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墨琛看着這樣的靳橘沫,冷毅的臉上染過一絲凝重。
七點四十,靳橘沫和容墨琛走出醫院,醫院門口的黑色駕車前,簡涼彤和霍邵筠皆是黑超掩面.
靳橘沫看着兩人點了點頭。
簡涼彤俏挺的鼻尖發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麼的,上前,握住靳橘沫的手,一同上了車鈐。
車裡,簡涼彤和靳橘沫坐在後車座,容墨琛和霍邵筠則分別坐在駕駛座和副駕座。
靳橘沫沒有問爲什麼去見靳建城還要坐車,也沒有問,爲什麼所有人都要穿黑色的衣服。
上車後,靳橘沫便安靜靠在車窗,雙眼膠在車窗外,一直沒有說話。
四十分鐘後,車子停在莊嚴肅穆的殯儀館前,靳橘沫背對着殯儀館的門口,背脊有些發僵,久久沒有轉過身。
容墨琛和霍邵筠下車,分別打開兩側的車門。
簡涼彤下了車,雙眼掃到殯儀館門口,禁不住一潮,回頭看向仍坐在車裡的靳橘沫。
容墨琛一手伏在車門,一手朝她伸去,“到了。”
靳橘沫低垂的睫毛凌亂的顫動,看着眼前這張寬闊乾淨的手掌,好半響,才緩慢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容墨琛隨之握緊,將她從車裡牽了出來。
靳橘沫雙.腿落地的瞬間幾乎站不穩,整個人朝容墨琛撲了去。
容墨琛黑眸沉了沉,及時摟着她的背脊,將她託抱了起來。
靳橘沫手忙腳亂的推了推他,“我,我沒事,腿有點麻。”
容墨琛抿緊薄脣,不放心的望着她蒼白透明的臉,“真的沒事?”
靳橘沫點點頭,將手從他掌心裡抽了出來。
像是電影的慢鏡頭轉過身,映入眼底的殯儀館幾個字讓她呼吸驟涼,一隻手狠狠攥緊,從車前繞過,一步一步朝殯儀館走了過去。
容墨琛微握了握拳,快走幾步到她身側,握住她的手。
靳橘沫雙手雙腳好似不是自己的,凍得麻木,心裡成片成片的,猶如被鋒利的刀片削着,很疼,很害怕。
走到殯儀館門口,一張放大的黑白照在雪白的菊花中間格外醒目。
靳橘沫盯着照片上的容顏,兩邊臉頰抑制不住的抽搐,一雙眼殷紅。
照片上的人,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兒永遠那麼慈祥溫和,充滿了愛,就好似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永遠不會離開她一樣。
靳橘沫的身體已經開始劇烈的發抖,容墨琛用力摟住她,黑眸斂得很緊,心臟抽疼,薄脣壓.在她的耳畔,“小沫……”
“不……”靳橘沫突然大哭,狠狠推他,紅腫的雙眼卻貪戀的盯着靳建城,啞聲嘶哭,“不可以,我不要……爺爺,爺爺,啊……”
“小沫。”容墨琛在一刻竟有些抱不住她,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讓他心痛,心疼,無奈。
“爺爺,我不要……”靳橘沫嘶吼,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被疼痛和害怕填滿。
她不要這種結果,她不要他離開。
她好不容易救活他,好不容易等他醒來,好不容易可以又在一起很多年……
他還沒有等到她的孩子出生,她還沒來得及孝順他,她什麼都來沒得及做……
“啊……我不要,我不要你離開……爺爺,啊……”
容墨琛心口絞疼,狠了狠心,掰過靳橘沫的臉不讓她去看靳建城的遺像,結實有力的臂彎箍緊她,薄脣靠近她的耳畔,痛惜道,“小沫,今天是爺爺的大日子,你要堅強。爺爺還在這裡,他如果看到你這樣,會比你更難過,你要他帶着對你的擔憂離開麼?”
