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狠辣
顧詢在得意什麼不問可知，得意自己有個地位高的女婿唄。聽聽，賢婿！
其實顧家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歐允的身份的，譬如說二房列席的晚輩，還有四房的人。這兩房都是庶出，從來不曾出仕，當然更沒有得見天顏的機會。他們兩房人來此是被太夫人召喚來的。來之前還以爲今天顧琰和太夫人肯定有一場鬥法。
顧琰四年前搞掉了靖西侯府世襲的爵位，如今成了親回來省親。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回來，可顧家人對她的怨氣可是一點都沒有比四年前少。少了一個爵位，損失最大的是長房，可其他各房影響也不小。一個家族自然是一損俱損。
可沒想到顧琰的夫婿一進來，太夫人和大老爺就站了起來，若是大夫人不提醒，他們就要向該人躬身行禮了。四夫人心頭不由得疑惑，不說就是靖西軍裡一個偏將麼。就算顧家現在沒了爵位了，落架鳳凰不如雞。可畢竟是長輩，哪有向晚輩行禮的道理？
還有，老五因爲生出了這麼個女兒，而且當年的事也是因他而起，所以這幾年一直被全家人抱怨，在家很是沒有地位，就連太夫人這個親孃都不肯替他撐腰。他這會兒在得意個什麼勁兒？
自從顧瑾做了晉王的侍妾，而晉王眼看離太子之位就差半步，此消彼長，所以這一年四房在顧家是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在嫡出幾房面前終於直起了腰桿。雖然四夫人不高興這樣的面子是庶女掙來的，自己的嫡女反而不如她，可是終究是在妯娌之間可以平視甚至俯視了。如今，太夫人和大老爺的態度，尤其這個侄女婿竟然視這種待遇爲理所當然，大大咧咧的就對着他們這些伯父伯母點點頭就作罷，讓她又驚又疑生出了幾分危機感。
顧詢還有大老爺、四老爺以及幾個堂兄並顧琿簇擁着歐允到前院去了。屋裡剩下的就全是婦孺了。
顧琰帶回來許多禮物，首先當然是給太夫人的，她看了看禮單微微露出點驚訝表情復又平靜，將禮單隨手遞給了大夫人。太夫人一生經歷過大富大貴，也經歷過起落。就是此時她的私人庫房裡還堆滿了奇珍異寶。所以雖然歐允和顧琰出手大方異常，她也只是驚訝了那麼一下就過了。
當初削爵，只是削去了爵位並沒有奪產。顧家有一衆位高權重的姻親，再加上太夫人這幾十年一向會做人，所以只是區區四年，家族的財富雖然因爲失去了特權有所縮水，但除了顧詢這樣只出不進又揮霍無度的，其他人過得也還過得去。不過，看到上頭數目衆多的名貴禮物，大夫人還是震了一下。
當然，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只是瞥了一眼，不可能一直對着禮單看。太夫人的反應輕描淡寫，大夫人則輕道：“琰兒，太豐厚了。顧家雖然比不得從前，卻也還過得去。你這樣，別人該說你過於顧着孃家了。”
顧琰笑笑，“這些都是夫君吩咐人備下的。”她也不想搞得這麼一副衣錦還鄉的樣兒啊。可是歐允說不就是些身外物麼，就是要讓太夫人知道顧琰現在過得很好。所以楊總讓管在準備的時候便又往上添了三成。不過，這些東西都是隻能放進庫房的，華而不實。除非顧家落魄到要典當東西甚至變賣家產了，否則都是庫房裡的死物。但是又非常的拿得出手，所以很是符合顧琰的心意。
四夫人很是好奇，而且近來被優待慣了，所以直接就開口道：“大嫂，都是些什麼好東西啊，也給我看看吧。”
大夫人道：“都是送母親的，你看了待要如何？”這幾個月，四夫人雖然還沒敢在她面前太蹦躂，但有些言行對於庶子媳婦來說也出格了。只是之前衆人一直因爲顧瑾的原因忍着，如今卻是不必再那麼容讓了。
四夫人碰了釘子，有些訕訕的，心頭更加的狐疑。轉頭直接問顧琰：“琰丫頭，你夫婿如今是在什麼職務上啊？”
“他現在沒有職務，賦閒在家呢。”
這樣？四夫人繼續道：“那不如回頭我去晉王府的時候同瑾兒說說，請王爺給安排個好位置？”
顧琰知道她是刺探，並不是真心想幫忙。於是道：“多謝四伯母好意。他和晉王的關係比我們這樣繞個圈子近多了。”說起來顧家四房都不算晉王府的正經親戚。就算歐允不是那樣的身世，要走門路肯定也走三伯母那邊的路子啊。
四夫人還待說什麼，就聽旁邊錢氏嗤笑了一聲，太夫人道：“老四家的，你閉嘴。老五家的，和你四嫂帶孩子出去走走。”
