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莫逸風已經能行動自如,而他的心裡也有些不踏實,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若影可有起身,而後便是坐在馬車內等着若影前來與他一同上朝,看到她的身影之後,他的心纔會落了地,馬車行駛的過程中,他甚至會無數次打開簾子看她還在不在。
坐在馬車外面的若影並非是沒有感覺,只是她有些不想面對他的感情,早晚會走,又何必空給人希望?只是安謙然一直沒有研製出解藥,也讓她十分心急,若是這般離開,總是讓她心存愧疚。
莫逸風去上朝後,若影在平日等他下朝的地方等着,明明秦銘就能陪他前來,也不知道莫逸風爲什麼天天都要讓她一同入宮,仿若是擔心他一轉身她便離開一般。
這個感覺讓若影感覺心頭仿若壓着一塊大石。
永王府這段時日一直處在水生火熱之中,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莫雲廉,而出乎若影意料的是,莫逸風並未表露出太多的不捨,畢竟他和莫雲廉也生活了整整三年不是嗎?難道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還是應驗了一句話,要成大事必當絕情絕愛?可是他對她的這份不捨又算是什麼盥?
她始終沒有去問,也算是一種逃避。因爲她很清楚,若是莫逸風當真表現得極其不捨,她可能又會多想了。
每當思及莫雲廉,她的心裡還是存着一抹疼惜和惋惜,原本還想要拜託安謙然一定要治好他,可是沒想到的是,就在第六天,無論御醫如何努力,莫雲廉還是沒能保住小小的生命,即使那是柳毓璃和莫逸蕭的孩子,說不難過還是騙人的,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原本若影以爲玄帝會讓莫逸風火化後骨灰安葬了事,畢竟是因病而歿,還是會傳染人的病,而且這件事情也算是大家誰都沒有預料的,就算是柳毓璃,她應該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所以也不能去追究任何人的責任,可偏偏玄帝竟是派人追查此事,而且很快派人追查到了若影身上瀘。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派人來抓人了。”周福從府門口進來時整個人都慌慌張張的,幾次都差點跌倒在地。
若影走上前問道:“抓什麼人?”
周福搖了搖頭:“老奴也不知道,一大批人把靖王府給包圍了,今日三爺外出辦事,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宮中侍衛迅速踏入了靖王府,一個宣旨公公帶着皇上的聖旨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皇榜一抖,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靖王府,當週福和若影聽完聖旨之後,臉色大變。
玄帝竟然說是若影謀害端郡王,明知當時莫逸風抱恙在身,還強行讓靖王妃和端郡王貼身照料,最後靖王妃倖免於難,端郡王卻因此染病喪命。
若影聽得背脊發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玄帝分明是因爲上一次她順利逃過一劫,這一次就想要她的命了。
謀害王爺之子,多重的罪?
周福嚇得雙腿發軟,連連求饒:“請公公明察,此事與安護衛無關啊,當初是老奴想讓王妃知曉此事照顧三爺,誰知道王妃竟然帶上了端郡王,不僅如此,那夜王妃也沒有照顧好端郡王,任憑端郡王上了三爺的牀,這才導致染病的啊!”
宣旨公公淡淡睨了他一眼,冷聲道:“咱家不管這些,有什麼話還是輕安護衛和皇上去說吧。”
“這……”周福見侍衛欲將若影架走,急忙起身拉住若影后對宣旨公公道,“公公,三爺外出辦事了,不如等三爺回府後再抓人也不遲啊。”
宣旨公公眉心一擰:“怎麼,你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嗎?”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周福一驚。
“周叔,既然皇上都下了旨,我們也不能抗旨不尊,你放手。”若影擔心周福若是不放手,怕是連他都要被抓進去了。
周福無奈,只得將手鬆開了。
“我跟你們走便是。”若影淡淡道。
該來的總是要來,她再徒勞僵持也沒用。
侍衛們聽她這麼說,也沒有要將她押解的意思,只是跟隨在她身後,可就在若影答應隨他們入宮時,纔剛走出兩三步,他們的面前就多了七八個帶着面具的隱衛,別說宣旨公公,連若影身旁的侍衛都下了一跳。
“你、你們是何人?”宣旨公公指着他們顫抖着聲音問道。
那些人沒有說話,但是意圖很明顯,就是不會讓他們將若影帶走。
宣旨公公一看,頓時惱了,想自己這次帶着皇命而來,且所帶的侍衛遠遠超過面前的七八個,即使他們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勝過他們。
“你們還不快把這些狂妄之徒拿下。”宣旨公公驀地一聲怒吼。
侍衛們聞言立即衝了上去,因爲不拿下這些人,怕是難以將人帶走。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對面雖然只有七八個人,但一個個都伸手了得,能以一抵十。所以侍衛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反了反了。”宣旨公公腥紅着眼眸滿臉怒意,“難道靖王是想要造反了嗎?竟然連皇上的聖旨都不放在眼裡?”
