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低矮的柴扉前,宋大治臉上同樣漾起微笑,彷彿春風一般溫煦,目光落在了站在檐廊上的顧小召臉上。
停頓片刻,宋大治推開了低矮的柴扉。
顧小召的視線下移,落在了他腰間,那裡,繫着一柄長劍,青黑色的魚皮磨砂而成的劍鞘,劍身長三尺,劍柄三寸有餘,劍鍔上繫着一根紅繩,紅繩的末端拴着一枚青蚨錢。
這時候,宋大治的左手一直扶着劍身,長劍隨着緩緩而來的腳步微微搖晃,有着特殊的節奏感。
顧小召的目光緩緩往上,和宋大治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那一刻,笑容在他臉上消散,表情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宋大治仍然笑着,輕聲說道。
“這幾日大夥兒都在忙,顧不得問你,那捲內功心法可有修煉,三千紫星河這門心法乃是我大師兄親傳,宋某雖然不曾修煉,卻頗有幾分心得,顧公子若是在修煉中遇到了什麼問題,可一一說來!”
說話間,宋大治並未停下腳步,依舊不疾不徐地向顧小召行來,雖說看上去並沒有咄咄逼人,卻也在擠壓着顧小召的空間。
殺氣!
是的,顧小召在對方身上感應到了殺氣!
其實,宋大治將這殺氣抑制得非常好,全身上下不見一絲一毫的殺氣騰騰,一點也不曾暴露出來,然而,因爲顧小召有着奇特的情緒感應,哪怕宋大治掩飾得再好,一旦落入眼中,就像夜裡全身掛着火把一般顯眼。
顧小召往左側平移了兩步,站在了廊柱旁,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向自己走來的宋大治,左手非常自然地向廊柱上一探,抓住了掛在廊柱上的一把連鞘橫刀的刀柄。
嗆啷!
隨着一聲輕響,橫刀脫鞘而出,一道雪白的亮光在檐廊上流過,刀柄非常自然地落在了顧小召的右手中,低垂在身側。
同一時間,宋大治站定身形,前進的腳步戛然而止。
笑容在他臉上突地消散,他的目光變得陰沉。
“顧少爺,你這是何意?”
顧小召的眉頭微微上挑,嘴角同時上翹,露出一絲微笑。
“三師叔,事已至此,何必再做戲?”
宋大治的下巴微微揚起,臉上的陰沉的表情忽然消散,他哈哈笑了起來,徹底撕毀了僞裝。
“顧家小子,了不起啊!”
笑聲緩緩落下,宋大治緩緩拔出三尺長劍,將劍鞘丟下,長劍徐徐上揚,劍尖筆直地對準了顧小召,彷彿一泓秋水。
“既然知道宋某來意,爲何不大呼小叫,喚你那些手下前來救命,莫非,你以爲能憑藉手上的三腳貓功夫,在宋某手上逃得了性命?”
顧小召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閣下,我有一事未明,可以的話,能否爲我釋疑?”
宋大治的目光稍稍有些狐疑,這時候的顧小召臉上不見半點驚惶,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這出乎了他的意料,無論怎麼看,顧小召也不該是這反應纔對,若是有着依仗,事先知道自己的來意,此時,也該是有武夫或者甲士從院子兩側撲出來纔是,莫非,他真的打着憑藉個人戰力和自家廝
殺的打算?
不可能!
根本就沒有一點可能性!
這顧小召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可能一點端倪都不漏,邏輯上完全說不通,要知道,他可是花費了三千兩白銀來購買三千紫星河的內功心法,若是做戲之用,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
何況,就算是演戲總要達成某種目的纔是!
欺瞞自己?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
假扮肥豬,引來羣狼窺視,這沒道理啊!
有着猶疑,宋大治也就沒有立刻動手,針對顧小召的問話,他壓低了聲音,沉聲說道。
“顧少爺,你有何疑問?”
顧小召將橫刀橫在了腰間,左手手指在刀面上輕輕撫摸,緩緩說道。
“我若是死於非命,對爾等可有什麼好處?”
顧小召擡起頭,視線從刀鋒上挪開,落在宋大治身上。
“要知道,我一旦身死,所有產業都會歸於顧氏家族,這是當然之義,爾等天河道場身爲外人,一分一毫也別想分到手,所以,倒不如繼續和顧某合作,如此,所獲也要多上許多……”
顧小召微蹙眉頭,繼續說道。
“和別人合作是合作,和我合作亦是合作,和別人相比,我的力量更爲孱弱,乃是上佳的合作對象,爲何捨棄顧某選擇他人?何況,天河道場和顧某簽下了協議,江湖中人,若是沒有了信諾,事情一旦傳揚開去,日後,天河道場可有名聲可言?”
