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耐心,耐心。
在電光火石的比賽之中,猶豫與沉穩、遲疑與耐心是有區別的,前者是置身其中無法撥開迷霧的茫然所帶來的彷徨,而後者則是跳脫局外凌駕之上捕捉到全局走勢之後的睿智,同樣是一毫秒的差異,卻因爲前者和後者的區別而導向截然不同的結果。
雖然看到了馬庫斯的傳球空檔,但陸恪的手腕卻稍稍停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傳球,緊接着就可以看到線衛和防守鋒線的所有球員都一窩蜂地朝着馬庫斯衝了過來——何止是四面楚歌,簡直就是十面埋伏。
果然,這是陷阱!
陸恪的右手快速收了回來,離開口袋的腳步依舊穩紮穩打地橫向移動,反而比剛纔更加堅決也更加敏捷起來,然後視線餘光就捕捉到了右翼斜前方與角衛帕特里克-皮特森形成對位的洛根,當機立斷就完成了一記手起刀落地快速直塞傳球。
斜線不過是短短七碼而已,卻輕巧而快捷地找到了洛根。
皮特森和洛根形成了單挑對位,但皮特森的注意力顯然被陸恪的假動作所牽引,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破壞傳球,洛根以一個急停轉身順利完成了接球——對於陸恪的傳球時機和傳球路線,他依舊是球隊裡最爲熟悉的球員。
皮特森錯過了破壞傳球的時機,卻還是立刻完成了卡位的補防,展現出了堪比理查德-謝爾曼的聯盟頂尖角衛風範;洛根以後背頂住了皮特森的身體,如同鬥牛一般硬碰硬地持續推動着腳步,硬生生地再次擠了一碼兩碼,然後才被迫停了下來。
二檔一碼。
陸恪招呼着隊友們快速上步列陣,可以明顯察覺到,亞利桑那紅雀防守組對於剛剛這一次防守效果不太滿意:即使他們提前預判出了舊金山49人的進攻,但還是讓陸恪連線成功,直接就來到了舊金山半場的十四碼線之上,初步擺脫了端區前沿的危機,這對於防守組來說,顯然不是他們期待中的效果。
但亞利桑那紅雀防守組還是快速鎮定了下來,繼續完成列陣,比起進攻組來說,先天就落後半拍的防守組更加需要鎮定和穩重,也更加需要耐心和細心,一旦防守組開始失去理智,那麼崩盤會比進攻組來得更加迅速也更加兇猛。
亞利桑那紅雀防守組再次變陣,他們把所有防守球員全部都囤積在了六碼之內,密密麻麻的防守站位看起來更像是紅區防守,而不是全場開放式防守,這也把所有壓力都往前堆積壓縮,就好像篤定着陸恪不會傳球一般,這又是什麼戰術?
陸恪的防守閱讀沒有能夠看出太多端倪,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如此防守站位着實太過明顯,是個四分衛都知道其中有貓膩,但對方率先打破格局的舉動卻能夠帶來更多迷思的困惑;其實,這與進攻組不斷變化站位陣型的目的是一致的——通過自己主動求變來迷惑對手,在戰術博弈中尋求更多主動權。
陸恪覺得自己的進攻思路不夠清晰,他沒有立刻開球,用視線餘光瞥了一眼開球倒計時的秒錶,而後站直身體,修改進攻戰術:
手槍陣型加上二乘以二基礎進攻陣型,但站在右翼內側的博爾丁根據陸恪的要求,朝着自己的斜後方稍稍退後了兩步,基本垂直對準了右側的進攻截鋒艾利克斯-布恩,而橫向站位則在陸恪身前平行線上一步遠的位置。
博爾丁的站位非常古怪,跑衛不像跑衛,鋒線不像鋒線,就連外接手的位置都有些勉強,這也使得中規中矩的基礎進攻陣型變得莫名其妙起來;站在對面的防守組猶豫了一下,他們還是沒有改變陣型,甚至沒有根據博爾丁的移動而移動。
陸恪的眉尾輕輕一揚:這是不是意味着,要麼對方就是選擇突襲衝傳,根本不需要顧慮外接手的站位,但如果是如此,博爾丁可以成爲鋒線,防守組必然需要調整對位,卻因爲提前做好了衝傳對位佈置而沒有輕舉妄動;要麼對方就是選擇後撤傳球防守,眼前的陣型全部都是煙霧彈,他們早就完成了一對一的對位盯防——也就是說博爾丁是有人盯防的,但現在不想要暴露戰術意圖,所以故意按兵不動。
前者,還是後者?亦或者是其他可能?
陸恪快速對着博爾丁和身後的馬庫斯喊了兩句口號,接下來也不給防守組反應時間了,沒有遲疑地宣佈了開球,並且一個轉身就將橄欖球交給了馬庫斯。沒有假動作,沒有掩護動作,乾脆利落地就完成了交接,把整個進攻的節奏提升起來。
陸恪選擇了跑球。
將橄欖球交給馬庫斯之後,陸恪這才轉過身,然後就看到全面壓上的防守球員此時如同天女散花般散落在球場各個角落——陸恪猜對了!