若影聞言心頭驀地一撞,若是被玄帝這般誤會,怕是會壞了莫逸風的大事。
“住手。”她立即一吼,衆人聞聲都頓住了動作,只見她抿了抿脣沉聲道,“我隨你們入宮。”
“安護衛。”周福早已嚇得臉色慘白。
若影上前低聲提醒道:“三爺這幾日不在府上,等三爺回來後你便將事情告訴三爺,若是我現在不跟他們走,怕是不僅要連累三爺,還會連累到整個靖王府,你也不想三爺回來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了吧?”
周福驚愕地看着她,原本以爲她活着回來是要來報仇的,可是如今看來是他想錯了,她的心裡終究還是有三爺的,甚至還是那個爲了三爺不要自己命的若影。
隱衛見若影妥協,始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若是她有個閃失,他們責任重大,那是莫逸風特意吩咐的。
若影走上前對他們說道:“若是三爺回來的時候責怪你們,就告訴他是我的意思。”
話音落,她推開他們朝外走去。
若是莫逸風就在帝都,她倒是可以等他回來,可偏偏他這幾日出門了,估計最快也要等三天以後才能回來,而莫逸謹也是跟他一起走的,莫逸行更是不可能幫她,所以她現在除了妥協入宮,根本別無選擇。
若影隨着一行人入宮後直接去了金鑾殿,雖然沒有百官,但是卻有一個重要的人物——柳毓璃。
當若影看見柳毓璃的時候還是十分吃驚的,但是隨後一想,如今莫雲廉命喪黃泉,她作爲莫雲廉的生母,出門去拜祭也是正常之事,雖然莫逸風有派人跟着,但是畢竟是玄帝有心要將她召入宮,所以那些跟着她的護衛自然也無法明着和玄帝作對。
柳毓璃看見若影的那一刻,嘴角竟是一閃而過一絲笑意,兒子屍骨未寒,她竟然還能笑,她究竟有着一顆怎樣的心?
若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跪在大殿中央,剛一跪,就聽到柳毓璃哭哭啼啼地訴說着:“父皇,請父皇一定要爲兒臣做主啊。那個時候三爺病重,兒臣原本就想要日夜照料三爺,可是這個安無影,竟然強行讓兒臣帶着廉兒前去一同照顧,還說若是不照辦,三爺的命就沒了。”
“靖王妃,說謊也該先預習一下,就不會說得這般錯漏百出。”若影淡聲道。
玄帝看着她一臉淡然的模樣,微擰了眉心:“那你倒是說說,錯漏在何處?”
若影擡眸看了玄帝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其實她心裡很清楚,玄帝根本就是鐵了心要她的命。
“皇上,靖王妃說是卑職強行讓她帶着端郡王去照顧三爺,這句話原本就是說不通的,卑職只是護衛,怎麼可能去強迫一個王妃,另外,威脅說若是不照辦,三爺的命就沒了,又從何說起?”
柳毓璃擦了擦眼淚挺直了背脊道:“你以三爺的命要挾,我能怎麼辦?你說你的兄長安謙然能夠幫三爺醫治,但是前提是我要去照顧三爺一天一夜。”
“那麼請問靖王妃,若是這些當真是卑職所說所爲,卑職的動機何在?卑職和靖王妃無冤無仇,爲何要這般處心積慮?”若影轉眸看向柳毓璃問她。
柳毓璃抽泣着啞聲道:“我怎麼知道你爲何要這麼做,我想,你一定和那若影有關係,否則你們二人怎會如此相像?”
“靖王妃,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無憑無據又怎能如此誣陷於我?那日的事情靖王府中的奴才都十分清楚,卑職勸過靖王妃,可是靖王妃卻一意孤行,卑職不過是一名小小護衛,又如何能阻攔一心要帶着端郡王去看三爺的靖王妃你呢?”