在場還有顧琇同錢氏親子，不過還有滿地的媳婦婆子在呢，就是顧琇也能看顧小弟弟一二。可這兩個做媳婦兒的聽到婆母的吩咐，還是隻能起身應了一聲帶着人出去。四夫人心底憤憤然，看錢氏的樣子似乎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機密。可惡！不就是破落戶家的女兒麼。還有，和晉王的關係近多了，這人是皇親國戚？晉王妃那邊的親戚，或者是貴妃孃家的什麼人？
大夫人站起，再次清場把屋裡的人都趨了出去，躬身對太夫人道：“母親，兒媳去張羅讓廚房好好準備一番。”
“去吧。”
肖嬤嬤也沒有留下，丟了個眼色給端娘，兩姑嫂一同告辭出去。這樣，屋子裡就只剩下太夫人和顧琰了。太夫人歪到大迎枕上，徐徐開口，“怎麼，今兒回去示威的？”
顧琰把嘴裡含着的醃梅子嚥了下去，她還是喜歡這個味兒。一邊不疾不徐的道：“祖母，我現在犯得着來示威麼？顧家同我的差距已經大得不須我再格外留意了。只是我總是要做王妃的人，不能太讓人拿我跟顧家的關係說事兒罷了。我相信，爲了顧家你一定是會配合的。”
太夫人盯着她，“你說要做王妃就做王妃了？”
“皇上已經親口應許了。”
太夫人直起身子打量了顧琰一番，滿面的狐疑。她當然希望顧琰能做王妃，再怎麼說她也是姓顧的。私下裡怎麼樣另說，可家裡出個王妃，而且這王妃還同家裡有走動，對顧家自然是有好處的。至於被人取笑，她這四年還聽得少麼。有實惠，被嘲弄幾句又如何。否則，她還真是要擔心自己撒手人寰，從前來往了幾十年的那些人家就要人一走茶就涼了。
“是真的，皇上親口答應的。不過，旨意還沒有下，還不能說就塵埃落定了。”
“你知道就好。”
顧琰看太夫人說了這句還盯着自己，明白她心頭其實還是關心這件事的，只是礙着面子不好放下身段問而已。於是說道：“我有幾個地方，恐怕會引起些變數。”
太夫人冷哼一聲，“我起初以爲你要做什麼去呢，把顧家弄成庶民之家。現在可倒好，居然還是走上我爲你指的那條路去了。你說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不把事情做那麼絕，今日不就是侯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身份比誰差了？”
“當年的事，是我做的絕，還是祖母你們做的絕？你們留下我孃的性命，只將她囚禁在家廟，咱們至於走到那一步麼？再說了，我如今的問題倒不是身份不如人。沒有顧家做後盾，我不也嫁給皇上心?...
愛的小兒子做正室了麼。而且還讓不喜歡我的皇上也親口答應到時候一併封我做王妃。”
爲絕後患處死顏氏，可謂是太夫人一生最後悔的決定。但是在顧琰面前她不能認啊，在誰面前她都不能認。於是問道：“那是什麼問題？連這個最棘手的出身都攔不住你，還有什麼能是你的攔路虎？”說完太夫人也想起來了，她被西陵太子擄走過。
原本她還真沒敢想顧琰能當王妃，最多不過認爲她將來能做個受寵的側妃，甚至將來高踞貴妃之位。可她竟然得了皇帝親口應許，那這可就是個致命傷了。她擰眉道：“皇后要動你？”此事瞞得滴水不漏，說起來就只有有數的人知曉。而當時顧琰是皇后身邊的女官，她自然是知道的。
顧琰吐出一口氣，“極有可能。因爲阿允如今和何家的關係非常好。他們勢必想再進一步，通過聯姻再加一重聯繫。讓皇孫能有何家的血脈。我至今還不知道何皇后和何家怎麼就放棄了晉王那邊，裡頭想來有緣由，不過暫時同我沒有關係。”
太夫人道：“你和我細說說。”
顧琰如今什麼事都沒有一個夠分量的人商量，三夫人待她雖視如己出，但她這輩子擅長的不是這些。而且她還是晉王妃的親表姐，也不好那麼旗幟鮮明。而太夫人就不同了，顧瑾跟她沒有血緣上的關係，而且只是一個侍妾。將來就是晉王登了大位，她的位分也高不到哪裡去。畢竟，她本就是庶子的庶女，而且顧家還沒有了爵位。
可她顧琰呢，是太夫人嫡親的孫女，而且要做的是正妃，將來很可能就是皇后。所以，太夫人一定會放下私人恩怨，積極爲她謀劃的。所以，顧琰毫無顧忌的就說了。
“我被擄的事，是齊王的人暗中插手的，晉王那邊也知道。何皇后當時幫我隱瞞了，所以何家應該也知道。”
太夫人擰眉，這麼多人知道！
“齊王那邊呢，他這次能有驚無險只是削爵去職，閉門思過，裡頭少不了阿允暗中使力。而且我做不做王妃，對他沒什麼影響。他此時應該不會同我爲難。晉王那裡也不會……”
太夫人打斷道：“你爲什麼敢這麼肯定？”她對顧琰和晉王的關係頗有些好奇，這麼些年撲朔迷離的。
“首先我做不做正室對他的皇圖大業沒有關隘。而且，他也不會壞我名聲。”頓了一下道：“我那次是先被晉王救回來的，他將我安置在一個隱秘的園子裡。”
