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銀色月光如水銀一樣靜靜地流動,猶若實質。《 但如果透過窗簾,這月光就顯得有些朦朧了。這份朦朧,隱隱照亮了一起在一張牀上入睡的兩個女孩。
不,不是兩個女孩。其中一個,年齡肯定不能算女孩了。不過她年紀也不算太大,仍然能算是年輕女子。相比她身邊那個嬌小的,像一個孩子一樣的女孩,她睡得很警醒,彷彿熟睡時候,都仍豎着一隻耳朵,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馬上醒來一樣。
而那個嬌小的女孩,睡得就沉多了,她身子微微蜷縮着,粉紅的脣角微微翹着,隔着眼皮,能看到她的瞳孔,在微微旋轉着。
忽然,她翹起的脣角,緩緩低垂下去,轉動的瞳孔也是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甚至,連她的眼角,都微微有些抽搐了……
“啊——!”一聲尖叫,那嬌小的女孩,猛地坐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的滿頭大汗,讓她的額角映射着朦朧的月光。
“怎麼了?”她身邊的人也醒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做噩夢了?小茹?”
嬌小女孩,也就是小茹點了點頭:“是的,小靜姐……”
沒錯,她們就是陶靜和小茹,也就是劉玉茹,遊戲中和左手微燙右手微涼關係非常好的水天使之淚就是她。
陶靜輕輕撫着她的後背,輕聲說:“呵呵,什麼夢呀,可以和我說說麼?”
小茹抿抿脣,輕聲說:“我……我夢見……我和你一起,去參加大姐姐和小姐姐的葬禮……呃。我是說,華菲和華音……”
陶靜輕笑着說:“放心,沒事兒的,大家不是都說,夢都是反的麼?你夢到這個,那就證明,她們肯定沒事兒的。”
小茹微微一笑。輕聲說:“小靜姐。謝謝你。”
陶靜輕笑着說:“謝什麼,我也沒怎麼樣啊。哎,大半夜的。快睡吧。明天早點起來,咱們一起去醫院看看她們。”
小茹一愣,忙問:“小靜姐,你……你不是說。我不應該去……去看她們麼?怎麼……”
陶靜輕笑着說:“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你們和她現實中的關係也那麼好。這樣的話。你不去反而奇怪。而且,你和她們的關係有多好也只有你們自己知道,昨晚我說的話,可能是我神經過敏。”
小茹點點頭:“那好。咱們早點睡吧。”
說完,兩人就再度躺好,再度進入了夢想。只是。她們不知道,就在她們窗外。樓下,有幾個可疑的人影悄悄閃過。月色下,那一雙帶着陰霾的眸子,令人心悸!
同一時間,醫院裡,歐陽華音的病房中,歐陽華音的身上,連着各種醫學儀器,牀頭牀尾,各種顯示屏將她圍在中間。在各種熒光的映射下,她的臉色極致蒼白,彷彿沒有半點生氣。她的臉上,還戴着呼吸器,呼吸器內壁的一層薄薄的霧氣,隨着某種奇異的旋律,不停變幻着深淺。這,恐怕也是她直接表現出的,唯一的生命體徵了。
在她身邊,不時有夜班護士過來查看一下,記錄一下儀器數據和病人狀況。但大多數時候,病房裡只有歐陽華音一個人。因此,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眸子,似乎也在微微旋轉着。
她在做夢麼?是美夢……還是噩夢?
這裡……這裡是哪兒?歐陽華音怔怔地望着四周。
在歐陽華音眼前,是月下的荷塘。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亭亭玉立的的荷葉。荷葉出水很高,妖嬈的像舞女那飄渺的裙襬。
那層層疊疊的葉子中,零星地點綴着些白花,有的嫋娜地開着的,有羞澀地打着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裡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彷彿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這時候荷葉與那些花兒之間,也有了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那邊去了。荷葉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着的,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荷葉卻更見風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兒之上。那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葉子和花兒彷彿在牛奶中洗過一樣,又彷彿籠着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
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影子,峭楞楞如鬼魅一般。那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着和諧的旋律,如那位名家所奏的名曲一般。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樹,而楊柳最多。這些樹將一片荷塘重重圍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幾段空隙,像是特爲月光留下的。樹色皆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但楊柳的丰姿,便是在煙霧裡,卻也辨得出。
歐陽華音看着眼前的景色,竟然微微有些癡了。她怔怔地,沿着這荷塘的邊沿,以及一旁的小徑,緩緩地走着。頭頂的月光,從枝葉間灑落在她的腳下,彷彿點點雪影,不過雖是有些冷,卻不像真雪那般冰涼,只是彷彿月光一般,微冷淡然。
“這……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竟然這麼美……”
歐陽華音喃喃自問着,但這答案,她又怎麼知道呢?但,正在這時候,卻有嫋嫋的歌聲,飄飄入耳。歐陽華音一怔,趕忙四下望着,但在月色之中,她能看到的,只有嫋嫋的樹影,哪裡有什麼人?