“你胡說!”柳毓璃低聲一吼,突然意識到什麼,又擡手拭起淚來,轉眸面向玄帝哭得聲淚俱下:“父皇,請替兒臣做主啊,請替您的皇孫做主啊,當時兒臣的婢女春蘭可是親眼目睹的這一切,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找春蘭前來。”
玄帝一瞬不瞬地凝着若影,看着她淡然的神色,眸色微寒。
若影微擰了眉心,那春蘭是柳毓璃的人,若是玄帝當真將她找來對峙,定是對她不利的,想來玄帝應該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可是,讓若影萬萬沒想到的是,玄帝當真找來了春蘭,經過春蘭的口供,她成了最大的嫌疑犯,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她又被送入了天牢。
天牢內,死一般的寂靜,若影被關押在一處沒有一絲光亮的牢房內,看不見白天與黑夜。昏暗的燭火時不時地搖曳,可是明明沒有風,讓人不由地心頭髮寒。
若影靠在牆上沉默不語。
玄帝一心要置她於死地,無論她如何防範都無濟於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一次他藉着莫雲廉的死想要將她徹底送命,無論他是否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他都不允許有一絲可能威脅到他的人存活在這世上。
莫逸風在外辦事還要過兩三天才會回來,也不知道他回來之時她是否還有命在。
本以爲死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怕死了,卻原來比沒死過的時候還要害怕,所以這一刻,她好希望莫逸風快些回來救她,她受不了這裡的陰暗,受不了被冤枉,受不了陰森森的天牢,還有可能遭到的酷刑。
玄帝既然要讓她死,必定會讓她受盡一切折磨,嚴刑逼供是少不了的。
其實她大可以不入宮,因爲那些隱衛足以抵擋所有的護衛,即使玄帝再派人,隱衛會召集靖王府中所有的護衛和莫逸風的兵馬,所以她定然是安然無恙的。
可是她怕……怕莫逸風會因爲她功虧一簣,怕玄帝會因此給莫逸風扣上謀反的罪名。如今莫逸蕭並沒有死心,玄帝因爲德妃的關係也原諒了他,也必然查出了當初的一切是有人故意陷害,若是當真如此,那麼在這個時候莫逸風的兵馬和玄帝起正面衝突,必然是不利的。
正在她沉思之時,只聽咔嚓一聲,牢門的鎖被打開了,若影心頭微怔,轉眸看向來人,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只覺得一道寒風朝她襲來,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來不及細想,整個人已經被拽了出去,而後被綁在了行刑架子上。
從始至終,若影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因爲餓了大半天,她有些沒有氣力,擡眼看向手執皮鞭的刑部尚書裴川,指尖緩緩收緊,面部肌肉漸漸緊繃起來。
“裴尚書這是做什麼?不省不問就要動私刑了嗎?”若影依舊神色淡然,心底卻有些慌亂。
“動私刑?”裴川冷聲一笑,“這可是皇上的聖意。”
若影臉色微變,抿脣凝着他,雖然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可是當知道真相之後,還是難免心頭一刺,想當初玄帝對她那般寵溺,就好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可是如今,卻是這般對她。
“安無影,你究竟是何人?爲何要謀害端郡王?快說!”裴川撫了撫皮鞭,滿臉的警告。
若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十分堅定:“我沒有謀害端郡王。”
啪!
重重的皮鞭聲在靜逸的天牢內響起,若影的胸口火辣辣地疼,感覺整個人仿若被剛纔的一皮鞭分成了兩半,那刑部尚書竟是對她用了全力。
“到底說不說?”裴川揪住她的領口咬牙切齒地問道。
若影緊了緊牙關:“裴尚書要讓我說什麼?”她低低一笑,“想不到這天牢內也有屈打成招,也不知道這裡還關着多少蒙受冤屈之人,又有多少冤魂。”
裴川臉色一變,擡手再次重重落下兩皮鞭。
若影的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血液好似一瞬間在逆流,臉色慘白如霜。
“我勸你還是乖乖招供,免得受皮肉之苦。”裴川輕哼道,“說什麼屈打成招,本官可是有根有據,自從你去靖王府當差,靖王因爲你的容貌酷似側王妃而對你一再縱容,也因此使得你目中無人,甚至連靖王妃都不放在眼裡,本官去調查時聽說當初端郡王當着靖王妃的面踢了你一腳,以至於讓你覺得顏面掃地並且懷恨在心,所以纔會在後來脅迫側王妃帶着端郡王照顧當初身患水痘的靖王。”
若影深吸了一口氣,蒼白着臉色輕笑:“沒想到裴尚書辦案能力不佳,編故事的能力倒是極好。”
“你……”裴川臉色青白交加,咬了咬牙怒道,“還敢嘴硬!信不信本官對你用重刑?”
“裴尚書當真不怕三爺會因此追究嗎?若是我被裴尚書折磨得不成人樣,三日後三爺回來了,裴尚書又會是怎樣的下場?”若影的眼底盡帶譏笑,哪怕是再無力氣,也不能就此倒下。
裴川聽了她的這一席話,當真生生定住了再要落鞭的動作。
對於莫逸風,他自然是心存畏懼的,莫逸蕭狠在明處,莫逸風狠在暗處,而且那種笑比怒更可怕的神色,他是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
聽不到裴川接下去的話,若影感覺整個人已經昏昏欲睡,眼皮越來越重,身上越來越痛,痛到她好想就這樣睡一覺,睡醒了或許一切都過去了。
“果然是靖王的人,嘴巴倒是挺利。”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響,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若影吃力地擡眼看向來人,竟是柳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