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氣在空氣之中一點一點滲透出來,猶如鋒芒一般刺痛了皮膚表面,然後血液就慢慢地慢慢地冰凍起來,整個燭臺球場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壓抑而沉悶的灼熱感卻被牢牢地禁錮在胸膛之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主場輸給亞利桑那紅雀的那場比賽,他們也沒有如此垂頭喪氣,比賽還沒有輸掉,他們就已經繳械,那種茫然和困頓的情緒猶如流感一般,快速地在球迷之間傳播開來,視線交錯之間,卻捕捉不到焦點和焦距。
下半場比賽開始之後,率先登場的匹茲堡鋼人進攻組狀態依舊不俗,安東尼奧-布朗還是完成了兩次關鍵接球,讓進攻得以延續下去,但舊金山49人防守組卻提高了強度,調整了策略和戰術,整個防守都變得更加有侵略性和針對性。
足足消耗了四分四十六秒,匹茲堡鋼人三振出局,沒有能夠將上半場的強勢延續下去,但最後還是推進了任意球區域,成功踢進之後,場上比分已經來到了“0:24”。
萬衆矚目之下,陸恪依舊沒有出現在場上,艾利克斯-史密斯披掛上陣,本賽季常規賽開始之後,第一次以主力四分衛的身份登場,但面對鋼人隊的壓迫式防守,短傳區域的傳球路線依舊被死死地卡住,艾利克斯就彷彿被掐住了命脈一般,整個進攻打得縮手縮腳。
依靠着洛根-紐曼的個人能力收穫了一次首攻之後,然後就迎來了乾脆利落的三振出局,艾利克斯僅僅打了五檔進攻就遺憾下場。
雪上加霜地是,49人的四號棄踢手安迪-李出現了失誤,棄踢沒有隻見高度不見遠度,被鋼人隊的棄踢回攻手艾曼努爾-桑德斯(Emmanuel-Sanders)抓住機會,勢如破竹地展開了回攻,從鋼人隊半場四十四碼處完成接球之後,一路推進到49人半場的二十一碼線上,這才被推出了邊線。
僅僅只差一點點,桑德斯就要完成棄踢回攻達陣了,最後時刻還是遺憾地功虧一簣;儘管如此,這對於鋼人隊來說還是巨大的好消息,因爲這意味着,本-羅斯里斯伯格再次登場時,將從端區前沿二十一碼線上開始進攻。
但對於舊金山49人來說,這是災難,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而且完完全全看不到結束的盡頭,那種絕望和困惑的氣氛嚴嚴實實地籠罩住整個燭臺球場,讓人窒息。
當羅斯里斯伯格再次登場時,球場之內發出了一陣煩躁的噓聲,試圖干擾客隊的進攻,但即使是這樣的噓聲都顯得底氣不足,似乎精氣神都已經徹底消失了一般,就連反抗和憤怒的情緒都已經淹沒在了寒冷刺骨的空氣之中。
“草!你們是怎麼了?夥計們?”傑夫-洛克終究沒有忍住,站了起來,用力揮舞着雙手,試圖讓自己周圍的球迷們都亢奮起來,一起加入噓聲的隊伍之中,“我們必須振作,我們必須把對手進攻組哄下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贏得勝利……”
說着說着,傑夫就感覺到一陣泄氣,所有的話語就這樣消失在了一聲嘆息之中。
擡起頭,看着眼前這一片紅色海洋,卻寂靜而壓抑,沒有激/情也沒有澎湃,只是猶如靜止的血色湖面一般,失去了所有生機,讓人不寒而慄。
大腦之中的所有思緒都變成了一團亂麻,煩躁得無所適從,傑夫懊惱地撓了撓頭,試圖發泄,卻不知道應該發泄什麼,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所有的所有就如同火車一般呼嘯而過,呼啦啦地就陷入了困境之中。
無意之中,視線掃過了近在咫尺的球員入場通道,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兩名工作人員的陪同之下,走入了球場。
那個身影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帶着一頂紅色的絨線帽,雙手還帶着一雙厚厚的手套,看起來就像是足球守門員一般,整個身影顯得有些笨拙,兩名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後面還有另外兩個身影快步追了上來,嘴裡不斷呼喊着,“小心,小心。”
莫名地,傑夫的視線就落在了那個身影之上,心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然後一點一點地往上攀升,似乎卡住了喉嚨口,將所有的聲音和所有的情緒都堵塞住了,在自己意識到之前,眼眶就涌上了一股溫熱,情不自禁地開始嘶吼起來:
“斑比!”