“啊……”靳橘沫抓着胸口,聲嘶力竭的哭,她以爲這樣就可以消弱她心裡的痛,可是不能,她還是很痛,很痛。
簡涼彤早已在後面哭成了淚人,整個人癱在霍邵筠懷裡,根本站不直。
霍邵筠一面疼惜她,一面卻不知所措,只能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
……
在賓客來臨之前,靳橘沫情緒平復了些,卻始終抱着靳建城的骨灰盒,神情木訥的站在一旁。
十點左右,前來參加葬禮的人陸陸續續的來了。
都是靳建城生前認識的人以及公司破產前的員工。
靳橘沫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靳建城去世的消息,也並不想知道。
當初公司破產,靳建城突然發病住院,這些人是如何落井下石袖手旁觀的,還歷歷在目。
現如今之所以還來參加葬禮,恐怕也是因爲某人。
那些人按照流程都會慰問家屬,對靳橘沫說的話大同小異,還帶着刻意討好的意思,靳橘沫不知道聽到沒有,沒有給任何迴應。
十點半,容墨琛的幾個好友來了,一向油嘴滑舌的顧言看到靳橘沫時,只輕輕嘆了聲。
肖南卿走到她面前,什麼話也沒說,只盯着她看了幾秒就走開了。
跟在他身後的慕煙哭得根本說不出話,肖南卿走了幾步,回頭見她沒有跟上,擰了擰眉,回頭一看,便見慕煙傻兮兮的站在靳橘沫面前,手足無措。
在心裡嘆息一聲,肖南卿上前,扣着慕煙消瘦的肩頭,將她帶走了。
雷弈城剛毅的臉上很嚴肅,雙脣蠕動了兩下,“抱歉。”
靳橘沫睫毛顫了兩下,沒有打開眼看他。
雷弈城抿緊脣,離開。
十一點過,容司南攜唐阮到場。
看到靳橘沫憔悴蒼白的臉,唐阮微眯眼,眼角掃過她黑裙下高隆的腹部時,嘴角冷扯了下。
容司南和唐阮走到靳橘沫面前。
容墨琛看着原先一見他總是笑眯眯的喊他容大哥的靳橘沫,此刻卻濃濃的哀傷和消沉包裹,不免有些感嘆,低聲道,“沫沫,節哀。”
靳橘沫沒有反應。
唐阮眉心一動,“靳小姐,逝者已逝,還請不要太難過。”
可想而知,靳橘沫仍然沒有迴應她。
就在容司南和唐阮欲從靳橘沫面前離開時,一襲黑色旗袍外套黑色復古大衣的唐伊歌款款從殯儀館門口走了進來。
雷弈城一看到唐伊歌,漆黑的眼潭閃過一道亮光,朝她走了過去,“小歌……”
話纔剛出口,唐伊歌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從他面前擦過,徑直走向靳橘沫。
雷弈城偏身望着唐伊歌纖細的背影,眉峰挑了下。
唐伊歌雖盡力不去看容司南和唐阮,可靠近容司南身側時,她握着黑色手拿包的手微微緊了緊,輕提口氣,看向靳橘沫,聲音沙啞,“沫沫,以後伊姐就是你親姐姐,有什麼事有伊姐給你罩着,咱沒什麼好怕的,啊。”
聽過太多節哀,不要難過之類的話,唐伊歌這番話就像一汪溫暖潺潺的淌過靳橘沫的心扉。
靳橘沫雖仍然沒有開口,卻擡頭看了眼唐伊歌,雙眼猩紅。
唐伊歌喉嚨一頓,眼眶也是溼潤,伸手拍了拍靳橘沫的肩,走到一側顧言和雷弈城邊上站着了。
雷弈城微眯眼,不動聲色將盎廓的身體往唐伊歌身邊湊了湊。
唐伊歌輕擰眉,擡頭瞪着他。
雷弈城看得出她是真生氣了,也想到今天是靳建城出殯的大日子,瞬間靜默了下來。
唐伊歌見狀,才收回了目光。
而與此同時,一道深沉的視線卻朝她射了過來。
有些人是特別的,連他的目光也是。
唐伊歌不用擡頭去看,就知道這道目光的主人是誰。
不禁覺的,唐伊歌身體繃得很緊,兩片嘴脣也抿得死死的,呼吸緊繃。
唐阮見唐伊歌來之後,容司南的目光便一直緊追着她,雙眼微閃,語氣卻疑惑懵懂,“司南,你怎麼一直看着伊歌?”
