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走了以後,夏詩昭又坐了下來,這會兒只在桌旁歇着。
偌大的房間便只有自己一個人,空房寥落,就一如出嫁那一天一個人等着慕容絕璟到來,那時她還是她自己,於是還可以水袖一撫,悠哉悠哉的對着窗臺品酒,此時心裡裝了事,於是就只能對月空煩悶。
她對月煩悶,可這一刻臥房之外,芍藥慌慌忙忙出去,只見又恰好遇到了一個人。
司鵠剛護送慕容絕璟回去,從藏書閣一直走到璟王府中的偏殿。
今夜的慕容絕璟不知是怎麼了,與王妃一樣反常,於是乾脆不回寢殿而是住在了偏殿中。
怕是又要在偏殿中承受*的錐心之痛……
到了偏殿就又把他遣了回來,讓去寢殿看看,看王妃老老實實回去了沒有。
這會兒走在路上,司鵠看到了芍藥,芍藥也看到了司鵠,兩個人瞬間止步。
“芍藥姑娘?”
“司侍衛……”
芍藥這麼晚還去替夏詩昭送信,送得還是這般內容敏感的信箋,只見心虛得很。
這會兒司鵠還沒問話,她便擡手稍稍把信箋往身後一藏,笑了出來:“司侍衛這麼晚還在路上,不去伺候小王爺麼……”
哪壺不開提哪壺,司鵠霎時就把視線停留在了芍藥身上。
再一勾眸,看到了芍藥的手上去:“芍藥姑娘,你這是?”
“我……沒事兒,呵呵呵……”
“小姐有事吩咐,讓我出去送個東西。”
司鵠再皺起了眉頭,一身勁裝在夜色中也容易讓人忽略得很。
“哦,那我也是來尋個東西。”
……
短暫的對話,芍藥擦了擦汗,這會兒只能寒暄幾句,而後便是再趕緊去替夏詩昭把東西送了。
司鵠卻是停留在原地,沒再回去查探夏詩昭在不在寢殿,而是跟着芍藥走了。
直到看着芍藥急匆匆的從璟王府出門,在夜色中消失,才返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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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偏殿中,並不如寢殿那般富麗堂皇,簡潔中多了幾分平和,慕容絕璟坐在偏殿之中,並不如此時殿中的裝潢那般舒適。
只見一張蒼白的臉都快疼得眉目扭曲了,甚至比方纔在藏書閣外強撐着的樣子還要惹人心疼。
八歲的樣子,眉目間卻是有着隱忍。
疼得狠了,便只撕了布條將自己縛了起來,省得鬧出更大的動靜。
正疼得不可開交之時,只聽見外頭平穩的步調,像是司鵠掠了輕功回來。
疼痛中aa出聲:“那個女人回去了?”
司鵠聽着自家王爺的聲音,眉頭都皺了起來:“王爺……我沒查。”
“那你……”回來做什麼?!
疼得又是斷斷續續說不出話。
只見司鵠言辭猶豫:“有件事要稟報王爺……”
“說。”
司鵠低下身,神情恭敬的俯耳趕緊說話:“……”
驀地把方纔去寢殿時路上偶遇芍藥,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全然說了出來,乃至於芍藥夜裡出去替夏詩昭送東西。
慕容絕璟本就疼得冷沉的眉又皺了起來。
這會兒整個人隱約又是怒氣襲來,只可惜痛的不行……卻偏偏又強撐着站了起來。
夜深了,圓月依舊在上,只是雲多了一些,一陣風吹過,雲跟着飄動,都把月遮了起來。
夏詩昭在房中依舊一動不動的坐着,芍藥走了,本就少人伺候的寢殿更是空空蕩蕩,此時只蹙眉支着下巴,被吻過的地方仍舊燙得火辣辣的。
時而出神怔忪,可更多的是皺着眉頭,在遙想……若是夏天衡收到信怎麼辦?
不知道她該怎麼辦?知道又該怎麼辦?
在思慮間,只聽見門口像是有了腳步聲的聲音,然而再下一刻,又是推門的淺聲。
她一個受驚,支着下巴的手也驀地一鬆,差點磕到了桌子上,似急:“芍藥,送回來了嗎?見到爹爹了?他如何說……”
無人應答,再回頭……
只見慕容憬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眼前,停在門口處,小小的身子也說不出多有氣勢……
今夜第二次見到他這張雷同的臉,她的心都懸了起來。
好像方纔的事情還一歷歷在目,藏書閣中的情不自禁還餘留着,對慕容絕璟的羞惱還在,他離去時那般頭也不回的決絕仍在,這會兒說不出心有多堵,好不容易纔平復了一些的事情,面對着相似的臉,霎時又煩悶了起來:“怎麼是你。”
“爲何不能是我!”話語中都暗帶了一些怒氣。
原本是隱隱頗有氣勢的責問與回話,可在這一張八歲的小臉上,只由置氣變成了稚氣。
像是過早的恢復了八歲的樣子,渾身都帶了不自在的氣息。
蒼白的臉色,仍是在忍着痛,過來她這裡,像是在質問她。
夏詩昭只頭痛得也揉了揉頭。
似乎是一瞬間的意亂,直不想與他糾纏。
“姐姐心情不好,今日不想與你鬧。”
兩日不在,一出現便又是胡攪蠻纏。
他卻是忽然走了上來。
“這兩日不見你,你又是哪兒去了……”
沒有回答,只有一張陰沉的臉。
“本王問你,你方纔又是做了什麼?”
