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影眸色一驚,身子驟然一晃。擡眸怔怔地望着安謙然,心逐漸被攢緊。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爲她以爲只要回去了,一切都好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暈了還是真的死了,或許……或許只要我回去了,就能回到我未死的那一刻,或許……”
“或許?或許你就回到了死的那一刻。”安謙然不知爲何突然怒斥了她一句,臉色極爲難看。
若影被他吼得身子一震,這三年裡,她從未見他發過脾氣,就算是她因爲在小竹屋悶得慌而偷溜出去,他也只是不理不睬她幾日而已,從來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戲。
安謙然深吸了一口氣後理了理思緒,方纔也不知爲何會有這麼大的怒氣,只覺一口氣憋在胸口,好不痛快。
“我只是……不想留在這裡,這裡本來就不屬於我,而且……”若影的話尚未說完,安謙然壓下了心頭一切的情愫淡聲道:“而且你還是放不下他?殮”
若影眸光一閃,視線驟然朦朧:“是啊,放不下,他害得我這輩子都不能做一個母親,把我騙得團團轉,你讓我如何放得下?”
安謙然微擰濃眉,伸手扣住她的肩:“沒有這麼濃的愛,又哪裡來這麼深的恨?”
他知道若影的心裡從未放下過莫逸風,無論是因爲愛還是要提醒自己恨,至少在這三年裡莫逸風從未在她心裡消失過,從她一直隨身帶着同心結就知道。
若影苦澀一笑:“可惜,我沒有這個能力放下仇恨,所以只能選擇離開這個地方。”
“愛和恨都在心中,無論你去哪裡,你的心還是隨着你,愛與恨自然也是如影隨形。”安謙然淡聲開口,眸光渙散,漸漸失神。
“我只想讓自己過得自在些,只要離開這裡,我才能重新開始。”她緩聲道。
“你是當真要決定離開?”安謙然別有深意地問道。
若影眸光一閃,未語。
“其實盜取夜明珠只是你的第一步是嗎?你還想要替自己報仇,殺了那些曾經害過你的人。”安謙然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一句句直入她心底。
若影驚愕地擡眸看向他,支吾道:“你怎麼知道?”
“三年的時間並沒有沖淡你的仇恨,在你的枕頭邊的冊子上,你寫下了那些人的名字,只是爲了提醒自己,當初是誰害了你,你想要讓他們一一歸還,而你想要夜明珠,只不過是爲了解決了那些人後能順利離開,若是那顆夜明珠並沒有你所說的功效,你也可以利用它達到你的目的。”
若影一陣沉默,沒想到她的心思全在安謙然的掌握之中。
他說得沒錯,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如今她的冰蚊針已解,身子也痊癒了,等她解決了那些曾經害她的人,她便利用夜明珠回到現代,就算他們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她。
若是她的計劃失敗了,到時候她可以將夜明珠藏到靖王府柳毓璃的房間,到時候莫逸風和柳毓璃誰都別想脫離干係,就算她沒能踏入靖王府,她也可以說是莫逸風指使他這麼做的,而玄帝生性多疑,大不了同歸於盡。
靖王,靖王妃,端郡王……
此時此刻,若影只想仰天長笑,當真是夫妻恩愛父慈子孝。
金鑾殿
南國的使臣一早便將夜明珠呈給了玄帝,當錦盒被打開的一剎那,即使在白天那夜明珠也散發着隱隱七彩之光,若是在晚上,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絢爛。
玄帝見之大喜,沉聲笑言:“兩位使臣千里迢迢來到朝陽國辛苦了,這世間罕見的夜明珠,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兩位使臣回去後替朕好好謝謝貴國的國主。”
兩位使臣對視了一眼後抱拳笑言:“皇上言重了,雖然路上遇到了一些阻礙,但是好在最後能順利將這夜明珠送入宮中呈給皇上,也算是完成了國主的託付。”
“哦?”玄帝微斂笑意問道,“聽兩位使臣之言,路上有人想要動這夜明珠?”
使臣點頭言道:“正是,路上的一些盜匪並不知這裡面是夜明珠,所以就算阻了臣等的去路也不過是爲了劫財,而到了帝都,就算知道的人也不敢動進貢寶物,可是就在昨夜,有人竟然特意前來盜取夜明珠,看起來像是早有謀劃。”
“可有抓到此人?”玄帝微擰了眉心問。
使臣搖了搖頭:“那個人的身手極爲矯健,速度快如影,眨眼功夫就能消失在視線中,根本無法將其捉拿,若不是臣等早有準備,怕是夜明珠早已被此人竊取。”
“速度快如影?”站在爲首處的莫逸風心頭一陣。
他記得若影跟他說過,“若影”並非是她的名字,她本是孤兒,這若影二字不過是一個代號,只因爲她的速度快如影,就算打不過對方也能及時逃脫,除非對方人多勢衆。
“老三,難道你知道此人?”玄帝將視線落在了滿臉震驚的莫逸風臉上。
莫逸風驀地
tang斂回思緒,微閃眸光垂眸道:“回父皇,兒臣並不認識此人,只是覺得兩位使臣形容的那人實在有些離奇,即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速度快如影,眨眼功夫就能消失在視線中,江湖中也從未聽說過。”
使臣一怔,慌忙道:“這位大人是不相信我等說的話?”
