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贊成雲嬪的話, 懷孕的婦人還是要適量的活動,還不等她說什麼,雲嬪已經拉着她的手說:“燕王妃, 我們出去放煙火吧, 聽說今年的煙火可好了, 各式的花炮都有, 還有新出的樣子。在這裡一直坐着, 實在太悶。”
懷着孕的人坐時間長了自然不會舒服,不過,滕琰可不想同雲嬪到外面去亂走, 萬一遇到什麼事可怎麼辦。
郭貴妃溫和地說着雲嬪,“就快做孃的人啦, 還這樣的不懂事, 自己要去不算, 還拉着燕王妃,要是讓煙火嚇着了該怎麼辦?”
雲嬪嬌嗔着說:“娘娘, 燕王妃不會怕的,她的膽子比我還大呢。”
她們這裡的說笑聲,早就讓皇上和燕王一起看了過來。
皇上就笑着說:“想看放花炮,就讓內侍們在殿前放,大家都出來看。”
早有內侍馬上出去吩咐, 一會兒的功夫就準備好了, 大家披了厚厚的披風, 隨在皇上後面出了大殿。
殿前的空地上擺了不少的花炮, 滕琰靠着燕王站在殿前的臺階上看, 火樹銀花盛開,雲嬪和幾個年輕的公主、郡主們高興地大叫着。等大的花炮都放得差不多了, 就有膽大的皇子皇孫和公主郡主們弄了些小玩意放着玩。
皇家的輩份與年齡完全是錯亂的,燕王最小的叔叔剛會走路,還有他的一些堂弟妹們,在殿前跑來跑去的,跟着他們的內侍和宮女們也隨着他們亂跑。
雖然顧及着皇上就在一旁看着,但年紀小的孩子還是忍不住放鬆起來。就是大人們,看出了皇上露出了不同平時的微笑,也不像平時一樣拘束着孩子。一時間,喧囂熱鬧,閤家歡樂。
雲嬪手裡拿了根一閃一閃地燃燒着的,還不停地向外噴着小火花的玩意,轉着玩得開心,那是一根小竹棒,上面沾着些火藥,外面還包着各種彩紙,是專門給小孩子們玩的。
燕王示意一個內侍給他拿了幾根這樣的小玩意,遞給滕琰,在她耳邊說:“喜歡去玩就去吧。”
滕琰接到了手裡,輕輕地搖了搖,看着火花劃出來的一道道的光亮,在黑夜中格外地絢麗。只是她的心裡並不輕鬆。
她明顯地感覺到皇宮中的風向與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初一宮裡依例大開宴席,滕琰受到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待遇。郭貴妃對她關心體貼,很多的女眷小心討好地上前與她搭話,只有滕琰的老熟人昭陽公主還是原來的樣子,當着別人的面,中規中矩的,沒人的時候總要斜視她幾眼。
滕琰一律不理,昭陽就是不知道陸伯甫曾有過與她私奔的打算,也不會對滕琰滿意的。陸伯甫主動要求去燕地修路,能不與滕琰接觸嗎?更何況陸駙馬一去兩年,一次也沒回家。
還有嫁到張家的那位長公主,對滕琰也氣不打一處來,但又不敢與滕琰認真生氣,也總是彆彆扭扭的。到於張家的那個姑娘,宴會中她是不會有機會出現的。
接着,滕琰看到了嘉平郡主趙鈺,也就是過去的鄧鈺。她去年隨三虎進了京城後,三虎成了皇上的御前侍衛,趙鈺被封爲嘉平郡主,記在睿太子名下,算燕王的妹妹,他們就留在京城定居。
皇上很喜歡嘉平郡主和郡馬三虎,還給他們賜了宅子。中國的歷史上,幾乎所有的皇帝都會對這種臣服於自己的外族人非常地寬容,當然這也是一種團結中原周圍的民族的策略。
鄧鈺就是生活在京城,性格一點也沒變,她看到滕琰就跑過來說話,連禮也沒想起來行。看着她嘰嘰呱呱地說這說那,滕琰就知道她過得不錯。
滕琰與嘉平郡主約了時間,讓她去燕王府玩後就讓她先回座位了,有什麼想說的,可以到燕王府去說,何必在這裡讓大家看着。
接着初二是公主們回孃家的日子,初三又是宴會,燕王和滕琰每天都有安排,滕琰還能借着身子沉重偷偷懶,燕王卻躲不開,每天都早出晚歸的。
到了初六的晚上,總算燕王與滕琰安靜地在一起吃了頓晚飯。放下碗,滕琰直接對燕王說:“皇祖父有什麼打算呢?”
“皇祖父想讓我們留在京城。”
“已經對你說了嗎?”
“還沒有明說,但話裡的意思應該是沒錯了。”
“那王爺的意思呢?”
