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薰正在狐疑,卻見慕容思慧的眸光溜溜地瞟一眼小姑母謝妉兒,嘆息一聲道:“若論起女婿家的人才錢財,怕都是萬里挑一的。只是他家雖然仕宦縉紳,如今卻是走了商途,究竟遜了些。”
官府人家尤其像謝府這樣首領百官的輔國柱石之臣,對商賈人家極爲低看的。如此說來,小嬸嬸並未巴望着將謝府的女兒嫁給榮國公府,那她難道是指望……她思緒飛也似的流轉,思前想後,忽然眼前一道靈機忽現,她眼裡浮現春旎姐姐那娟秀清麗的身影,心頭一寒。春旎姐姐寄人籬下,如今四叔走口誤應了一門親事,莫不是小嬸嬸動了心思要將春旎姐姐嫁了過去?
流薰貼在祖母身邊,嬤嬤們正爲她剝着花生,老夫人撫弄流薰的頭髮頗有些顧慮地擔心道:“……老四不過酒後隨口糊里糊塗應下的這門親事,事出突然,便是人家的底細都未問清,怎麼就這麼應下了?便是不圖人家榮華富貴,起碼要是個穩妥端正的人家。如今不知底細,怕是府裡哪個姑娘如此倉促的嫁過去,都有些不妥吧?”
“老祖宗,難不成他四爺還會害這些侄女甥女們不成?”慕容思慧顯然有些不快。急於爲自己搪塞。
流薰見她心裡有鬼,不由淡然一笑,心想旎姐姐可是個任人擺佈的?怕是後面的事情定然有趣。
只是不知這幕後的黑手是誰?
從老夫人榮壽堂出來,流薰向後院去,才轉過遊廊,就見迎面表兄景珏悠悠地踱個方步向這邊來,低垂個頭,滿臉的憂慮,似在沉吟。
丹姝扯扯流薰的衣袖輕聲道:“小姐,看世子爺。”
流薰停住步,直到走到近前,景珏纔看到她,猛然一怔,驚愕的動動脣,擠出幾個字:“薰妹,你……是你……”
“炫哥哥,”流薰繼續一笑裝傻,癡癡望着他,伸手去摸他的臉。
她望着景珏,一雙靈慧的眸光裡漾着幾分調皮的得意,“炫哥哥你臉上青了一塊,是抹的油彩去唱戲嗎?”
景珏一怔,痛心的望着她說:“薰妹,你看看我,你如此,可不是要活活慪死哥哥了。”
流薰打量他,淡淡的笑着,情緣如逝水,可爲何她總對眼前的他放不下?
三日後,老夫人果然點頭應下了方春旎嫁去榮國公府的婚事,謝妉兒更是爲女兒備下了八字庚帖。只說是命中相和相生,大吉的婚事。再者方春旎也該出嫁的年紀不能再耽擱。流薰都奇怪,不知旎姐姐如今竟然答應得這麼痛快,難道是因爲哥哥同公主的婚事一直耿耿於懷。
方春旎這些日子反顯得有了精神,出門帶着幾分笑模樣,彷彿女子待嫁靜候佳期的欣喜。她破例開始穿鮮豔的衣裙,胭脂紅、鸚哥綠、孔雀藍,濃妝豔抹,格外妖嬈,彷彿脫胎換骨變了一人,令人眼前一亮。
就連母親謝妉兒都覺出她的異樣,不禁心疼地問:“旎兒,娘知道你心裡的委屈,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若是心裡憋屈,就哭出來。這樁婚事,娘去見你祖父,拼命也替你回絕掉!”
方春旎露出幾分疑惑,旋即一笑說:“娘說得什麼話?女兒歡喜尚且來不及呢。娘想想,你我母女寄人籬下,雖然有外祖母的呵護,舅父們倒也關切,可是舅母們和府裡上下僕人的冷眼可忍了多少?還不都是因爲咱們方家窮沒有錢,我祖父和爹爹又是太醫院的醫官,不如那些仕途考取功名的官員有頭臉。如今有個京城首富肯娶女兒爲正妻,又出此厚禮,當是女兒求之不得呢。什麼少年俊才如俊表兄,日後大不過也同大舅父一般,百川入東海,都是一個樣子,書呆窮酸,打腫臉強撐的胖子。女兒如今是看破了,什麼夫婿橫豎圖一樣,不如就嫁了。日復一日,青春已逝,徒增嗟嘆。”
她嘆息一聲反笑盈盈的寬慰母親說:“娘莫急,待女兒在榮國公府立穩了腳,就設法接娘和兄弟一道過去過活。若嚴哥兒頑皮不肯讀書,倒不如日後給他拿大把銀子捐個功名。聽說,外任的官員容易捐得,不如咱們就捐個揚州的鹽道,日後風風光光的讓嚴哥兒衣錦還鄉做個肥缺,方家日後子孫殷實,也免受磨難了。娘好好想想,四叔父雖然這樁親事應得唐突些,卻歪打正着的成全了咱們母女,這可不是大好事兒?”
聽了女兒頭頭是道的一分析,謝妉兒也彷彿覺得此事並沒她想的絕望。
方春旎轉身吩咐外面探頭探腦的小丫鬟說:“拿二兩銀子給廚娘,就說從今日起,我日日要吃首烏烏雞養顏湯,要買那嫩嫩的童子雞去煲湯,首烏要那百年上品。”
“這丫頭,怎麼聽風就是雨了!這聘禮還沒下呢,如何的就急上了?”謝妉兒嗔怪着,卻見方春旎得意的笑顏裡透出一抹狠厲說,“娘,昔日咱們母女就說太拘着了,縮手畏腳的,才被府裡這些奴才欺負了去。如今,我倒也要她們見見,什麼叫狗眼看人低!”
謝府的外孫女方春旎要嫁給榮國公府年過不惑的那六爺,一時令京城轟動。
換庚帖那日,榮國公府門口金絲紅地氈一路綿延鋪上天路,曲曲折折向前,不啻千金。送聘禮的馬隊都是唐古拉山的高頭駿馬,一色的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配上金鞍金轡頭,結着紅纓,昂首挺胸過市時,人人爭羨不已。
謝四爺是大媒人,更是長輩,親自在門口迎接榮國公府來換庚帖下聘的長史官。聘禮如十里紅妝綿延而至,堆滿了庭院。引來無數丫鬟婆子駐足旁觀。
誰想過了午時及時,只見沿途圍觀的人羣和紅毯鋪路,吹打聲時而振奮響徹雲霄,時而停住,斷斷續續的,攪得他的心也七上八下。
不多時,嘚嘚嘚嘚跑來一個小廝,噗通跪下氣喘吁吁地回稟:“四爺,不好了,不知怎麼的,前面送聘禮的馬隊吹吹打打的忽然掉頭回去,榮國公府的人開始卷收紅線金絲毯,看那情形,似是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