莫逸風淡然一笑:“本王並非此意。”收回視線他轉身看向玄帝道,“父皇,若世上當真有此人,真可謂是一名極好的將才,若是能被朝廷所用,我朝陽大國可謂又多了一名猛將。”
衆臣聞言連連點頭。
玄帝想了想,覺得莫逸風言之有理,擡眸笑言:“不錯,的確是個極好的將才,只是……兩位使臣並未將其擒拿,不知可有看清那人的長相?”
使臣面面相覷後搖了搖頭:“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臣等並未看到那人的長相,只看到了那人的一雙眼睛。”
玄帝言道:“既然如此,等下朝後請兩位使臣將此人的眼睛畫於紙上,或者讓將你們所見的樣貌告知宮中御畫師。”
使臣躬身領命。
御花園
使臣憑着記憶將昨夜盜取夜明珠之人的樣貌和一雙眼睛畫於紙上,周圍站着玄帝、馮德、莫逸風、莫逸謹,當那雙眼睛出現在莫逸風的視線中時,他整個人都爲之一震。
這雙眼睛……分明是過世三載的若影的眼睛,就算別人看不出,他此生都不會忘記,可是爲何兩位從未見過她的南國使臣會畫出這雙眼睛?雖然那眸色帶着一絲凌厲,可是他還是能一眼看出,不會有錯。
正想要開口相問,他卻又突然止住了聲音,轉眸看了看玄帝,心驟然一沉。
她已經過世了不是嗎?雖然他沒有親眼看見,可是府上所有人都看見了,而且爲了等他回來,她的屍體還停留在府上整整七日,直到蓋棺、入土周圍都有人守着。
是相像?還是……
“這眼睛……”莫逸謹看着這雙熟悉的眼眸,心莫名一緊,正要說些什麼,手腕卻在下一刻被莫逸風死死扣住,擡眸便看見莫逸風警告的眼神。
“你們兩個想說什麼?”玄帝見他們二人舉止怪異,便開口問道。
莫逸風轉眸微微一笑:“父皇,二哥是覺得僅憑一雙眼睛怕是難以找到此人。”
“是啊是啊。”莫逸謹點頭附和道,“雖然是一名難得的將才,但是隻是靠這張畫像要尋找此人,實在是有些困難。”
見玄帝臉色隱隱失望,莫逸風道:“依兒臣之見,若是朝廷與此人有緣,定會相見,而且下月就要選舉一年一度的武狀元,此人說不定會參加今年武科舉。”
“爲今之計也只得如此了,若是錯失了這樣的人才,當真是可惜了。”玄帝長嘆一聲惋惜道。
待玄帝帶着兩位使臣離開之後,莫逸風偷偷地將那畫像藏入了袖中。
出宮後,莫逸謹與莫逸風同坐了一輛馬車,見莫逸風心事重重,他問道:“三弟是不是想要找畫中之人?”
莫逸風緊了緊指尖低低應了一聲。
“你覺得是影兒?”莫逸謹覺得莫逸風一定是瘋了,一個已亡故的人怎麼可能在三年後再次出現?就算是投胎也沒這麼快。
莫逸風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看看,或許是她失散的兄弟姐妹,或許是她的同門師兄弟,或許……”
無論是什麼原因,他只是想要找到那個人,但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找到那個人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莫逸謹抿了抿脣神色有些嚴肅:“如果是影兒失散的兄弟姐妹你會如何?如果是她的同門師兄弟你又會如何?如果是同胞姐妹,難不成你要因爲她們長得相像而要娶了此人?”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莫逸風擰了擰眉眸色一痛。
三年前她留下的那封書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入了他的腦海,她說“替身終究是替身”。
一開始他的確是將她當成了柳毓璃的替身,因爲她的笑,她的一聲“逸風哥哥”都像極了柳毓璃,可實際上他一直以爲柳毓璃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卻原來一切都是有人處心積慮的代替,那個小女孩根本就是若影。
她從來都不是誰的替身,哪怕一開始他有那樣的想法,在久而久之的相處後,她早已融入到了他的世界。哪怕有人蓄意搶奪了她的一切,他的心始終只爲她而跳動。
本以爲緣分天定,可是爲何偏偏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
見莫逸風眸色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麼,莫逸謹蹙眉問道:“那你究竟想要做什麼?爲何在父皇面前又那般說?若不是你認爲此人是影兒,爲何不敢讓父皇貼皇榜招賢?”
