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不錯,挺精神。半步化勁,跟人打出來吧?”老人家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眼衛無忌之後,那雙似是能夠看透世間一切的睿智眼眸,。
“您老慧眼如炬!”衛無忌拱手一禮。鼻端深吸一口氣,於胸肺之間貫穿,腳下十指扣地,身軀微微傾斜,似鬆似挎的站那兒一站,一股勁道和特殊的韻味,如老樹盤根般的沉穩,自然而生。
所謂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這武自然是攻擊手段,分練法和打法。而功則是樁功,以及與之相匹配的呼吸之法,這也是拳法之中真正的精髓要義,各門各家盡有不盡相同之處,有些更是口傳心受,世代單傳的絕頂秘術。
而能讓人看得見的,就只有樁功。
看着十指扣地,如老樹盤根站在那裡的衛無忌,一老一少眸色之中,盡皆有情緒閃爍。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有太多的東西,太多的玄妙,是非言語所能表達。懂與不懂,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一眼。
一眼之後,懂了也就懂了,不懂就算講解再多,也是似是而非。單就這個展現出來的樁功架子而言,確實已經入了門,甚至已然有了些登堂入室的味道。
其實想想倒也正常,不管怎麼說,衛無忌都是半步跨入了化勁,相比於很多一輩子都在暗勁兒圓滿打轉的人來說,他已然跨入了前輩大師的行列之中。
江湖武林中的規矩,向來如此。不以年齡,不已輩分,而是真真正正的實力。實力到了,不管是十六七歲的黃口小兒,還是七八十歲垂垂老矣的老人,見了面都得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禮。
尊老愛幼固然是千多年的傳統美德,弱肉強食,強者爲尊卻更是一種本性。本性是一種不管經歷怎樣的滄海桑田,都不會改變的一種本質。要不怎麼會有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形意拳打得不錯,還有點兒三皇炮錘的架子,跟誰學的,李堯臣嗎?”看着衛無忌的身影,在那裡輾轉騰挪,步伐輕靈,拳勢沉重的打了一套形意五行拳橫崩兩種勁道轉換之間,揮拳順勢帶起的空氣霹靂之聲。
老爺子眸中閃爍着滿意的光芒,亦有點兒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想當年,他在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打不出這般聲威赫赫的拳,精氣神融爲一體,僅是差一點兒距離而已。
李堯臣亦是一代武學宗師,三皇炮錘這門據說傳承於三皇五帝時期的古老拳種,在這個時代的李堯臣手中,發揮出了璀璨的光芒。當然,現如今三皇炮錘一門中,也有很多厲害的高手。
可就老爺子的年齡和輩分而言,三皇炮錘一門,能入眼的,也就一個李堯臣了。歲月不饒人啊,現如今李堯臣也應該是花甲之年了。
“得虧你小子練得是形意拳,要不然今兒我這老頭子,還真沒辦法指點了。”一套五行拳打完,老爺子稱讚道。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拳,真的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晚輩失禮,還未請教您······”這事兒挺尷尬,這麼半天了,也不知道老人家怎麼稱呼。老爺子微微一笑並不答話,突然間擡手就是一掌拍在了衛無忌的肩膀上。
“咦?你這小子情況不對啊。”在老爺子擡手的一瞬間,衛無忌心神就不由得一緊,瞬間的激靈,鎖閉住了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
習武的本意便是強身健體,不斷髮開身體潛力,迴歸最初的自我本能。殺伐手段不過是一種衛道的手段。就在老爺子有些乾枯的手,搭在衛無忌肩膀一瞬間,衛無忌差點兒沒忍住自我本能反擊的時候,那隻搭在肩膀上的手,突然間收了回去。
“老祖宗······”黑色稠衣青年人眸中閃過一絲憂色,以老爺子的功力,當世之中,除了那些大口徑,殺傷力極強的槍炮之外,應該沒有什麼人或者東西,能傷到老爺子了。
可畢竟凡事沒有徹底的絕對,再加上老爺子的年歲,沒記錯的話,少說也有九十四五了。
“你先別說話。小子,你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嗎?”老爺子先是瞥了那黑綢青年一眼,而後盯着衛無忌說道。