唐阮的聲音很輕,可在肅穆安靜的殯儀館會堂卻也很醒耳。
會堂內一時所有的目光都在容司南和唐伊歌兩人身上來回移動。
唐伊歌握着手拿包的指扣緊到發白,刻意壓制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雷弈城脣角冷抿了下,眼眸掃向容司南,有那麼點挑釁的意味。
容司南接受到他的目光,溫潤的眉心輕蹙了下,淡然收回視線,就好似他從未看過唐伊歌一般。
唐阮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抿脣再次看了眼唐伊歌,挽在容司南臂膀上的手收緊了。
……
容墨琛給靳建城的選地墓址在城南的寧宜墓地,寧宜墓地環境靜美,遠離鬧區,不被外界打擾。
而靳橘沫養父母的墓地也在寧宜,與靳建城毗鄰。
站在靳建城的墓碑前,靳橘沫看着那塊冰冷石碑上靳建城溫暖的笑臉,視線模糊。
明明不久前,他還在開懷的跟她討論婚禮的事,還在跟她說,要好好養病,爭取在過年前能出院,陪她過年。
可是現在,他卻永遠離開了她,甚至,還不及道別。
靳橘沫捏緊雙手,烈紅的雙眼轉向旁邊靳若泓和妻子的墓碑,心臟的位置窒息般的緊緊縮成了一團。
下午三點,墓地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前來送行的人,也三三兩兩的離開。
最後只剩下容墨琛的幾個好友,以及簡涼彤慕煙唐伊歌幾人。
容墨琛脫下大衣,在靳橘沫頭頂撐開,沒有催促她離開,卻用他的方式陪伴她。
被容司南保護在臂彎下的唐阮看到容墨琛的舉動,柔眉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睜大。
他竟然可以爲她,做到這個地步,他可是容墨琛,z市誰都不敢招惹的傳奇!
魚愈下愈大,容墨琛輕擰了眉,短碎的墨發被雨水打溼,垂搭在他眉宇,卻爲他的冷漠又增添了絲不羈的野性。
輕轉頭,看向霍邵筠幾人,聲線低沉,“都出去。”
幾個男人把留下的女人保護都很好,基本沒怎麼溼,可男人們卻被淋得很狼狽。
慕煙雖然皮,可從小身體就不怎麼好,在寒風裡站了這麼久,人已經開始顫縮。
肖南卿抿了抿薄脣,蹙眉朝容墨琛點了點頭,便一把將慕煙夾在鴿子窩下,不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大步流星的朝前走了。
隨後,容司南看了眼被雷弈城遮裔在臂膀下的唐伊歌,也帶着唐阮離開了。
唐伊歌在容司南轉身的一刻,垂搭的睫毛掀了起來,癡癡看着他舒朗的背影。
“我們也走吧。”雷弈城見她癡看着容司南,濃眉皺了下,說。
唐伊歌聽話,這才轉過視線,看向筆直站在靳建城墓碑前的靳橘沫,無聲的嘆息在心間劃過。
唐伊歌輕點了點頭,便被雷弈城和顧言兩人離開了墓地。
幾人離開後,霍邵筠垂眸看向臂彎下的簡涼彤,並沒有開口說出讓她離開的話。
簡涼彤捏着指尖,小身板也站得筆直,一雙大眼一直關切擔憂的注視着靳橘沫,不曾移動分毫。
容墨琛眼尾帶過霍邵筠和簡涼彤兩人,淡聲道,“你們兩個也走。”
簡涼彤倔犟的搖頭,“我陪她。”
容墨琛擰眉,回眸盯了眼簡涼彤,而後轉到霍邵筠身上,“帶她走。”
霍邵筠雙脣抿直,低頭看着簡涼彤,嗓音沒有平素的霸道和強勢,商量道,“彤彤,我們先回去好麼?”
簡涼彤仍舊搖頭,小臉堅持。
霍邵筠嘆了口,乾脆直接的彎身將她橫抱了起來。
簡涼彤驚愕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便被他得逞的抱出了好遠。
等到反應過來,簡涼彤委屈的瞪他,可雙眼落在他被雨水打溼的臉上時,喉嚨一頓,又不禁生出不忍。
眼圈微紅,簡涼彤咬住下脣,回頭看向從她視野裡越來越小,直至消失的兩點,鼻尖的酸澀久久無法消除。
……
當最後一道汽車的引擎聲遠去,靳橘沫雙.腿驀地一軟,整個人倒在了容墨琛身上。
容墨琛心臟驟緊,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將大衣撐在她頭頂上,黑眸涌動着深刻的疼惜,看着在他懷裡虛弱呼吸的小女人。
靳橘沫雙.腿沒有一絲力氣,眼淚像是已經幹了,雙眼澀痛難忍,可卻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了。
看着靳建城那張慈愛可親的臉,靳橘沫用盡所有理智,仍然無法相信,他已經真的,徹徹底底的離開她了!
