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爸,媽,不用擔心,我一會把萬斯安全送到家的時候,會給你們打電話的。”陸恪坐在駕駛座上,確認安全帶繫好,朝着窗戶之外的陸正則和江攸寧揮手道別。
萬斯也笑容滿面地連連表示感謝,“今天真的感謝招待。放心吧,斑比應該不會把我轉手就賣掉的。對此,我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一個簡單的調侃,成功地讓所有人都輕笑了起來。
陸恪啓動了車子,緩緩地離去,從後視鏡之中可以看到,陸正則和江攸寧依舊站在門口的道路旁邊,目送他們遠去,一直到車子拐彎之後,視野之內的所有景象都遮掩在了影影綽綽的房屋投影之中。
陸恪的視線離開了後視鏡,稍稍一個轉移,通過後視鏡的折射,落在了萬斯嘴角的燦爛笑容之上,面帶微笑地說道,“雅各布斯先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單獨找我有事吧?”
萬斯的表情微微愣了愣,隨後就意味深長地看向了陸恪,流露出一絲打量和探索,似乎不明白陸恪的意思,又似乎正在思考應該如何回答,那曖/昧/不清的表情一時之間着實難以描述清楚,停頓了約莫三秒之後,這纔開口說道,“爲什麼這樣說?”
“因爲你剛纔使用的稱呼,不是陸恪,而是斑比。”陸恪依舊笑容滿面地說道,彷彿只是在談起今晚的晚餐如何如何一般,“在家裡,我的父親和母親都不會稱呼我爲’斑比’;紐曼夫婦也不會,只有洛根在的時候纔會。”
萬斯不由微微張開了嘴巴,不僅沒有慌張,反而越發興致盎然起來,“你怎麼確定,我不是從其他地方聽說的呢?雖然我不是橄欖球球迷,但關於你的新聞着實不少,社交網絡平臺更是數不勝數,我完全不知道,這纔是不正常的吧?”
陸恪也是一樣,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沒有激動,而是不緊不慢地分析了起來。
“因爲巧合。着實太多巧合了。”陸恪將車速保持在一個平穩的狀態,依舊兢兢業業地按照導航儀的指示,驅車前往目的地,“你和我爸爸的第一次見面,還有後續的結交,再到電影和唱片的喜好,所有一切的巧合着實太多太多了。”
“今天是週一,你應該知道我爸爸和媽媽的工作時間,他們沒有那麼早下班,但你還是提前趕到了這裡。假設,你就是過來放下黑膠唱片就離開的,那麼你沒有必要敲門,就好像……就好像你早就知道我在家裡一般。”
陸恪的視線餘光可以捕捉到萬斯的表情,他還是沒有慌亂,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就好像福爾摩斯正在傾聽一個業餘的警/察/菜鳥荒腔走板地分析案情一般,那成竹在胸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爲陸恪的分析而節節敗退。
正當萬斯準備開口的時候,陸恪卻擡起了右手示意了一下,阻止了萬斯的開口,接着說到,“我是一名記者。我相信巧合,但更加相信算計。”
“一次可能是巧合,兩次也可能是巧合,但三次、四次就不是了。當然,目前爲止,所有的線索都只是自我揣測而已,沒有直接證據也沒有必然聯繫,根本站不住腳。但……”陸恪在這裡故意稍稍停頓了片刻,隨後就可以捕捉到萬斯眼中的期待和探究,這也進一步確定了陸恪的想法。
隨後,陸恪才揭曉了答案,“但是,我剛纔試探性的詢問,你的反應就是最好的答案。”
正常人的第一反應,可能是錯愕,可能是憤怒,可能是莫名其妙,但萬斯的條件反射卻是在思考,後續對答更是一步一步地順着思考的脈絡延展開來,這也真正地確定了陸恪的猜想。
又或者說,萬斯的潛意識深處,本來就沒有準備繼續隱瞞下去,既然陸恪拆穿了,他也就順水推舟地揭曉了答案——
否則,錯過了今天,謊言就必須持續下去,未來想要再改變口風,就將無比困難。
萬斯停頓了下來,順着脈絡回想過去,緊接着就明白了過來,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輕輕頜首,卻不知道到底是表示贊同還是表示讚賞,亦或者是其他意思。
但這一次陸恪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萬斯的後續言論。
主動和被動,轉眼之間就已經完成了轉換。
“如果你沒有成爲一名職業球員,那麼你勢必將成爲一名優秀的記者。”萬斯爽朗地大笑了起來,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落落大方的爽朗態度卻着實再坦然不過了,這就等於間接承認了陸恪的所有猜測。
“現在,我們重新正式認識一下吧。我是萬斯-雅各布斯,任職於耐克集團的市場部,現在專門在西海岸地區負責職業球員管理的工作。簡單來說,我負責簽約新球員,還有管理簽約球員。”萬斯從口袋之中抽出了一盒香菸,抽出了一支香菸,朝着陸恪示意了一下,“你介意嗎?”
