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人不清楚這位爺到底怎麼了，說停就停，表情也冷沉下來。
但蔡勇知道。
他是看着宋子文和冉瑤一路走過來的，明明那麼般配的一對兒，怎麼就……
唉！
許是男人的目光太過灼熱，冉瑤似有所覺，輔一擡眼，便撞進宋子文幽黑沉邃的眼底。
微一怔愣，淡淡移開視線。
男人垂放身側的手，緊貼西裝褲，倏地攥緊。
楚驍卻毫無所覺，還擱那兒繼續逗冉瑤，“誒，怎麼不說話了？說話說話說話……”嘴上叨叨個不停，還用手指撓她下巴。
跟擼貓兒似的。
冉瑤沒動。
宋子文眼神一暗，咬緊牙關。
“生氣了？”楚驍收手，滿臉無措，“別啊，我鬧着玩兒的……”
“咦？那不是楚局家的小兒子嗎？”宋子文旁邊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突然開口。
楚驍下意識擡眼。
男人大笑兩聲，朝這邊走來：“阿驍？我沒認錯人吧？”
“您是……王伯伯？”
“喲！幾年沒回國，難爲你小子還認得我。”
楚驍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您一點兒都沒變，我想不認識都難。”
“嘴巴還跟以前一樣甜，就知道哄人！”
“我可沒說假話，改天還得找您傳授傳授保養經驗，拿個小本子做做筆記！”
“得了吧！你一二十多歲的帥小夥兒，不是磕磣我們這幫老傢伙？”
突然，一聲輕咳打斷兩人的談話，宋子文不知何時走到中年男人身旁，“這位……”視線自然而然落到楚驍身上。
“哦。這是楚懷山楚局的小兒子，剛結束研究生課程回國。”繼而轉向楚驍，眼裡帶着幾分長輩式的親切，“城建局宋市，論輩分，你就叫一聲……叔叔吧。”
姓宋？
莫非是那家人？
楚驍眼底掠過沉思，轉瞬即逝，咧嘴一笑，露出招牌式的八顆牙，看上去活力又陽光——
“宋叔！”
冉瑤：“……”其實，她有點想笑的。
宋子文冷眼看他，半晌，才輕嗯一聲，當做迴應。
楚驍有點莫名其妙，這人對他好像很不滿意啊？
原本還想握個手，還是別了，萬一人家不買賬，多尷尬？
冉瑤從宋子文靠近，眼神就一直處於遊離狀態，左看右瞅，就是不往正中。
可她不惹事，不代表對方就肯高擡貴手。
宋子文：“這位？”
男人輕飄飄的視線在落到冉瑤身上那一刻，陡然變得極具侵略性。
楚驍搭在女孩兒肩頭的手一扣，冉瑤無可避免與之靠得更近：“女朋友。”
宋子文眼神驟凜。
冉瑤蹙眉，一記拐肘捅到他胸口：“別胡說。”
“嘶……開個玩笑嘛，下手忒狠了。”現在不是，未來也逃不掉。
楚驍在心頭暗搓搓補充。
冉瑤眼角一抽，不敢與宋子文對視，只轉向楚驍，輕聲道：“我餓了，進去吧。”
“行。那宋叔，王伯伯，我們就先告辭了，改明兒讓我家老頭做東請各位吃頓便飯。”
中年男人笑呵呵目送二人進門，兀自感慨：“臭小子交女朋友還不好意思呢……”突然，一道涼風入頸，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宋子文冷冷開口：“該回去了，王廳。”
“看我，一激動，腦子就不清楚，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說着，訕笑兩聲，餘光偷瞄宋子文。
後者轉身，大步離開。
“嘶……剛纔飯桌上不還相談甚歡，怎麼一轉眼就……”
“老王，瞎嘀咕什麼呢？趕緊走了，下午還要開會。”
“誒，你等等——”
“咋？”
“那位是不是有點不高興啊？”說着，朝宋子文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晦澀，隱含深意。
“不能吧？”
“可我總覺得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你啊，老愛東想西想，消停點兒行不？”
“算了算了，跟你說也白搭！”
回去市政廳路上，蔡勇開車，宋子文坐在副駕駛。
兩相靜默，沉寂無言。
突然——
“那個人，什麼來頭？”宋子文冷不防開口。
