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做一件事?
夏詩昭這會兒只從懷中擡頭看他,眼眸中藏着霧氣,卻是朦朦朧朧的凝視他:“絕璟,做什麼事?”
“做一件只有兩個人共度的事。”
這兩日,他只顧着瞞着她,揹她抱她,甚至瘋狂的魚水之歡,卻是不曾顧及到她的心情,這一刻她都已經知道了,可那般隱忍着的哭,甚至是此時這種帶淚笑着的樣子,口中說着相信他能夠活下去……
這一刻只輕扯了脣畔,輕而溫柔的笑:“晚上便知。”
這會兒把眼眸一轉,卻是幽深的凝了起來。
夏詩昭此時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輕抿着脣的側臉。
咬着牙忍着淚,像是笑了笑:“好。”
心裡頭有複雜的感覺,可再多的難過都不想顯現,就這樣望着他。
不知道他說要做的事,是什麼事……
“那晚上便一起去做這一件事。”
慕容絕璟牽着她的手只一緊收,把它握在手裡。
璟王府此刻確實是開始上下闔府準備起來,這些年在府中,雖然閉門不出,但是府中的人馬卻是備得整齊,因爲常日裡戒備森嚴,所以並未疏於兵練,從中挑出一撥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陸逸之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收拾細軟以及準備防潮乃至於預防瘴氣侵身的良藥。
還有慕容絕璟在路上一切可能需要到的藥物。
取髓針放在手中,反反覆覆的擦拭,神情凝重而莊嚴。
這一邊是這般樣子,而另一處,則是司鵠牢牢覈算着明日要啓程的物什,儲糧,事無鉅細。
芍藥則是腦袋一懵,這會兒有些發呆的在耳房幫夏詩昭收拾東西,悄悄的連自己的那一份……也私心的收拾了。
據說這一次舉府出行去湘溪,帶的人不多,閒雜人等一個不帶,可是……
聽說湘溪那邊地勢險峻,山林瘴氣、毒蟲、猛獸,多如牛毛,幾乎去了是九死一生。
夏詩昭都去了,她不能不去。
一整個下午就在這惶惶不安中度過,整個府邸也是瀰漫着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壓抑得很。
路上的丫鬟已經個個謹慎細微,甚至一反常態,見面點頭,連交頭接耳都不曾。
這一刻看着天色漸漸暗下來,正是半晚時分,夏詩昭只一言不發的坐在這餐桌上,這會兒拿起了筷子就幫慕容絕璟夾菜:“絕璟,這些多吃點。”
一直不斷的心神恍惚般的往碗里加東西。
慕容絕璟此時拿着碗,看着碗裡頭的飯菜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
看着她心神不寧強顏歡笑的樣子,故作稀鬆平常,更是暗凝了眸光。
“絕璟,吃呀,爲什麼不吃?”勾起的水眸笑,笑中帶了幾分微不可察的難受。
果然……開誠佈公說出來以後,那般哭了以後,想要裝着沒事,對着他開心的笑,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確實有些難。
這會兒就只是拿着筷子,微微挪了眸光。
像是被看得不好意思,卻實際上是因爲不敢多看他,眸光多了幾分心虛,生怕被他瞧出不尋常。
怕被他知道其實很難過:“絕璟,一直看我做什麼?”
“快吃飯……”
慕容絕璟此時只收了收眼中的幽光,輕笑着低頭吃了兩口:“嗯。”
這會兒筷子一放,只忽地擱在了飯桌上,而下一秒,便站了起來,握住了她的手。
“吃完了沒有?”
夏詩昭拿在手中的筷子都頓了頓,方纔一直給他夾菜,倒是沒吃多少。
可她哪有心情吃飯?
“嗯,吃完了。”筷子一放。
這會兒只感覺到被握緊的手加了力道,筷子擱下的這一瞬間,忽地猛被帶起來了,只忽地被帶起出了飯桌,站到他的身側來。
“吃完了我便帶你去一個地方。”
夏詩昭這會兒心情只微微一漾,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情。
咬了咬脣,只是笑:“好。”
看了一眼桌上幾乎兩個人都未動的飯菜,被他帶出了飯廳。
走出大殿,幾乎是一瞬間的感覺到一陣涼意過來,夏末漸入深秋,這樣的夜色,風更是涼爽,吹得心裡頭都多了幾分悲慼。
“你要帶我去哪裡?”