然而,就彷彿一轉身之間,那歌聲,卻越發清晰了。聽着,應當是個女子,那柔柔的聲音,很安靜,讓人很是舒服,卻又與這眼前的景緻是無比的相和……
“……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誰爲我添一件夢的衣裳,推開那扇心窗遠遠地望,誰採下那一朵昨日的憂傷,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爲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遊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聽着這歌聲,歐陽華音不禁更癡了。然而,正在她癡癡地,堅持着四下尋找那吟唱女子之時,她卻忽然發現,四周的一切,那月色,那荷塘,卻都融在一片淡淡的白霧之中,一轉眼,便不見了……
“啊……這……”歐陽華音睜大雙眸,那樣的景緻,那樣的歌,就這般消失了,她很是不捨。但,那又能怎樣呢?
然而,正在此時,那淡淡的白霧之間,卻又顯出一番景緻,讓她不禁眼前一亮,會是……先前那荷塘月色麼?
但,她不知該失望,還是高興,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什麼月下荷塘了,而是一個小鎮子。
在這小鎮四周,以及小鎮中間,一條條的河道,或寬或窄,靜靜地流淌着,如江南女子柔軟修長的腰肢。
那河水綠瑩瑩的,風荷閒立,垂柳輕拂,畫舫輕舟,倒影輕漾,漁舟唱晚,絲竹管絃之音從半開的窗戶間流淌出來,彷彿從歲月深處傳來的歌謠,咿呀地訴說着一些歡悅,一些哀傷。
沿着河道的古老民居,白牆黑瓦,上面抹着歲月的塗鴉。古老的民居,古舊的木板牆、木門窗,凝重的黑瓦楞,像久經風雨的老者,靜默無語,溫和醇厚,屋檐下,晚風中輕輕搖曳的紅紗宮燈,似是在搖曳着多少繁華盛景,多少似水流年,多少悲歡離合。
普通人家的窄門小戶、簡陋陳設,大戶人家的深宅大院、雕樑畫棟,在沈素心眼中,便是一目瞭然的。在水聲槳影中,完美和諧,渾然一體。那股溫潤、嫵媚在歲月的磨損中依然隱約可見。
有河,自然有橋。只是歐陽華音看到的,也有七八座了。
這些橋大小不一,形態各俱,卻一樣有着水鄉的精巧別緻。夕陽下的石拱橋,泛着淡淡的光澤。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船兒,從那橋洞下鑽過,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從橋上走過。
歐陽華音站在橋上,撫摸着光滑的石護欄,只覺得這石頭也沾染了水的靈性,彷彿能洞察一切。
這是什麼……水鄉麼?歐陽華音靜靜地望着四周,望着不遠處,那嬉鬧孩童,水邊說笑的婦人,小樓上憑窗外望的少女……
或許,住在這裡,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忽然,歐陽華音心中冒出這麼一個念頭。然而,想到這個時候,她的眼前,彷彿現出了歐陽華菲,也或者是她自己帶着笑的面孔。她微微一怔,伸出手去,彷彿想要輕撫她的眉眼。但她的手,尚未觸到,他的臉,就瞬間支離破碎了……
“姐姐……”她輕輕念着,但忽然,她彷彿忽然想起什麼,猛地瞪大眼睛……
“姐姐!姐姐你在哪兒!你怎麼了!”
“滴!滴!滴!滴!”重症監護室中,激烈的報警聲,頓時引來一名護士。
一進門,護士看到心電圖儀以及腦電圖儀上激烈的起伏,忙大聲叫起來:“醫生!醫生快來啊!”說着,她轉身就跑出了特護病房。而在特護病房門上的標籤上,姓名一欄寫着:歐陽華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