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採訪之中,所有的壓力和情緒都放鬆了下來,不僅贏得了比賽,而且還和德魯-布里斯有了歡快的交談,腳步也顯得輕快起來,陸恪甚至忍不住開始哼唱着“小呀嘛小二郎”的歡快曲調,難得地享受着片刻純粹而簡單的愉快。
但,推開更衣室大門的瞬間,那暴躁而兇狠的咒罵熙熙攘攘地撲面而來、宣泄而下,如同盛夏之中的荒蕪草原之上,突如其來的一陣暴雨,蠻不講理地砸下來,鋪天蓋地,一絲縫隙都沒有,幾乎讓人窒息,甚至就連緩衝避雨的地方都沒有,那種瞬間的溺水之感讓人完全無法還擊。
猝不及防之間,陸恪就愣愣地注視着眼前的混亂局面。
球員,球員,還是球員;穿着球衣的,圍着浴巾的,頭髮溼漉漉沒有來得及擦乾的,拿着頭盔的,揮舞着拳頭的,破口大罵的;阿爾東-史密斯和邁克爾-克拉布特裡,洛根-紐曼和雷-麥當勞,蘭迪-莫斯和卡羅爾-羅傑斯,納渥羅-鮑曼和弗農-戴維斯……
所有人,字面意義上的所有人全部都糾纏在了一起,現場情況着實太過混亂,根本無法識別清楚,只覺得眼前就是一場大亂戰、大混鬥,視野之中至少可以看到二十人、三十人正在互相推搡着互相咒罵着,場面慘不忍睹。
陸恪根本來不及分辨情況,也沒有時間瞭解來龍去脈,幾個大跨步就快速衝了上前,以丹田深處的氣韻爆發出了獅子吼的威勢,“閉嘴!全部都他/媽/地給我閉嘴!你們這羣腦子進水的白癡,你們在幹什麼!全部都閉嘴!”
如果是平時,陸恪的發怒可能也就鎮壓住了情況,但現在所有球員都失去了理智,現場完完全全亂成了一鍋粥,陸恪的聲音完完全全被淹沒在了驚濤駭浪之中,只感覺整個人就如同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般,沒有任何抵抗之力,更不要說控制局面了。
從喜悅和幸福的巔峰遁入混亂與憤怒的黑洞,所有的擔憂和恐懼就這樣成爲了現實,毫無預警地,又或者說,危機早就已經開始醞釀了,就如同不定時炸彈一般,在徹底放鬆防備之前就爆炸了開來。
這讓陸恪也是急火攻心,卻又不知所措。
如此局面,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第一次,哪怕是上賽季陸恪剛剛進入球隊的時候,更衣室內部的騷亂和敵對也不曾發展到如此階段。那麼,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事情又到底會如何發展?最重要的是,這場災難到底應該如何收場?
冷靜,陸恪正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斑比!”就在此時,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陸恪的身影,是阿爾東,情緒激昂的阿爾東。
阿爾東面目猙獰地朝着陸恪衝了過來,其他人依舊正在喧鬧不已地爭吵着,只有阿爾東一個人衝了過來,死死地抓住了陸恪的手臂,“斑比,他們瘋了,他們全部都瘋了,你可以相信嗎?他們把所有責任都推卸到我們身上?上帝,他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如果是這樣,那麼以後的比賽就你們自己玩好了!”
他們。我們。你們。
所有的主語代詞全部都用上了,着實讓人有些招架不住,甚至無法分辨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是,蘭迪-莫斯也發現了陸恪的出現,大步大步地走了過來,“斑比,過來,斑比!趕快過來!”
沒頭沒腦地,莫斯就昂首闊步地來到了陸恪身邊,不等陸恪反應過來,直接就攬住了陸恪的脖子,前所未有的親熱,但是在緊急狀況之下,似乎也沒有時間考慮那麼多了,莫斯就狂熱地連連嘶吼着,“告訴我,如果我說錯了,那麼就告訴我。”
陸恪下意識地點點頭。
莫斯接着說道,“今天這場比賽,是不是依靠我贏下了比賽?如果不是我犧牲了自己的機會,爲隊友們做掩護,吸引防守力量,戰術是不是根本就打不開?如果不是這樣,我的接球次數可能只有十次嗎?啊?是不是?”
“如果不是進攻組在關鍵時刻,總是能夠保持強度,我們是不是就沒有辦法贏得比賽?如果不是螃蟹和姨夫能夠及時復甦狀態,我們是不是就要葬送在這裡了?如果不是泰德豁出去完成了那兩次接球,我們是不是就要結束連勝了?如果不是馬庫斯和弗蘭克今天冒着受傷的風險強硬推進,我們是不是就要斷在這裡了?”
“啊?”