夏詩昭這會兒只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沒回過神來,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什麼叫做“又”?
彷彿是一瞬間把讓芍藥出去送信的事情給忘了,更是不明白他爲何這麼生氣,彷彿在記憶中,所有對他的感知停留在前日他沉悶甩袖出門的那一刻……
“什麼意思?”
他似是生氣的樣子,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又是因何生氣。
看他像是看到了慕容絕璟,可他在她眼裡目前還僅僅只是慕容憬。
看着眼前的小臉斂着氣勢,與慕容絕璟最後離去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解,還猶自心煩……卻是哪裡能顧及得上所有。
這會兒只哽聲半晌,悶悶的反應過來,答:“沒做什麼。”
可慕容絕璟卻是又再出了聲:“沒做什麼?呵。”
人也徹底走了上來,兩個人又靠得這般近。
他呼出的氣息又噴灑到她的臉上來:“你爲何就不能安分一些,哪怕有一刻,別讓本王……”
“別讓我這般煩心!”
方面對完慕容絕璟,現在又來面對一樣的小臉,還是這般相差無幾的質問,夏詩昭只皺起了眉頭,心情不好亦也不想搭理他。
“出去。”
“你說什麼?”
“你給我出去。”
慕容絕璟現在頂着一張“慕容憬”的臉,目光都冷沉了下來:“你再說一次。”
他在不久之前纔在藏書閣與她說的話,她怕是又忘了,亦或者是狠了心的去做什麼事,於是誰都攔不住她。
可他分明不想叫她知道,她卻依舊固執。
這會兒只似是糾纏不休的纏到了一起,一張小臉都緊緊的湊了過來:“爲什麼有些東西你永遠就是學不會,再如何與你說你就是本性不改,嗯?”
夏詩昭終於擡眸看他,只覺得這樣的氣場有些熟悉,卻又說不出是哪裡熟悉,一張臉上也有了難解的神情。
一瞬的怔忪下來。
本就煩悶的心更是悶得厲害。
只能更惱了起來:“與你無關。”
可慕容絕璟卻只是又一沉。
在這一瞬凝眸看她,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全然沒有了那些在藏書閣的嬌媚,只剩了幾分冷靜與固執。
他蒼白的臉又是暗惱了下來,卻只在這一刻也沉得如寂。
似原本是要來與她又要爭吵一番,教訓她爲何總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聽她的話,可這一瞬看她這冷冰冰的樣子,卻是並不如想象那般,只得也斂了氣勢。
一雙眼也凝得沉了:“夏詩昭,別太張狂了。”
不知爲何,這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只讓人覺得心慌。
夏詩昭悶得很,看他這樣,久別不見,一見面便又是吵……這一張臉擺在自己面前,也只讓她覺得手足無措。
又是莫名的感覺,與之重疊,一雙手放在衣間都緊緊抓了起來。
此刻看着這張放在自己面前的小臉,眉心都皺了起來。
落在他蒼白的眉目之上,似乎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
本就是修書回去找夏天衡問事情,可這一瞬只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麼事,不知怎麼的就這樣怔怔的出了聲:“慕容憬,你真是慕容絕璟的侄子?”
爲何總還有些隱隱約約的感覺……
之前便是猜測過了,但若不是已見到慕容絕璟幾次,二人的話語不同,看似毫無紕漏,纔會這般下意識的承認接受了兩個人是不同的事實……
可這一刻,又是因故急匆匆的質問,又是一樣的表情。
他靠得她這般近,一張臉都因她再一次自作主張而再慍怒上前,幾乎貼到了一起,她也怔怔的擡起了手,似是失神,摸上了他的小臉:“慕容憬……”
這一刻有些顫,“……”
心口堵得很,彷彿還爲今夜的事鬱結不散。
這一句話,也像是從心底發出的沉沉的質問。
他本是過來再看她究竟又要折騰到什麼時候,心中也有着對她的莫名感覺。
但凡花了心思去與她糾纏,都是有緣故的,只不過思慮了太多也並未發現。
可這一瞬,只也沉了下來:“夏詩昭,你又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