簡單總結,這是一次傳球防守,亞利桑那紅雀故佈疑陣地把所有防守球員全部上位,擺出了短傳區域全面施壓的強硬姿態,但這全部都是煙霧彈,這其實是一次全場近身緊逼式的傳球防守,當陸恪宣佈開球的瞬間就揭開了神秘面紗:
防守前線上,三名防守鋒線聯手兩名外線衛展開前線施壓,一名內線衛負責盯防跑衛,另外一名內線衛則腳步後撤,加入兩名角衛和一名安全衛的行列,分別盯防四名接球球員;最後剩餘一名安全衛則不回頭地持續後撤,保護後場,防止長傳。
剝離所有花樣之後就可以看出來,其實這就是最爲基礎的防守戰術,卻通過前場壓縮的變型而製造出了重重懸念,讓四分衛無從做出準確判斷。唯一的變數就是,他們面對的四分衛是陸恪。
開球之前的戰術改變就讓進攻組重新佔據了上風。
陸恪主動把博爾丁後撤,進而把博爾丁演變成爲第六名進攻鋒線——首先,這架空了對位博爾丁的內線衛,迫使對方防守球員出現一枚棄子;其次,博爾丁的角色不是爲了加入鋒線對峙,而是爲了給馬庫斯開路,爲跑衛贏得更多推進空間。
如果對方真的選擇了全面突襲衝傳施壓,那麼博爾丁能夠鞏固鋒線的口袋保護,爲馬庫斯贏得更多推進空間,接下來就看馬庫斯的發揮了;但如果對方選擇了傳球防守,那麼陸恪的佈局就將爲進攻組搶佔到一個錯位的先機——
就好像現在一樣。
博爾丁降低重心地在前方開路,卻發現對方的防守前線完全衝撞在了進攻鋒線上,他的身前沒有任何對位球員,順順利利地就撕開了一條空檔;馬庫斯則緊跟在博爾丁的身後,輕輕鬆鬆地沿着一條康莊大道徑直前行。
衝出兩條鋒線對峙的絞肉場之後,博爾丁就可以看到內線衛卡洛斯-唐斯比(Karlos-Dansby)正在朝着自己衝撞過來,他調整着腳步降低了重心,主動地朝着唐斯比的身體衝撞了過去,輕鬆地就把唐斯比的重心撞開,然後馬庫斯就從他們兩個身邊躥了出去。
一片開闊天地!
馬庫斯持球強勢推進,內線衛、角衛和正在快速後撤步的安全衛全部都意識到了他們的防守戰術被識破了,第一時間就齊齊衝跑了上來,卻因爲重心轉移之間而失去了主動權,沒有能夠以撞牆的方式把馬庫斯攔截下來。
五碼。
七碼。
九碼。
馬庫斯的地面進攻足足推進了九碼,這才被三名防守球員聯手包夾,倒在了舊金山半場的二十三碼線之上,不僅成功完成了首攻,而且還逃離了端區前沿的進攻危險地帶。
一次延遲出手,一次強勢跑球,舊金山49人僅僅用了兩次進攻就完成了重要推進,似乎正在逐漸找回手感。
難以想象,這是第一節比賽裡進攻磕磕絆絆的那支進攻組。
其實,那些輕鬆寫意全部都是假象,兩次進攻看似簡單,但每一個決策都是刀尖狂舞,稍稍一點點誤差都可能走向截然不同的結果;而且,陸恪的兩次進攻選擇分別是洛根和馬庫斯,他依舊在使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鐵三角來完成推進,這並不意味着整個進攻組都已經復甦了。
恰恰相反,陸恪在艱難局面之中耐心地尋找着突破口,他現在不能操之過急,只能一檔進攻一檔進攻地找回手感也找回信心,此時局面距離“正常狀態”還相去甚遠呢,但這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成功,卻能夠在進攻和防守雙方的信心天平上發生微妙的作用——
如果亞利桑那紅雀防守組意識到,陸恪開始覺醒了,他們所承受的心理壓力也是無法估算的。
局面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了。
又是一檔十碼。
陸恪做出了一個假傳真跑的戰術改變,試圖通過節奏改變來打亂局面的平衡,但線衛羣沒有被陸恪的假動作所矇騙,死死地瞄準了馬庫斯的腳步,最終馬庫斯纔剛剛越過開球線,就被兩名線衛聯手拉了一個絆馬索——用手臂直接擋住了頭盔,迫使馬庫斯摔了一個四仰八叉,結束了這一次地面推進。
然後,二檔九碼。
舊金山49人進攻組還有諸多工作需要慢慢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