莫逸風抿了抿脣沉默頃刻,轉眸緊緊地絞着他的視線道:“就算不是影兒,若是影兒的親人,父皇知道後難道不會斬草除根?”
他深知做帝王之人必須做事狠絕,所以他相信玄帝若是知道了此人和若影有關,必定不會放過此人。
時至今日,他仍是無法原諒當初玄帝利用柳毓璃和闞靜柔害死了若影,只可惜如今時機尚未成熟,他並無必勝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裝作一切都不知情,若是衝動行事,必定前功盡棄。
這三年,他將隱忍發揮到了淋漓盡致,如今他並無後顧之憂,就只差一步,他便可以再也不用擔心身邊的人遭人謀算。
莫逸謹低眸咀嚼着他方纔的話,細想之下頓時噤聲。
“下月的武科舉,也不知花落誰家。”莫逸風望着窗外低低沉吟。
莫逸謹擡眸道:“兵部侍郎之子和禮部尚書之子必定是拔得頭籌。”
“世事難料。”莫逸風淺淺勾脣笑得意味深長,伸手從袖中取出那副畫像,看着這雙熟悉的雙眸,他的心不由一縮,笑容僵在嘴角。
若影的墳前
莫逸風仿若謫仙般負手而立眸色深沉,陣陣暖風吹起他的衣角和墨發,一身銀白色的錦袍在陽光的照射下將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若不是這座墳從未有動過的痕跡,他定然以爲是她死而復生了,可是若昨夜欲盜取夜明珠之人不是她,爲何偏偏那人的眼睛這麼像她?只是那雙眼睛比她多了一分清冷,少了一分柔情。而且那人的武功也如若影當初所描述的那般,飛快如影,難以捕捉。
難道當真是她的親人,所以才與她長得相像?或者是她的同門,所以纔有一樣的武功?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他就是想要找到那個人,想要親眼看看究竟是不是。
然思及此,他看着眼前的墓碑,又覺得自己癡傻。看過又如何?眼前的事實終究是事實,就算再像她也不是她。
永王府
蕭貝月帶着三歲的女兒莫心在花園內遊玩,這個名字是她取的,是想讓自己的女兒以後莫要隨意動心,誰先動心誰就輸了,而她輸得徹底。
“母妃,父王今天還是不來看心兒嗎?”小女娃奶聲奶氣地折了一朵花遞給蕭貝月。
蕭貝月聞言心頭一刺,臉上卻仍帶着一層溫柔的笑道:“父王今日會很忙,改天一定會過來看心兒的。”
莫心失落地扳着手指頭:“父王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來看心兒了,是不是心兒不乖,所以父王不喜歡心兒呢?”
“不是的。”蕭貝月俯身將莫心抱起,眸色沉痛不堪,“心兒很乖,父王很喜歡心兒,過幾日就是心兒的生辰,母妃和父王一定會一起給心兒慶祝生辰,到時候心兒就能看見父王了。”
“嗯!”莫心笑着重重點了點頭,“到時候心兒就能看見父王了。”
蕭貝月眼底一絲腥紅,瞬間朦朧了視線,她緊緊地擁着她小小的身子,指尖隱隱顫抖。
她的女兒三歲,柳毓璃的兒子也三歲,竟然會巧合到這個地步。
可是聽說柳毓璃生下孩子後便再也沒有踏出過靖王府,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雖然柳蔚偶爾也會去看她,可是除了柳蔚和靖王府的人,誰也不知道她目前的情況究竟如何。
她知道柳毓璃的孩子一定是莫逸蕭的,從莫逸蕭一直偷偷派人去監視靖王府並探聽柳毓璃母子的行爲就可以看出。
前幾日闞靜柔將孩子接了出來,莫逸風竟然讓她代爲撫養,衆人都猜測莫逸風是準備納闞靜柔爲側妃,畢竟原先的側王妃若影已經過世三年,莫逸風作爲王爺三年未曾迎娶新人已經實屬不易。
也之所以如此,莫逸蕭擔心柳毓璃和孩子會受人欺負,所以這段時日一直去文碩郡主府,看到孩子沒事他便放心了。她相信,若不是現在莫逸蕭有這個能力或理由,一定會將孩子接到府中親自撫養。
到底是所愛之人的孩子,他是那麼的上心。相比較之下,她和女兒在這王府卻是那般微不足道,或許他早已忘了她們母女的存在。
“父王!”莫心的一聲呼喚驟然拉回了蕭貝月的思緒,她僵硬着背脊沒有轉身,或許她是根本不願再看見他。
莫逸蕭也爲之一怔,擡眸之際看見女兒正趴在蕭貝月的肩頭高興地朝他張開手臂。看着她興奮的小模樣,他的臉色微微尷尬。今日他有些心煩意亂,若不是因爲想來這裡散散心,或許他根本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