蔡勇平視前方，看路，“楚懷山小兒子，聽說有從政意向，最近在積極準備國考。”
“剛回國？”
蔡勇點頭：“研究生畢業，念社會學。”
“楚家呢？”
“即令那邊分過來的旁支，老大從商，老二從政。”
宋子文不再發問，閉目養神，但偶爾顫動的睫羽還是泄露了男人並不平靜的心緒。
蔡勇一番斟酌後，試探道：“不如我去查一查他和……冉小姐目前發展到什麼地步？”
迴應他的是男人無動於衷的沉默。
蔡勇心領神會。
……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楚驍把片好的鴨肉裹好，蘸了調料，遞給冉瑤。
後者吃得腮幫略鼓，眼裡盡是滿足。
“別光顧着吃，給點評價啊？”
冉瑤直接豎起大拇指。
“那個，剛纔我當着那麼多人說咱倆是男女朋友關係，你不會生氣吧？”
“放心，我很大度的，開個玩笑嘛……”
“那如果我說，”楚驍緊了緊拳頭，深呼吸，目光一定，“不是玩笑呢？”
冉瑤動作一頓，停止咀嚼，表情傻里傻氣，還帶點懵懂和迷茫，“你……”
“小仙女，做我女朋友吧！”男孩兒的眼睛很亮，猶如上好的黑曜石，熠熠生輝。
冉瑤面色一白，動了動嘴脣，卻說不出話。
她被嚇到了。
“嘔——”捂着嘴，直接往外衝。
楚驍傻眼，連幫忙追出去，最終止步於女廁門前。
不是吧？被他的表白給噁心吐了？
五分鐘後，冉瑤白着臉從裡面出來。
“瑤瑤……”楚驍碾滅菸頭。
她後退一步，躲開男人的手，“我沒事……”
等等！
“你的腿？！”
楚驍反應過來，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冉瑤眼裡積聚起水霧，脣畔卻掛着笑，一步步倒退，直至後背抵住牆面。
楚驍急得抓耳撓腮，又不敢貿然上前。
“瑤瑤，別嚇我……”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嗎？”她突然開口，眼裡有種即將破碎的脆弱。
“什麼？”
“滿口謊言，把人當猴耍！”
“我不是……等等，你別跑——”
雖然腿是好的，但爲了逼真，石膏可沒玩兒假，楚驍蹬着那麼個笨重的東西，追出去之後，早就沒了冉瑤的蹤影。
“小少爺？”司機上前。
“看到瑤瑤了嗎？”
“沒有。”
“……”氣急之下，一腳踹在門口的圓柱上。
石膏還打得挺結實，居然沒碎。
楚驍罵了句“礙事玩意兒”，心情更糟糕了。
“你先進去把飯錢給了，然後送我去醫院把這東西拆掉。”他躬身坐進車裡，司機小跑進去，很快又出來，上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楚驍：“開慢點……”視線透過車窗，在人羣中搜尋。
沒有！
還是沒有！
“瑤瑤……”雙手抱頭，被沮喪所湮沒。
驕傲如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狼狽。
冉瑤並未跑遠，她躲在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後面，看着楚驍焦急尋找，然後踹完柱子離開。
她不明白，爲什麼都要騙她？
她看上去很好騙嗎？
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
“爲什麼？”
這天晚上，冉瑤睡到半夜被冷醒，測完體溫，果然發燒了。
拿了錢包，裹好外套，換鞋出門。
她記得，附近就有一家小診所。
可具體怎麼走，她不是很清楚，凌晨兩點，又沒辦法問別人，只能慢慢找。
兜兜轉轉，兩腿發軟。
冉瑤泄氣地坐在花壇邊上，緊了緊外套，突然悲從中來，淚水再也抑制不住。
她想回家……
京都太殘忍了，爲什麼當初執意要來？
爲什麼分手之後，還不回去？
自己到底怎麼了？！啊？！
突然，一雙皮鞋出現在眼前，冉瑤眨眨眼，迷濛化作淚水順着臉頰淌落。
擡頭，目光往上，是男人筆直的西裝褲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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