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立本以爲這位在聲名遠揚的中華街中有着舉足輕重地位的男人,起碼也應該有着與之相符的不凡氣度,但到見面時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從外貌上看年齡最多與蘇立約略,甚至還要更小一點。當然,年齡並不是問題,問題是他並沒有與地位相稱的氣場。不管是上位者的凌厲又或者是果敢殺伐,乃至於最基本應有的一點城府,蘇立也完全看不出來。並不是說蘇立的洞察力不足,而是一個只顧埋頭清理滿桌子食物的男人根本就無法給他半點威嚴的感覺。蘇立甚至都有一種錯覺,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個身居上位的掌控者,而僅僅只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而已。
然而,當他擡起頭來,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時,蘇立便在瞬間完全改觀。在那並不刻意但無比犀利的眼神之下,他竟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心虛感覺。
白人男人並未一同進入包間,而僅僅在門口止步,對李維微微欠身,說:“按照您的吩咐,這位先生帶到了。”
“辛苦了,墨菲斯。”李維點了點頭,與此同時眉頭卻輕皺了起來:“風輕綾那小妞肯定是不自量力去自找麻煩了。你再跑一趟吧,不要讓她再去丟人現眼了。”
“明白。”名叫墨菲斯的男人應聲退下,同時順手的把包廂大門關上。
“坐。”李維簡明道。他沒有再去理會蘇立,連看也不曾多看一眼,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解決餐桌之上慢慢的食物。
蘇立也不拘束,隨便挑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他並不急着開口,而是饒有興致的看着李維狼吞虎嚥的進食。他有的是時間,不在乎等待。
“用這種玩味的目光打量別人,很不禮貌。”進食的間隙,李維漫不經心道。顯然他已經發現了蘇立正在偷偷的觀察自己。
蘇立嘴角微微上揚:“怠慢專程拜訪的客人,這更加不禮貌吧?”
李維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終於把注意力從飯菜上轉移開來了,輕哼了一聲,說:“我沒有立刻把你扔出中華街,就已經很禮貌了。我討厭藏頭露尾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的傢伙,更討厭來自黑暗世界的渣滓們,而最近我的憎恨名單之上又多出了一個背叛同伴的混蛋。很不巧,你似乎三樣都沾邊了。站在我的立場,你說我該怎樣‘禮貌’的對待你?”
“果然被看出來了嗎?”蘇立尷尬一笑,撤去了用神聖之力僞裝的表象,無奈道:“因爲聽說了你對黑暗極其厭惡,所以這才迫不得已的進行了僞裝,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冒失。”
“要不是看在你也是一箇中國人的份上,我連這個門檻都不會讓你邁進來一步。少廢話了,把你的來意說清楚吧。”李維重重哼了一聲,說:“我給你表述的機會,要是你不能給出充分的理由,那便得給我做好心理準備了。中華街可不是隨隨便便能涉足的地方,這裡的權威沒有人能夠藐視。”
蘇立點了點頭,說:“這裡已經被刺客世家劃爲勢力範圍了?這樣的話我能充分理解。我並沒有要藐視你們權威的意思,到中華街來僅僅只是爲了尋求一些幫助而已。當然,我並不是要你們白幫我這個忙,我會給予豐厚的回報的。這算是一個互惠互利的委託吧。”
李維把玩着手中的餐刀,並不銳利的刀鋒有意無意的指向蘇立,嗤笑道:“少在我面前賣弄你那不值一哂的報酬。說出你的請求,答不答應就看我的興趣和心情了。”
蘇立略微思考了一下,不急不緩道:“我想要你幫忙辦的,是兩件事。第一件,大半年之前,曾經有一位魔王和他的信徒們在這裡被弒殺掉,作爲這裡的主人,我想你對這件事情肯定不會陌生,我需要你幫我查探一下看看有用的蛛絲馬跡。第二,我正在找尋一個黃種女人的下落,她身上也應該帶有很濃重的黑暗氣息纔對。我估計她應該潛藏在這中華街之內,找到她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兩件事對你來說應該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來說卻是幫大忙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商談一下給予你的回報。”蘇立誠懇道。
“說完了?”