“前輩,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下的無奈之舉,損傷本源和立時三刻丟掉性命,這似乎是個不用太多考慮,就能做出的選擇。”人生於世,到了該決斷的時候,必然決斷。左右無非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這樣的心性,倒不愧是軍中之人了。”老爺子定定的看了衛無忌好一會兒又說道:“罷了,相遇即是有緣。何況這麼一個特殊的時刻,國家大義也好,江湖道義也罷,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小夥子,並非我這個土都快埋到脖子的老頭子吹大話,當今之世,就你這一身損耗本源的傷勢,除了我這兒之外怕是再沒有第二家分號能夠救你了。
“還愣着做什麼啊?還不趕緊跪地上磕頭。”看着衛無忌的眼神,黑綢青年充滿了羨慕嫉妒。
這還就是他心性還算是比較過得去,對這位老爺子的脾氣,也多有了解。要擱別人身上,估計這會兒早就扎刺兒了。
衛無忌可能還傻愣着有些不明白,老爺子這話,明明就是在說要教給他一些東西,甚至是一生的修行。這可是衣鉢傳承,詳見於五祖弘忍傳位六祖慧能的故事。
“誒,倒是不必如此慎重。再者而言,我年歲也大了,實沒有必要經歷太大的心緒波動。”似是不見老爺子多大動作,輕鬆一擡手,便止住了衛無忌下拜的身形一生的衣鉢固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可現在國家都已經這樣了。再執念於門戶之見,又有什麼意義。當初建立這國術館,不就是爲了傳授世人,強國強種嘛。
“你是有軍職在身之人,長時間離開軍營,卻是不妥。你先回去安排一下,然後再來這兒找我。傳你三篇經法,當能爲你卻除禍患,修爲大增。”老爺子衝着衛無忌擺擺手說道。
別看老人家現在閒散自在,早年間的時候,亦是軍中一員猛將,自是明白軍中的規矩。
“拜謝老師之恩,敢問老師尊姓大名。”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地面青石板上,彷彿膝蓋是別人家的,還是個跟他有仇的。
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跪天跪地跪父母。以衛無忌的性子,以及金烏一族傳承的自傲,怕是連天地都不會跪。可對於這位老人,他是真心實意的。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其實就是這般的簡單。你對人家有十分的付出,人家自然有十分乃至十二分的回報。當然,除了某些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之外。
“什麼尊姓大名,我不過是跟着先生,端茶送水,沒事兒掃掃地的一個普通老頭子而已。”老爺子擺擺手說道。若非先生仁慈,將他收在身邊,不嫌他愚笨,日夜教導。多年來,他也習慣了成爲先生的影子,早就忘了自己還有什麼名字了。
“這位是孫多福老爺子。”黑綢青年的臉色,因爲衛無忌誠心誠意的下跪,好看了不少。或許是心情的改變,一瞬間似乎看這小子順眼了不少。故而出言說道。
老爺子淡然,不在乎這些,卻是不能讓這小子,憑白的撿了便宜。但凡有點兒良心的,就應該日日念着老爺子的好。
“姓孫?那應該跟那位武聖有着密切關係了?”心念如閃電般劃過,衛無忌明白了。
“我要見一下司令員。”雖然關於他的任命,還沒有徹底的公開。可終究是接受了任命狀,就等於接受了那層身份,能夠統率整編一萬的陸軍少將師長。哪怕現在還是個孤身一人的光桿,可終究是不一樣了。現在整個南京城,有資格成爲衛無忌上司的,也就是這位衛戍司令了。
“你小子找我做什麼?”唐智生似乎很忙,若不是衛無忌。別人,恐怕連見都不會見。
“我想請一個月的假。”衛無忌看着忙碌中,不停在圖上操作着什麼的唐智生,心中有點兒嘀咕,這氣氛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請假?請假做什麼?”唐智生擡起頭來看着衛無忌。從剛剛接到的情報來看,日軍雖然在南京城受阻。
卻絕對不會因此而放棄整個全面的戰爭,蓄謀已久,暗地裡已然不知道準備了多少年的戰爭。固然從眼下來看,南京城還不至於危險。
在腦袋上懸着的劍,沒有確認摘下來之前,已經吃過一次大虧的日軍,肯定不會再次對南京動手。可老話說得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是日軍拿下週圍的城市,那南京城不就成了處在重重包圍之中的一個危險孤島了嘛。兵法有云,久守必危。
“在國術館拜訪的時候,遇到了孫多福老爺子······”此事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陰暗事情,故而衛無忌如實說道。十七歲,還是個孩子,自當誠實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