“不。”陸恪搖了搖頭,依舊專注地開車。
得到許可之後,萬斯就打開了車窗,點燃了香菸,“簡單來說,我們有意和你完成簽約,你覺得如何?”
重點和槽點着實太多,陸恪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紛紛擾擾的思緒一股腦地蜂擁而至,以至於驚訝和震撼也削弱了不少——
耐克?居然是耐克!那可是耐克!
但現在的問題太多太多,錯愕之外,陸恪不得不暗暗地深呼吸一下,試圖掩飾自己的激動和亢奮,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賽場之上的沉着冷靜是一回事,賽場之外的缺少經驗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的陸恪只是出社會一年的菜鳥而已。
當初簽約安德瑪的時候,陸恪就按耐不住自己的雀躍,更何況是耐克呢?
美國的耐克和德國的阿迪達斯就是當前全球運動產品市場佔有率排名前兩位的品牌,他們幾乎包攬了所有職業運動員的頂級巨星,尤其是在美國本土,耐克更是一騎絕塵。
誰能夠想到,現在耐克居然就親自上門了呢?
意外,絕對的意外。
嘗試了兩次,陸恪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掩飾自己的情緒涌動,於是他乾脆就順水推舟地表現了出來,這樣反而更加真實也更加簡單,“哇哦,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消化一下,耐克?哇哦,我現在已經達到如此高度了嗎?直接進入了耐克的視線範圍?”
“以你現在的表現和成績,沒有進入耐克的視線範圍,這纔是奇怪的事情吧?”萬斯也絲毫不顯得意外,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慢條斯理地說着,“如果我的消息來源沒錯的話,阿迪達斯方面也已經聯繫了你,不是嗎?”
阿迪達斯?
什麼時候的事情?
萬斯立刻就捕捉到了陸恪表情的變化,“看來,你的經紀人暫時還沒有告訴你。但沒有關係,我們都需要慢慢來。”
震撼的消息着實太多,陸恪反而是鎮定了下來,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一下就抓住了重點,“這樣說來,你專程接近我的父親,就是爲了贏取他的信任,然後試圖完成簽約?”
陸恪的重點不是耐克的大費周章,而是萬斯的投機取巧。
當初陸恪選擇了獨自搬出去住,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影響到父母的平靜生活;但現在,萬斯卻試圖利用陸正則的友誼和江攸寧的善良,達成自己的商業目的。
老實說,陸恪不喜歡這樣,甚至是痛恨這樣。
他知道,商場之上,這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迂迴手段了,通過職業球員的朋友或者家人來達到說服的目的,屢見不鮮;但萬斯的手法着實太過逼真也太過詳實,他和陸正則、江攸寧已經真正地建立起了友誼,如果得知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麼他們將多麼失望多麼自責。
萬斯可以察覺到陸恪的警惕和排斥,還有憤怒。
爲了成功簽約陸恪,萬斯一直在試圖尋找突破口,家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看來,這卻是一把雙刃劍,他能夠通過家人接近陸恪,卻也可能因爲家人而觸怒陸恪。
“我和傑克的確是朋友。”萬斯搶先表明了立場,“傑克和安妮的友誼是意外的收穫,如果通過他們,可以成功完成簽約,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但即使不行,我們也依舊是朋友。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希望你能夠堅守承諾,我的父親和母親永遠都不需要知道你的真實工作。”陸恪的聲音變得冰冷起來,堅定不移地表達了立場。耐克很重要,可能爲他的職業生涯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但家人更重要,陸正則和江攸寧始終是陸恪需要考慮的第一對象。
面對陸恪的嚴肅和真摯,萬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微笑地說道,“哦,關於這一點,傑克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我的工作,關於耐克,關於球員,只不過,我從來沒有提起過,耐克希望能夠和你完成簽約的事情。”
換而言之,萬斯選擇的是陽謀,而不是陰謀。
堂堂正正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只是隱瞞了部分真相,早早地爲後續的潛在可能完成了鋪墊工作。即使最後萬斯坦然地表明自己的意圖和想法,陸正則和江攸寧也不會受到傷害,而是恍然大悟。
陸恪微微愣了愣,笑容在嘴角一點一點地上揚起來,“看來,你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