李維手腕用力一捏,輕易把純鋼打造的餐刀捏成了一團廢鐵。他施施然的站了起來,表情並未有任何變化,然而氣勢卻發生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蘇立的誠懇並未打動他分毫,相反現在李維的氣勢更加的盛氣凌人了:“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我對你的包容已經到極限了,如果不想吃苦頭的話,現在就給我滾出這條中華街。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臉。”
在李維站立起來的瞬間,蘇立立馬感覺到了被充滿敵意的氣息緊緊挾裹住了。看來李維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動真格了。不過從對方態度的快速轉變來看,蘇立越發確定這個男人一定知道些什麼,只是不知爲何卻決意隱瞞下來了。
無論是夤夜的下落,還是那背叛了契約的信徒,這兩項情報對蘇立來說都無比重要,要他放棄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緩緩站了起來,抗拒着李維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微微笑道:“按理說我這個客人應該本分的聽從主人的安排的,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李維先生你手上的情報,難道就沒有折中解決的辦法?你儘管開出你的條件,我們可以商討看看有沒有互惠互利的可能。”
李維的回答簡單明瞭而且十分暴力。他徑直一踹,把眼前的餐桌直朝蘇立踢飛過去。蘇立微微側身躲閃而過,然而卻馬上發現渾身上下有如被寒氣籠罩一般,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在這一剎那間,他清晰的感覺到了迎面而來的兇狠殺機。
“除了動手就沒有其他協商的餘地?”蘇立咬牙問道,同時暗暗的提起力量準備隨時反擊。可以的話他可是絕對不願意走到這種地步的,畢竟現在光是教廷天使軍團這麼一個強敵便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他可不願意再在這種時候再添加上更加多的額外麻煩。
李維根本就不打算給他任何商量的餘地,毫不猶豫地搖頭道:“沒有。我這個人並不喜歡繞彎子,我不想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人能逼我。當然,如果不死心的話你也可以動手試試。既然你已經認定了我有你想要的東西,那不妨用武力擊倒我,你一樣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情報。”
“那便得罪了。”
李維既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來了,蘇立自然不可能退縮。這個給予自己異樣壓力的年輕男人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易於之輩,蘇立出手也就沒有留情了。在紫焰瞬間燃起,蘇立已然無聲無息的貼近到了李維的身前,夾雜着紫焰的鐵拳已經高高舉起,精準朝李維的胸膛之上落了下去。而此時,李維才彷彿後知後覺一般,手臂才提高到了一半。
“嘭!”
一道身影撞破了包廂大門,直直的從二樓往下摔去,正好摔在了人潮最爲密集的舞池之上。昏暗的射光燈之下,驚惶失措的人羣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初始時他們還會因爲未知而驚呼了起來,但待看清楚摔下來的是一個人以後,立馬轉變成興奮的尖叫聲,並迅速分離出了一小片空間,不遠不近的團團圍住了摔落者看熱鬧。
對於這些只爲尋找刺激而來的泡吧族來說,所有新鮮事情他們都願意插上一腳,前提是它足夠的刺激就可以了。
“都從這裡滾出去,這裡今晚被包場了。”
冷冷的警告聲響了起來,聲音不大,卻透過雜亂的音樂清晰的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朵當中去。本來圍觀人羣還有人對這聲音置若罔聞,但循着聲音看了過去,看清楚發出警告的面孔以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紛紛如潮水般散退。
只要在中華街混的時間稍長一些,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這張臉感到陌生。在這裡,他就是說一不二的帝皇和唯一。
而被硬生生摔到舞池之上的,竟然是先發制人的蘇立。他看似被摔得狼狽,但實際上並未受到什麼傷害。拍了拍身子站了起來,摸了摸胸膛上還隱隱作痛的傷處,蘇立面色凝重。剛剛兩人極短暫的交鋒,明明他已經佔據先手了,可是在那一剎那間李維卻後發先至,當胸一拳輕易的就把自己擊飛開來,這纔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儘管一擊便轟飛了蘇立,但就戰果來看,李維並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他上身衣衫已經被盡數燒燬,精赤的前胸上多出了一個焦糊的拳印,那是蘇立強忍痛楚強行反擊時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看樣子傷勢似乎同樣沒有什麼大礙,但卻因此扳平了兩人之間的交鋒氣勢,從結果上看誰也不輸於誰。
(真是可怕的反應速度,根本就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而且,他的動作好像有些眼熟……對了,和黃頡幾乎一模一樣!)
蘇立微微錯愕。在思維發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竟然和腦補出來的黃頡身影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沒有半分的相斥!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兩人在外表上想象,而是神似。尤其是那種冷冽的殺意,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看來刺客世家的底蘊比蘇立想象中的要深厚得多,隨隨便便站出一個人來都是不能忽視的強者。蘇立表情越發的慎重了。他很清楚剛剛的不過只是相互試探而已,兩人都沒有出盡全力。儘管現在還是平分秋色,不過再鬥下去,蘇立卻潛意識的認爲對方的贏面似乎要更大一些。
這還真是一個讓人沮喪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