“我自然是不願意的,只是皇祖父似乎已經下了決心。”
是啊,從那封言辭親切的信開始,皇上就準備好了一切。新修好的燕王府,在皇宮裡的特別待遇,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這個。其實皇上也算是很給面子了,要是就是一紙命令下來,燕王也不會違抗的。
滕琰上前幫燕王摘下玉冠,解下頭髮,拿來梳子一下下地梳了起來,“不用擔心,你總會有我陪着的。”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的,不過,眼下事情還沒到確定的時候。”
“也沒什麼不好,”滕琰將燕王的頭髮理順,簡單地在背後繫了一根絲帶,這樣披散着頭髮的燕王身上的銳氣消失了不少。“我們閒下來可以一起看看書,練練劍,再多生幾個孩子,帶着他們玩。過幾年,皇上徹底控制了燕地,也許會對我們放鬆些,我們就請求去個偏僻荒涼的地方。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麼樣的日子都能過得快快樂樂的。”
“你對我真好,”燕王已經轉過來抱住了她,“不過你想錯了,情況不是這樣的,皇祖父想讓我做太孫。”
“你能肯定嗎?”滕琰心裡起了驚濤駭浪。皇上早就放棄了讓燕王繼承大統的打算,自從睿太子沒了後,他被遷出了皇宮,然後到了燕地,再然後就是清清楚楚地說明白了。
現在又要推翻這一切,皇上可是個意志堅定,心有城府,做事計劃性非常強的人,這太不符合滕琰對皇上的認識了。她以爲皇上要把燕王和自己留在京城軟禁起來是爲了怕燕地脫離了他的控制。
說到底,她從不太相信皇家的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那個。
“你不用擔心,我們的孩子也不用擔心。”燕王拉着滕琰坐下來,摸着她的肚子,最近孩子動得更加地活潑,有時在滕琰的肚皮上明顯地鼓出來一塊,他們沒事時就在一起感覺着肚皮上的動靜。
好像孩子能知道似的,燕王過來給她念書或者同他說話時,孩子常常會動得更多些。
“皇祖父是絕不會對我不利的。”燕王肯定地說:“父王去後,沒有皇祖父,我不可能活下來。而且那時候,只要與我一言不合的,我就會動手打人,皇祖父卻一直壓着,我就沒捱過打。後來,我又公開違抗聖旨,也什麼事都沒有,還讓我領兵出征。我真正信任的人,只有皇祖父和你。”
滕琰還是低估了皇上和燕王間的感情,不過,燕王這樣說了,她相信,這種骨肉親情是建立在血濃於水的基礎上,建立在朝夕共處的日日月月裡。
“爲什麼?”滕琰有些奇怪地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皇祖父看燕地治理得好,對我有信心。也可能……”燕王也說不下去了,“我也不清楚。”
“不能是燕地治理的原因,”滕琰一時間心亂如麻,皇上固然對燕地的情形很滿意,但他也對一些新的制度並不贊同。他應該不太希望把這些搬到南方來,確實,南北情況差異極大,燕地又剛經過犬戎之亂,很多事情並不是可以生搬硬套的。
更何況,燕王的兩個嫡親叔叔,魯王和齊王也都曾立過戰功,又頗有賢名。尤其是魯王,睿太子沒了後,他封太子的呼聲最高,就是滕琰對京城這邊的政局並不是太瞭解的人,也知道這些。
不過,據說,老實穩重的魯王並不太得皇上的歡心,皇上更喜歡容貌性格頗似先皇后的齊王。
大臣們多次上摺子要立太子,皇上都壓下來了。這些年來,皇上的威嚴日重,他一定要壓着,誰也沒辦法。不過,皇上已經快到花甲之年了,這種事情也不能再拖太久了。
燕王對滕琰說了些他知道的情況,雖然燕王對京城這裡也很生疏,但比起兩眼一抹黑的滕琰還是強了好多。“你肚子裡還有孩子,不要思慮過重,皇祖父身體沒事,皇位的事不可能很快有結果的。”
可是,不管怎麼樣,燕王是攪到了皇位爭奪中了。就是最後繼承大統的人不是他,但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了,兩人原來在燕地的逍遙日子在京城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不希望你當太孫,也不希望你當皇上,我寧願我們一家人在燕地,平安喜樂的過日子。”滕琰說,她還是第一次直接說出她不願意。
以前,她做爲燕王的下屬,她是會以燕王的意見爲目標的,在成了燕王妃後,她並沒有想到過燕王和她還會面臨這樣的事情,在她的心裡,想的都是他們在燕地渡過一輩子的事。
滕琰見燕王沒有說話,問:“你還是對皇位很期盼吧?”
“我,我確實做不到你那樣的灑脫。從小就認爲自己遲早會登上皇位的。後來安側妃圖謀奪嫡時,母妃和我想盡辦法。我更是一刻都不敢放鬆,無論是讀書還是練武,都遠勝趙祺,才壓得父王和安側妃一直沒有動作。”
“母妃應該是怕事情被發現了,身敗名裂,拖累了我,才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
“後來,我知道祖父無意於我時,也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還得歸功於你的勸導。但現在,皇祖父已經改變了態度,讓我一下子就拒絕,還真不那麼容易。”
燕王笑了笑,眉眼間一片的柔情,“不過,知道你不喜歡,我還是沒有答應祖父。等過了年,我就請求回燕地,祖父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