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欲裂,現在阿爾東終於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感受了。
腦海之中響起了一陣蜂鳴聲,“嗶嗶嗶嗶嗶”,就只有一個單調的嗶嗶聲,如同一條直線般,穩定而持續地響動着,長長久久地響動着,怎麼甩都甩不掉,就好像有一個巨人正在用雙手擠壓他的腦袋,越來越用力,甚至可以聽到骨頭咯吱咯吱脆響的聲音。
就在他以爲自己的腦袋會這樣直接爆掉的時候,那雙巨手停頓住了,卻沒有留下絲毫喘息的縫隙,緊接着就又開始往外拉扯,似乎準備徒手把他的腦袋掰成兩半,那種分裂的痛楚一絲一毫地滲透出來,就連每個細胞都在微微顫抖着。
不要說思考了,此時此刻阿爾東整個腦袋都已經成爲了一團渣渣,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他寧願選擇死亡。
於是,阿爾東干脆就放棄了思考,抽離附着在雙腿和軀幹之上的力量,身體就這樣一點一點地緩緩下潛,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如同潛水艇一般,消失在那一片清澈的藍色之中,然後,世界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他,居然就這樣潛水了?字面意義上的!
洛根和馬庫斯雙雙朝着陸恪投去了視線,而陸恪也是驚呆了,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也沒有預料到事情的發展。
華萊士卻已經殺紅了眼,憤怒源源不斷地往外井噴,即使阿爾東選擇了潛水,他也還是不依不撓地嘶吼着。
“阿爾東!見鬼!你知道這是游泳池,對吧?我看得見你!我現在依舊可以看得見你的身體!我知道你聽得到!耶穌基督!給我一個答覆,黑/……鬼,我現在就需要一個答覆!草!我知道你可以聽得見!我知道!不要和我玩遊戲!我不想要和你玩遊戲!回答我!啊!回答我!”
華萊士已經徹底失心瘋了,聲音都開始沙啞起來,但他依舊沒有停止,源源不斷的能量正在持續井噴着,看起來似乎根本不知疲倦。
喊着喊着,阿爾東仍然沒有動靜。如果是陸恪,他就守在游泳池邊,看看阿爾東到底憋氣能夠憋多久,阿爾東遲早都要浮出水面的;但華萊士卻已經沒有了耐心,他開始抓起游泳池畔的物件朝着水裡扔。
當華萊士擡起一張沙灘椅的時候,事情看起來已經徹底脫離了軌道。
“斑比?”洛根大馬金刀地守護在了陸恪身前,唯恐華萊士失心瘋之後就無差別攻擊了。
看着洛根的動作,陸恪也是一陣無奈:他又不是水晶娃娃,一碰就碎,洛根這樣的動作完全就是小題大做;但不等陸恪開口,卻看到馬庫斯也擺出了陣勢,那無比認真的表情讓陸恪忍不住想要扶額。
“走吧。”陸恪分別拍了拍洛根和馬庫斯的肩膀,腳步沒有停頓,轉身大步大步地離開了。
洛根和馬庫斯都有些反應不及,“這……就離開了?”事情不是還沒有結束嗎?現在這出大戲還正在精彩之處,怎麼突然就離開了呢?
因爲陸恪知道,他已經盡力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需要自己走完;而每條道路都有自己的心魔和障礙,需要自己戰勝。
旁觀者終究只是旁觀者,他們可以給予建議和幫助,卻不能代替當事人走完這條路,真正的突破還是需要由本人來完成。如果本人拒絕承認也拒絕突破,那麼,即使是親人即使是愛人即使是戰友,他們也只能愛莫能助。
也許華萊士就是阿爾東的心魔,當然,也許不是。
但不管如何,只有阿爾東自己決定走出來,陸恪爲首的隊友們才能夠真正地幫助他;否則,陸恪的所有呼喊和嘶吼也無濟於事。就好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可一可二不可三,因爲舊金山49人球隊內部不僅僅只有阿爾東一個人正在經歷困難。
即使是戰場之上的生死存亡瞬間,即使是戰友之間的並肩作戰時刻,有時候,他們也必須做出放棄的決斷。在放棄之前,他們會竭盡全力,消耗最後一滴熱血地奮勇拼搏;但是,當某一個特定時間點來臨,他們終究還是需要學會取捨,否則這場戰爭是註定不可能取勝的。
地球不是圍繞着華萊士公轉的,同樣也不是阿爾東。
今天,暫時放下等待着戰術會議的隊友們,親自上門尋找阿爾東,不是爲了一個答案,而是爲了敲響警鐘。現在,應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不應該做的也已經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給阿爾東自己了。陸恪可不是阿爾東的私人心理醫生。
那麼,此時不離開的話,難道還真的留下來看戲嗎?