話音落下,顧小召搖搖頭。
“爾等如此作爲,殊爲不智啊!”
宋大治嘿嘿乾笑了兩聲。
“顧少爺,選擇和你合作,的確,所得甚多……但是,這樣做付出的代價也會多上許多,畢竟,顧少爺的麻煩事那麼多,暗地裡窺伺顧家的勢力也有不少,和顧少爺拴在一起,有些傢伙或許會看在天河道場那塊招牌的面子上選擇放棄,有些勢力卻未見得會這樣做……”
抿了抿有些乾涸的嘴脣,宋大治繼續說道。
“和你合作,我們天河道場也就變成了一把傘,一把給你擋風遮雨的傘,風雨若是稍大一些,這傘說不定便會破損,如此,哪怕所得再多,恐怕也是得不償失啊!”
隨後,他笑了起來。
“相反,若是和其他人合作,反手將顧少爺賣給他人,所得也許比不上和顧少爺你合作,卻也不見得會是什麼小數目啊!付出的代價,所冒的風險都要小上許多,何樂而不爲呢?”
宋大治聳了聳肩膀,表情稍微有些輕佻。
“這段時間,我們便在和某些人交涉談判,之前,雙方的條件相差太大,一直不曾談不攏,後來,我們給對方一個最後通牒,若是不同意我們道場的條件,道場就轉而和顧少爺你合作,如此,我們提出的條件對方也就全然同意了,這也就是我現在來此的目的,顧少爺,你死期將至,可有遺言要講?”
說到這裡,宋大治又笑了笑。
“我想,你可能有話要對蘇家丫頭說,嗯,你放心,蘇家丫頭乃是美人胚子,且修煉有內家功法,若是擺上黑市發賣,也是價值不菲,看在這份上,你有什麼遺言想
給她說,我也就發發好心,幫你轉達!”
“你的意思是?你吃定了我?”
顧小召眯着眼睛,目漏寒光。
“莫非不是?”
宋大治正色說道。
“顧少爺,你若是有什麼埋伏,便喚出來,別看你身邊有着數十個護院,這些傢伙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我一人足以掃平,順便讓你看看一個內家高手和外門武者的不同!”
說罷,宋大治挪步上前。
“是嗎?”
顧小召臉上漾起神秘的微笑,身軀微微搖晃,跳下了檐廊。
他並未呼喚救兵來援,也沒有返身逃跑,而是迎着宋大治而來,看樣子,這是選擇了和宋大治面對面廝殺。
“好膽!”
宋大治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絲冷笑。
對方的選擇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也僅此而已,他纔不相信區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能有什麼本事?
十五六歲的內家高手的確有,有的甚至打通了大周天。
大師兄龔學生在二十多年前曾經遇到過一個少年,年僅十二三歲,那時候,龔學生正好壯年,打通了任督二脈,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也就稍微張狂了一些,在道左相逢的時候不小心惹到了那少年,被對方一指點中左胸,昏厥了過去,若非龔學生的心臟生在右邊,那一次多半性命不保。
後來,才知道那一位乃是琅琊王家的弟子。
報仇之類的念頭自然是不會有,傷稍微好一些,龔學生也就改頭換面,隱姓埋名逃離了北方,之後,再也不敢踏足大江以北。
然而,那是豪族世家,方有十來歲便打通大周天的子弟,並非常態。
在宋大治看來,顧小召不過是一個鄉下土鱉,無知者無畏罷了,居然敢和自家面對面廝殺,該說他有勇氣呢?還是傻?
“哼!”
冷哼一聲,鼻間噴出兩股白霧。
真氣在任督二脈中流轉,以頭銜尾,循環往復,丹田氣海中,彷彿有白霧升騰,瀰漫如海。
長劍如閃電,向着顧小召的胸前直刺而去。
宋大治修煉的內家功法名爲鳳點頭,走的是火性一脈,至陽至剛,就在他吐氣發聲之時,一道紅光在長劍上突現,那柄長劍就好像剛從高溫火爐之中才拔出來一般。
那一刻,院子周遭,氣溫陡然升騰,空氣也彷彿燃燒了起來,隱隱有着焦臭之味。
這便是內家功夫可怕之處。
這時候,哪怕是有着橫練功夫,也抵不住這高溫侵襲,劍鋒尚未觸及自己,對手便已經暈厥在地。
顧小召卻不曾如此。
只見他雙眼中有紫色星河旋轉,全身上下,就像披着一層紫色的光膜,這光膜雖然是一閃即逝,宋大治卻沒有覺得自己眼花。
三千紫星河!
這是三千紫星河!
和龔學生相處已有十多年,他的這門獨家功夫施展出來是什麼樣子,宋大治非常清楚,絕不會看錯!
怎麼會?
怎麼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