剎那間,時光倒流,傑夫彷彿再次回到了玫瑰碗之上,回到了那個令他們絕望的時刻。
所有人都以爲比賽就此結束了,就連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球迷們也都放棄了,對於奪冠不報任何希望,但就是在絕望之中,傑夫猶如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顧地開始呼喊那個率領球隊絕地逆轉南加州大學的無名小卒,彷彿這就是他們所有的希望一般。
一聲,再一聲,然後整個玫瑰碗的所有球迷都匯聚起來,忘乎所以地高喊着那個名字。
最後,他們見證了奇蹟的誕生。
今天,傑夫腦海之中的回憶再次變得鮮活起來,在一片低迷和沉悶之中,在一片壓抑和困惑之中,他再次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看似瘦弱卻永遠拒絕妥協的身影,那個肩負起了無數期待和希望的身影。
“斑比!”
清脆的呼喊聲,在安靜的球場之中沒有收到任何干擾,清楚地在入場通道附近響動了起來,然後傑夫就看到了那個身影轉過身來,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保暖衣物之間的青澀面容,讓人不由想起了他的外號:小鹿斑比。
那張面孔,朝着傑夫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舉起了右手,握了握拳頭,表示着加油,但隨即就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帶着厚厚的手套,似乎就連拳頭都握不起來,然後他就歡快地大笑起來,轉過身,一路嘰嘰喳喳地吐槽着,邁着輕快地腳步朝着隊伍所在的位置前進。
就是這短暫的瞬間,卻猶如一縷陽光般,穿透了層層陰霾和寒冷,灑落在了燭臺球場之上。
玫瑰碗,燭臺球場;燭臺球場,玫瑰碗。
記憶開始混淆起來,然後傑夫就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忘乎所以地開始高呼起來,“斑比!”一聲,接着一聲,“斑比!”每一聲呼喊,信念就堅定一分;每一聲呼喊,熱情就炙熱一分;每一聲呼喊,希望就明亮一分。
“斑比!”
傑夫是第一個。
然後是丹尼-里斯,內特-錢德勒,然後是看臺另一側的陸正則、江攸寧。他們都是曾經親身經歷過玫瑰碗絕地大逆轉的一員,腦海深處的信念火種再次點燃,並且開始熊熊燃燒,順從着這股信念的指引,通往勝利的彼岸。
克里斯-威爾森站立了起來,克里夫-哈特站立了起來,諾亞-帕克站立了起來,喬納森-鮑德溫也站立了起來……一個接着一個,最開始是孤零零的個體,但很快就形成了一股浪潮,一片接着一片,沉寂了許久的燭臺球場,似乎再次甦醒過來,大片大片地開始集體起立。
瑞恩-鮑德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片重新恢復生機的紅色巨浪,在意識到之前,視線就已經被滾燙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手和雙腳都忍不住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卻依舊抵不過心臟的撞擊和澎湃。
於是,他也顫顫巍巍地站立了起來,高高地舉起右手,輕聲呼喚着那個名字,是信念,是信仰,更是希望。前所未有地,肌萎縮側索硬化症變得如此渺小如此軟弱,輕而易舉地就被擊敗了,他就這樣站立了起來,放聲高呼:
“斑比!”
漸漸地,整個燭臺球場的七萬球迷全部起立,滔滔不絕、浩浩蕩蕩地凝聚成爲一股繩,異口同聲地呼喊着同一個名字,在這一刻,他們就是49人,他們就是燭臺球場,他們就是堅守着這片土地拒絕退縮拒絕投降的守望者。
“斑比!斑比!斑比!”
強大的聲勢無與倫比地在整個燭臺球場激盪着,那一聲聲瘋狂的嘶吼,那一張張狂熱的面容,再次喚醒了本賽季魔鬼主場的強大威力,鋪天蓋地地朝着匹茲堡鋼人隊進攻組傾軋下去,恍惚之間,天地變色,似乎整個世界都開始瑟瑟發抖。
不僅僅是觀衆們,站在場邊的舊金山49人特勤組和進攻組球員們,還有剛剛走上球場的防守組球員們,所有人都注意到這一幕,視線紛紛朝着同一個身影投射過去,猝不及防之間,他們也壓抑不住亢奮,加入了這場呼喊應援之中。
“斑比!”
這一個最簡單的詞彙,卻飽含了內心所有的能量,迸發出了匪夷所思的朝氣和生機,就連教練組成員們都流露出了滿臉錯愕的神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一個賽季,僅僅只用了一個賽季,陸恪就贏得了這座球場的支持和肯定,不僅僅因爲一場又一場勝利,還因爲面對困難百折不撓的毅力和勇氣,更因爲關鍵時刻迸發出的強勢和果決重新爲這支球隊注入了靈魂。
現在,他們就正在呼喚着這個靈魂的重新甦醒。
洶涌的呼喊聲正在激盪着,迸發出了驚人的能量,穿透了燭臺球場,穿透了電視屏幕,以昂揚雄偉的姿態在整個北美大陸之上強勢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沒有人可以小覷。
這是屬於舊金山49人的時刻,這也是屬於陸恪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