洛根看着陸恪毅然決然離開的腳步,和馬庫斯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兩個人也就沒有理會華萊士,快步朝着陸恪追了上去。
“斑比,阿爾東堅持不了多久的,他很久就會浮上水面的,你確定不等等嗎?”洛根的思緒還停留在身後的那一出好戲之上,“你確定不需要知道阿爾東的答案嗎?”
“然後呢?”陸恪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裡。
洛根和馬庫斯的腳步頓了頓,然後這才繞過車頭,從另外一側上車,“什麼叫做然後呢?”
“我的意思是,阿爾東做出了選擇,然後呢?”陸恪詢問到。
“……”洛根以爲自己有答案,但認真想了想,卻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如果阿爾東選擇了華萊士,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就可以正式放棄阿爾東了呢?顯然,在球隊冷藏阿爾東又或者是阿爾東轉會之前,他都依舊是防守組的一員——去年聯盟表現第二齣色的防守球員,今年卻淪爲壁花?這對於傷兵滿營的衛冕冠軍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阿爾東選擇了球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逼迫阿爾東與自己的至交好友斷絕來往?雖然人人都知道,公事和私事不能混淆一談;但個人生活翻天覆地的劇變又怎麼可能不會影響到比賽狀態呢?職業球員也是人,不是機器人。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選擇題。準確來說,正確答案不是華萊士也不是球隊,而是阿爾東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洛根的八卦之心就悄然熄火了,然後他就轉頭看向了馬庫斯,“你知道有一種人,當我們觀看連續劇的時候,他總是能夠提前說出結局,或者說出漏洞,不是劇透,而是他足夠聰明地能夠識破一切,尤其是當我們完全沉浸其中的時候,那真的是太太太討厭了。”
馬庫斯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就是就是,那種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嘴臉真的太討厭了。他可以放在心裡,沒有必要嘲諷我們,不是嗎?”顯然,陸恪看到了他們所沒有看到的東西,提前就做出了判斷和決定,這種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和“被劇透”真的太相似了。
陸恪發動了引擎,離開了阿爾東的庭院,重新回到了公路之上,“你們確定不是因爲智商遭受到了碾壓才心情不順的?”
洛根和馬庫斯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同時收回了視線,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是,絕對不是。
……
週二下午,阿爾東沒有出現在戰術會議之上。
週三上午,阿爾東沒有出現在官方新聞日的採訪場合裡——得到了聯盟一次警告。
週四上午,阿爾東終於出現在了球隊訓練基地裡,與球隊展開合練。
關於那天,沒有人知道阿爾東到底在游泳池裡待了多久,沒有人知道阿爾東到底做出了什麼選擇,也沒有人知道阿爾東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爲當阿爾東再次出現的時候,他隻言片語都不曾提起陸恪和華萊士之間的衝突,就好像……就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似乎陸恪一行人在阿爾東住宅所發生的衝突沒有能夠製造任何餘波,一點痕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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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東出現在更衣室的時候,陸恪還是按照慣例,早早地結束了自己的第一輪練習,回來更換球衣,準備加入球隊的日常訓練,他捕捉到了阿爾東的身影,腦海裡正在構思着,他到底應該如何與阿爾東打招呼,卻沒有想到阿爾東主動走了過來。
“嘿,斑比!”
阿爾東熱情洋溢地與隊友們打着招呼,當他看到陸恪的時候,沒有任何遲疑,徑直就大步大步走了過來,絲毫沒有芥蒂,張開雙臂給了陸恪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神情輕鬆而歡愉,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休息,現在已經整裝待發了。
不等陸恪迴應,阿爾東就主動說道,“抱歉,我缺席了週二的戰術會議。我知道我知道,我承諾一定會出席的,但是當天出現了一點意外狀況,我本來準備發短信告訴你的,但後來忙着忙着就忘記了。你絕對不會相信那天發生了什麼……哦,嘿,洛根,馬庫斯!”
說話間,洛根和馬庫斯走了過來,阿爾東也沒有任何慌亂地打起了招呼,看起來就好像是三年來無數個普通的週四一般,然後他眉飛色舞地說道,“訓練結束之後,有時間的話,我一定好好和你們說說那些故事,你們絕對不會相信的。但現在,我們還是投入訓練吧。訓練總是最重要的,這是斑比的原話,對吧?”
隨後,阿爾東就自如地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儲物櫃,一路上依舊在和其他隊友們打招呼。
一切都很正常,非常非常正常,甚至有些太過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