“如果不是防守組今天的表現糟糕透頂!如果不是他們集體都在打瞌睡!如果不是他們就連最基本的擒抱都無法完成!如果不是他們自己完全走神!如果不是他們高傲自大地目中無人!我們的比賽可能如此艱辛嗎?”
“你說,是不是?今天是不是依靠進攻組贏得了比賽?是不是!”
莫斯的眼睛已經變得赤紅起來,如同駭人的怪獸,滔滔不絕的言語之中,根本沒有給阿爾東任何反駁的機會,那層層疊疊的攻擊就這樣衝撞上去,眼睜睜地看着阿爾東雙手已經緊握成拳,那種不死不休的怒火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卻依舊在壓抑着,就如同等待爆發的火山。
一直到此刻,陸恪足足慢了好幾拍,這才注意到:
左手邊是防守組,右手邊是進攻組,就連特勤組的成員們也劃分成爲了兩個陣營,針鋒相對地形成了對峙。
涇渭分明。針鋒相對。勢不兩立。
陸恪終究還是欠缺經驗,假設了無數的局面,卻往往沒有想到,不定時炸彈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引爆了開來,注視着眼前這條楚河漢界,原本應該是兩位對手之間的鴻溝,現在卻成爲了球隊內部不可逾越的壁壘。
進攻組和防守組同樣隸屬於一支球隊,但他們彼此之間卻分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體系。
上賽季更衣室裡出現拉班結派的時候就是如此,進攻組隊員之間,防守組隊員之間,互相就有着一條看不見的隱形界限——
不僅因爲他們的訓練、戰術、體系是區分開來的兩個獨立系統;還因爲進攻與防守之間的天敵關係,即使是聯合訓練,進攻組和防守組也是對峙的雙方,訓練場之上的衝突永遠都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現在,進攻組和防守組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撕破了臉皮。又或者說,事情早就已經有苗頭了,只是陸恪經驗不足,沒有看出來?
“放/屁!看看你們自己的嘴臉!”原本沒有站在最前線的賈斯汀-史密斯,此時也已經忍耐不下去了,挺身而出,對着莫斯就頂撞起來。
“看看你們過去幾場比賽的表現,多少次了,你們自己回想一下,多少次了,如果不是我們爲你們擦屁股,就以螃蟹和姨夫那糟糕的狀態?就以蘭迪你那不值一提的糟糕體力?你們能夠贏球?滾開!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
賈斯汀的話語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克拉布特裡和弗農第一時間就站了出來,對着賈斯汀破口大罵;而納渥羅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緊接着就再次衝撞了上來,但還是顧忌着隊友的關係,雙手收在了身側,沒有開始推搡,也沒有肢體衝突。
就在此時,洛根衝了上前。
因爲腦震盪,洛根被迫休戰兩週,但事實上,他的情況並不嚴重,只是哈勃爲首的教練組還是希望爲季後賽做準備,於是進行了球員輪換,確保洛根能夠得到足夠休息,並且讓其他球員得到更多上場機會。所以,這場比賽,洛根還是跟隨着球隊來到了客場。
現在,洛根就來到了陸恪身邊,揚聲喊到,“斑比,你說,今天這場比賽是不是依靠我們進攻組贏的比賽?你們看,沒有我在場,你們頓時就變得磕磕絆絆了,終究還是需要我的,對吧?啊?看看你們自己這場比賽的表現,如果不是進攻組的話,這場比賽還不知道輸得多麼難看。”
洛根高高地擡起了下巴,趾高氣昂地看向了對面的防守組成員們,放肆地開口說道,完完全全沒有顧忌那是自己並肩作戰的隊友們,而後,他就這樣轉過頭來,目光明亮地看着陸恪,滿眼盛滿了期待,“斑比,你說是吧?是吧?你是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剎那間,整個更衣室就陷入了安靜之中,所有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朝着陸恪投射了過來,似乎只需要陸恪發表言論,這場爭議就可以平息了。
但,陸恪應該如何回答呢?
他沒有答案。作爲一名球隊領袖,作爲一名四分衛,作爲一名朋友,陸恪找不到答案。
也許,他終究還是太過青澀,正如分析評論員們所說,他作爲一名二年級四分衛,現在已經足夠優秀了,但距離一名球隊領袖,還是不夠。
陸恪注視着洛根的眼睛,腦海裡不由就想起了去年常規賽剛剛開始的時候,球迷們不滿陸恪擔任首發四分衛的位置,對陸正則和江攸寧惡言相向,甚至朝着家裡扔垃圾,這激怒了陸恪,也激怒了洛根,球迷們沒有給予陸恪一個公平公正的待遇。
當洛根完成了自己職業生涯第一記達陣的時候,他站在了端區之中,朝着球迷們怒吼,“這就是你們的四分衛,看到了嗎?這纔是你們的四分衛。”
那一刻,即使面對着全世界的非難,洛根也沒有退縮,他堅定不移地站在了陸恪的身後。
“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爲的。”陸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