話說到這裡，太夫人什麼都明白了。半晌，她才無限感慨道：“你可真是超出我的期望太多了！”她的眼光可是真不錯，只是沒想到她竟會知曉當年之事一直暗藏禍心，利用自己的看重逐漸成長然後狠狠咬了一口。
顧琰苦笑，“祖母覺得這是好事麼？”
當然不是！太夫人不由道：“這就是皇上不喜歡你最根本的原因吧。”
顧琰點頭，“是啊，之前在戰場的時候他還派死士殺我，準備嫁禍給西陵人。”說完摸摸肚子，“這次要是沒有這個孩子，我也不敢貿然回京的。”
太夫人很快將事情理清楚了，顧琰當初的確是沒有動這個心思。她又不蠢，肯定知道皇帝容不得她。可是呢，擱不住影皇子就是不放手苦苦追求。這樣看來，這份情不可謂不深啊。不惜和晉王相爭，不惜違抗父命，如今還一心一意的要爲她爭正室的地位。這樣的話，如果他真的能即位，那後位也就真就是琰兒的了。當然，前提是她能夠順順利利到那個時候。
太夫人有些興奮，太好了啊！真的比她預期的還要好。所以，現在必須要讓琰兒過了封妃這一關。
“你自己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關關難過關關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何家能做的也就是將那事宣揚開來。可是，他們不會公然同阿允不睦。所以，我很納悶這件事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被捅開？”何家打算讓誰來背這個黑鍋呢？
太夫人沉吟道：“齊王、晉王、皇后……晉王妃會不會因爲嫉妒不想你好？嗯，不會，她是被培養來做王妃、皇后的人，不會只有這點城府。而且按你說的，她要是捅出這件事，怕是要跟晉王離心。她不會做這樣的事。而且，她應該很希望你跟孫女婿和和美美的纔是。”
顧琰聽她很親暱的稱呼歐允‘孫女婿’，和渣爹那聲‘賢婿’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太夫人心底孫女果然是端看有用沒用。她曾經忤逆，可是如今對顧家有大用，她就能放得下仇怨。
太夫人忽然用心一拍桌案，“我知道何家打算推什麼人出來了。你呀你，莫不是忘了齊王身邊還有那個姓孫的賤女人？”
沒忘，“可是孫茯苓也不是笨人啊！”她該知道齊王如今不能跟歐允結仇。
太夫人橫她一眼，“我早就知道你被西陵太子擄去的事了。”
顧琰一愣，怎麼可能？四哥是肯定不會回來說的。
“是顧珏告訴你爹的。孫茯苓不是笨人你，可她生了個笨丫頭。”太夫人說完想起，孫茯苓既然不是笨人，那把顧珏生得這麼笨，那跟自己小兒子關係可大了。於是便緘默。
顧琰大驚失色，什麼，顧珏居然也知道？不用再想了，何家肯定就是要使手段讓她在特定的時候脫口而出。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子說的，更具有可信度啊！至於何家怎麼會知道，顧珏既然告訴了渣爹，當時她身邊未必沒有人有所察覺。也許通過什麼渠道，就傳到何家人的耳朵裡去了。到時候揭出來她曾經被人擄走，別說正妃了，側妃能撈到一個就不錯了。就是看肚子裡孩子的份上，搞不好也得降爲侍妾了。
揭破這件事最合適的時間地點，顧琰也想到了，下個月十公主府的生辰宴。在這之前還有沒有呢？也許阿允封王不會拖到下個月。可就是真的封她做了王妃，這樣的事在公主府鬧出來，知曉得肯定也不是一個兩個了。瞬間整個皇親國戚，名門望族的女眷就都能知道。好毒啊！
太夫人當即將門外的肖嬤嬤叫了進來，“讓琿兒身邊的人去告訴顧珏，就說他病得厲害，讓她趕緊回來瞧瞧。”她要親自敲打一下顧珏，絕不能讓這件事從她那裡傳了出去。實在不行，舍了一個顧珏成全能做王妃的顧琰也在所不惜。
顧琰搖頭，“沒用的，祖母。顧珏雖然不夠精明，卻也不會將這樣的事到處亂說。既然何家都能夠知曉，那說明顧珏身邊的人有問題。到時候只要讓這個身邊人站出來說她聽顧琰說的這件事，雖然效果不如她親口說出來好，但是也夠了。女兒家的名聲怎麼經得起人這麼說，會越傳越走樣的。皇上也會樂見我的名聲壞掉。”
“那就給顧珏下藥，說她瘋了，瘋婦的話如何能信得？”太夫人目中露出一抹凌厲。
顧琰一凜，什麼叫心狠手辣，她比起太夫人還是太嫩了。這的確是一個辦法，先封堵了這種可能。可是，她雖然不喜歡顧珏，卻也不想做到這個程度。還有，顧珏回一趟顧家就突然瘋癲，外人會怎麼想？尤其是阿允，他也許能推敲出這裡頭的根源來。她還是不想在他心目中成個心狠手辣的?...
人的。那樣，他們勢必不能真正走下去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