“跟我來。”
慕容絕璟將她的小手一握,抓得更緊,眸色幽深的便把她往外帶,這會兒比起方纔寢殿中看她的目光,多了些許道不明的意味。
夏詩昭滿心忐忑,只能輕咬着脣,輕緩了步伐跟着他走。
兩個人一齊走在這顯得過分寂靜的璟王府主道上。
他今日在寢殿中與她說過的,明日出發前,今夜要帶她去做一件事。
這會兒幾乎所有侍衛都不帶,連司鵠都沒有驚動,更別提芍藥。
兩個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了飯廳,直接往外頭無人的地方走。
只見像是刻意消失一般,一路從主道踏上了去往偏門之路。
“絕璟,我們要去哪裡?”忍不住問了出來。
看着周圍的場景變得陌生,建築也變得低矮了起來,前頭府邸高閣樓宇都不見,只有矮矮的平房,大約十幾步纔有那麼些許人住的影子,興許是璟王府最偏僻的地方了。
“絕璟……咱們這是要……”隱約只抽了一口氣。
看到這小木門,原來這是直接通往外頭的去處,也就是所謂偏門,他是……要把她往外頭帶?
“我們要出璟王府?”
“嗯。”
這一刻什麼都沒有多說,就只是大手將小手包裹起來,直接把她帶了出去。
門是下人用的,所以也儉樸老舊,打開的時候有嘎吱細微的響聲,這會兒一出來之後,門便自己彈跳關上了,霎時便隱隱站在了璟王府外的鬧市之中。
小門是用來運送物需進府的,於是眼前此刻便是一條街的街景。
此刻不過是天剛黑下來的時分,也還沒有到夜市繁華的時候,行人寥落,介於府距,面前將近半里路空無一物。
慕容絕璟這會兒看着外頭的景象,只將她緊緊一牽,往前一帶。
“你看眼前。”
夏詩昭順着看過去,街坊鬧市,來往行人三兩個,穿行其中。
平凡人家的生活……
“嗯。”
“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平和素淨的生活。”
兩個人此刻站在這一處,就像是遊離於這世間之外,身後是權勢和繁華,眼前則是安逸與僻靜,說完輕輕一笑,低聲蔓延在期間。
“眼前的便是衆生百態。”
用此刻這種心態,說着這句一句話,心裡頭有不一樣的感慨。
夏詩昭也像是聽出了淡淡的憂傷和漣漪,就這般被牽着的手微微一收。
不知道他把她帶出來是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這一刻問她這些話,是爲了什麼?
今夜到底想要做什麼事?
只見慕容絕璟此時輕笑完了以後,輕抿了脣,便將她再徹底一帶。
這會兒直將她帶出了這孤清的地方。
像是要走入眼前的市坊一樣……
兩個人都穿着在王府中的常服,並未刻意的穿了繁複的華服樣式,這一刻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像是有錢人家的姑娘,一個是京中富餘的公子罷了,一起牽着手走進這樣的街道,稍引人注目卻是並未惹出太大的動靜。
看着他這樣牽着自己走,這一瞬也像是放下了所有的身份與地位一樣。
看着身旁來來往往的行人,就像是自己也如同他們一般。
慕容絕璟還是不說話,只將她的手牢牢牽着,這會兒在裡頭走。
越走越深到了巷子裡頭,眼前的人就越是多,看到的東西就越是繁華和熱鬧。
叫賣聲吆喝聲,卻是與他沒有太大關係一般:“詩昭,現在呢……你能看到什麼?”
夏詩昭只覺得這會兒太反常,兩個人隱了身份在這百姓中間走,惹得人看的同時,他卻是淡然平和的問這一句話。
輕咬着脣,心裡頭覺得有些難受。
就像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似的,低聲回答:“看到的還是平和和素淨的生活,雖然熱鬧,卻是與方纔的不熱鬧也是一樣的,不過都是人生中的一個場景,今日是這樣,明日也會是這樣。”
“上一刻可以是門庭寥落,而下一刻也可以立即市坊繁華起來。”
慕容絕璟這會兒只是笑着,聽着她的回答。
“還是衆生百態。”
“絕璟,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這一刻眉頭都緊鎖了起來。
就這般在街道上停下了腳步,這會兒人來人往的穿行,依舊……像是在這樣的熱鬧中見慣了公子們,佳人們,這一瞬雖側目卻是未大驚小怪,兩個人這樣停在繁華中,只顯得這般渺小。
“詩昭,只想帶你看看平凡人的生活,看這芸芸衆生,生死皆有命。”
像是扯了扯脣,低沉的聲音響起:“就像是你說的那般,上一刻可以是門庭寥落,下一刻也可以市坊繁華,從那一段路走到這一段路,不過也皆只是人生的一段路途罷了,寂寞是平和的生活,繁花錦簇般的熱鬧也是平和的生活,像我們此刻站在這裡,不過是一瞬片刻的停留。”
“每個人在這人生路上,也不過是一瞬停留,只是有些人停留得長,有些人停留的短。”
夏詩昭隱約要哭了出來:“絕璟,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之後面對着的是什麼,都不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