眼陳大夫和小侍，接着獨自進了內室。
內室裡，帷幔被拉了下來，又只點着兩盞油燈，光線便有點昏暗。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藥味。
可夏雲深卻也沒睡，穿着件湖藍色袍子坐在桌前，擡眼一看到我，瞬間就愣在了那兒。
“還燒着呢麼？”我走過去就摸他額頭，感覺涼涼的，顯然是已經不燒了，便立刻接了下一句：“怎麼 不讓陳大夫告訴我？”
夏雲深擡頭，一雙黑潤冷冽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我，只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我有些無奈，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對視了良久，終於還是我俯身一把把他抱進了懷裡。
“爲什麼不告訴我？”我在他耳邊低聲重複地問了一遍，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了：“上次說了那麼多，你還是不信我？”
“王爺，雲深不是……”他擡頭，眼神有些慌亂地看我。
我一看他那有些無措的樣子心裡就發軟，也顧不上問別的，把他整個人都抱到牀上裹好了錦被然後鑽進去，才沉聲說：“病了的人，就好好歇着，再着涼了不就糟了？”
“王爺……”他終於輕輕地開口了，眼神卻有些飄忽：“王爺是不是想起了……先前的事了……”
“沒都想起來。”我很坦白地答：“但是偶爾，腦裡會劃過一些東西。在燕雲京的時候，我去過一次墨園，還到你的屋裡轉了轉……就是那時，想起我是抱過你的，還能記起一些當時的……”
他清俊的臉上劃過一絲窘迫，微微偏開了頭不再看我。
我湊過去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輕聲道：“那時我待你不好。”
他搖了搖頭，卻還是不肯開口說話。
“我心裡知道對你不夠好，上次真的是讓你疼壞了。你心裡害怕，我也清楚……可是今後咱們都好好的，行不行？”
他那雙細細長長的雙眸看着我，那色澤溫軟漂亮得簡直讓我的語氣都化成了繞指柔。
“雲深寶貝。”我的語氣越來越肉麻可憐：“你就饒了我吧。這麼不理不睬的，太傷人心了。”
夏雲深被嚇了一跳，臉色一時之間都白了一下：“王、王爺……你……”
我也年紀不小了，這麼厚臉皮討好美人，自己也覺得有點無恥。
於是便不再多說，只是又在他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王爺……雲深不是，不是不理不睬……”他神色有些慌張，大概是因爲發燒的緣故，嗓音悶悶的帶着鼻音：“發燒、發燒只是小事……又是低燒，王爺還忙，雲深也想沒必要拿去……拿去煩王爺。”
“誰說我煩了？”我雖然語氣溫和，但是露出的意思還是不容置疑的：“發燒也不能說是小事，下次身體哪裡若是有了點小毛病，都讓下人報過來。”
“雲深……只是想，王爺也記起來了上次……雲深動不動就發燒的，也實在……惹人厭煩……”他越說越語無倫次，最終只是用那雙有些慌了神的眼眸茫然地看着我：“心裡、心裡也亂……”
我嘆了口氣，最終只是把他往懷裡拉了拉。
“剛纔陳大夫還跟我說了，你天生有點弱，尤其是那個地方……還讓我要輕一點。”我說到這裡，忍不住頓了一下。
懷裡那人根本不敢看我，只是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發燒什麼的，我沒煩過。”我的語速很緩慢很堅定，手溫柔地在他有些瘦削的背脊上撫摸着：“以後，看來還是要再注意一些。雲深，牀上那事不是所有的，我心裡喜歡你，日後若是不舒服，便跟我講。別最後自己發燒，又不肯告訴我。”
“過幾天，我要去趟寒山城。”
說到這裡，他終於擡起頭，似乎想要開口問什麼。
我笑了笑，眼神也變得柔軟起來，輕聲道：“不久，也就幾天功夫。雲深……把自己養好了，別讓我在外面也掛心，好不好？”
過了良久，他終於用那有些悶啞的鼻音，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抱着他的身子，忽然覺得心裡滿滿的。
以前對他感興趣，便想要抱他。
抱過了之後，才懂得心裡其實是想珍惜他。
兜兜轉轉的，世上的事也無非如此——懂得的早，抑或是懂得的遲，所有的結果都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