靳橘沫閉上眼,將臉顫.抖的窩進容墨琛已經溼透的胸膛,聲線嘶啞,“抱緊我,求你……”
“……”
怎麼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像是成羣有毒的毒蜂齊齊涌進他的心口,用他們尖利的嘴,狠狠往他心口裡鑽。
容墨琛只覺得一顆心快被她揉碎了。
容墨琛用力的抱緊她,薄脣重重壓.在她的太陽穴,“小沫,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怕。”
“……”
曾幾何時,有個人也這麼對她說話。
靳橘沫心痛的彷彿要窒息,“有爺爺在,小沫不怕。”
“……”容墨琛眼眶微潤,臉貼在她的側臉,“小沫不用怕。”
靳橘沫咬緊牙關,沒有讓一絲悲痛的聲音從她喉嚨裡溢出。
良久,她微微從他懷裡擡起頭,看着他被雨淋溼卻依然俊美如斯的臉龐,“帶我走吧。”
容墨琛黑眸輕縮,看了眼靳建城的墓碑,點頭,“好,我帶你走。”
容墨琛抱起靳橘沫,闊步朝墓地外走。
靳橘沫窩在他懷裡,他沒往前走一步,她的心,就空上一寸,等到容墨琛終於將她抱出墓地,靳橘沫雙眼翻白,昏了過去。
……
因爲靳建城的突然離世,原本定在雙十二的婚禮不得不延後,而婚期的延後毫無懸念又在z市造成了轟動和全民關注,一時之間,容氏總裁突然將婚期延後的原因,衆說紛紜。
靳建城葬禮後的半個月,靳橘沫一直在醫院度過,睡得多,醒得少,懷孕六個多月,人反而瘦了好幾圈。
臘月二十五,靳橘沫出院,被容墨琛接回了錦銘港城,對此,靳橘沫沒有任何異議。
可她沒有,不代表其他人沒有。
靳橘沫回到錦銘港城的第二天,從未在錦銘港城出現過的方靜禕突然帶着方靜婷來了。
彼時,靳橘沫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捧着一本相冊翻看,這本相冊,是靳建城將她從福利院接回來後,和她的每一張合照都收集在裡面。
方靜禕和方靜婷來得氣勢洶洶,於惠華以及其他兩個小丫頭皆是始料未及,發懵的看着兩人。
方靜禕走進客廳,看到沙發上瘦小的女孩兒,一時竟有些沒認出來她就是靳橘沫,實在是,瘦太多。
方靜禕雙眼閃過驚疑,卻稍縱即逝,眨眼便換上一臉冷漠,挑眉,冷笑道,“靳小姐的臉,還當真是比城牆還要厚上幾分。”
方靜禕這一出口,於惠華和其他兩個小丫頭都是驚愕。
靳橘沫看着方靜禕那張像是畫皮一樣美麗的臉,烏沉沉的雙眼閃過幾道紅痕,輕輕的笑,可那笑,分明綴着毒,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從地底下飄出來的,“不知道方女士近來可睡得安穩?”
“……”
方靜禕被她臉上陰詭的表情駭到,心口發涼,強撐着捏緊拳,“你什麼意思?”
靳橘沫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因爲又瘦了許多,顯得一雙眼格外的大,此刻又刻意睜大眼看着方靜禕,亮得讓人不敢直視,“你知道麼方女士,我最近總夢到我爺爺,夢見他就在我身邊,一直陪着我,喏,我爺爺現在就坐在我旁邊……”
靳橘沫突然測測笑了笑,“看着你呢!”
方靜禕被她那一笑,笑得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顫抖的擡手指着她,“裝神弄鬼,裝神弄鬼!”
“呵呵……”靳橘沫抿着嘴笑,笑得臉和眼睛都紅了。
這一刻的靳橘沫,是駭人且不正常的,連於惠華看着都覺得背心發冷,不敢靠近。---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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