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現在的狀態有些狼狽,她需要紙巾,還需要補妝;然後她就看到了眼前遞過來的紅色應援圍巾,簡直目瞪口呆,這條圍巾用來幹什麼?
這又不是用來擦嘴巴的手絹或者方巾,這是毛線織成的應援圍巾,且不說乾淨不乾淨,用來擦臉的話,不僅水漬擦不乾淨,而且化妝都要全部擦糊了,這不是故意添亂嗎?所以,他把這條圍巾遞過來,到底是幹什麼?
艾瑪眨了眨眼,又是窘迫又是鬱悶,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朝着陸恪投去了視線,然後就注意到,陸恪正在朝着助理招手,示意這裡出現了意外情況,堅毅而清朗的側臉線條在側臺昏暗光線之中若隱若現,毫無預警地,臉頰就微微發燙起來。
就在這時,工作人員已經快步走了過來,連帶着陸恪也轉過頭來,艾瑪就如同觸電一般,立刻慌亂地收回了視線,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是把那條應援圍巾接了過來,握在手裡裡,推回去不是、收下來也不是。
“怎麼回事?”工作人員低聲詢問到,察覺到了艾瑪的狼狽之後,對方卻絲毫沒有任何忙亂,應對如此突發狀況早就已經輕車熟路,擡起頭朝着走廊另一頭做了兩個手勢,隨後就可以看到化妝師快步走了過來,準備臨時進行補妝工作。
同時,工作人員又接着說道,“陸恪,現在已經倒計時了,你先登場,不用擔心,現場的突發情況,傑都會掌控的,你和傑先交談着,我們這裡打理好之後,就會安排艾瑪登場。”
“你確定?”陸恪顯然對於電視節目製作流程一無所知,還是擔憂地朝着艾瑪投去了一個視線。
工作人員確認地點點頭,根本沒有給陸恪更多反應時間,直接就說道,“現在進入倒計時,五,四,三……”
後面的話語就沒有再說下去了,而是帶着化妝師、助理、艾瑪等人朝着左側讓了讓位置,示意陸恪看向正前方,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紅褐色大門就已經打開,排山倒海的掌聲就已經團團宣泄了下來,如同盛夏的暑氣一般團團縈繞着。
陸恪的性格一貫如此。緊張的情緒留在上場之前,一旦進入狀態之後,所有的其他情緒都暫時留在外面,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今天,也不例外,既來之則安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展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稍稍放鬆放鬆,陸恪朝着觀衆席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後就朝前邁開了腳步,進入了攝影棚佈景範圍之內,身後的大門就緩緩關閉了起來,宣佈節目錄制的正式開始,而陸恪暫時必須獨自面對了。
轉頭看向右手邊,就可以看到傑-雷諾主動離開了主持人席位,笑容滿面地朝着陸恪迎面走了過來。
雷諾是一個長相十分有特色的主持人,有着一個寬寬的大下巴,看起來就像是卡通動畫裡纔會出現的人物,事實上,這是一種病症,下頜前突症,通過手術是可以完成修復的,但在整個治療期間,病患都必須保持下頜的緊閉——也就是不能說話,這對於雷諾來說是致命煎熬,所以選擇了放棄,沒有想到,卻成爲了他的標誌之一。
“歡迎歡迎。”雷諾朝着陸恪張開了雙臂,熱情地擁抱住了陸恪,輕輕拍打着陸恪的後背,在現場的掌聲之中,他還是提高了音量說道,“歡迎來到我的節目,真心感謝你的到來。”客套的話語讓陸恪進一步放鬆了下來。
在雷諾的指引下,陸恪走上了舞臺,來到了旁邊的深灰色長沙發面前;而雷諾則重新回到了旁邊的辦公書桌後面,兩個人正準備落座,但現場的掌聲和口哨聲卻如同驚濤駭浪一般,連綿不絕地持續着,場面的熱鬧與轟動遠遠超出了想象。
陸恪從來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場合,不太確定這是不是正常現象。
作爲門外漢,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就是現場導演的要求——這些旁聽觀衆難道不是導演提前安排的嗎?
於是,陸恪轉頭朝着雷諾投去了視線,客隨主便,自然還是需要由主人來把控狀況。
雷諾擡起左手往下壓了壓,現場的聲響稍稍平復了些許,他笑盈盈地調侃道,“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舊金山49人擁有如此多球迷了?”
“1946年。”陸恪揚聲回答到。
雷諾顯然沒有預料到陸恪居然做出了回答,下意識地反應了一句,“什麼?”
“我說,1946年,從那一年開始,舊金山49人就擁有如此多球迷了。”作爲球隊的主力四分衛,陸恪當然需要維護球隊的名譽,他可以感受到雷諾剛纔那一句調侃之中的戲謔,想當然地做出了假設:雷諾不是一名九人,甚至可能是九人死對頭的球迷。
看着雷諾臉上那意外的表情,陸恪又更進一步地提問到,“請問你是哪一支球隊的球迷?”
意外,絕對是意外,雷諾怎麼可能想到,這名年輕的華裔四分衛不僅沒有怯場,居然還反客爲主地接管了主動權?
但雷諾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正準備開口繞過這個話題,陸恪卻接着說道,“我的啓蒙球隊是綠灣包裝工,而我現在是一名九人,你呢?”
如此誠實如此坦然,雷諾也不能再兜圈子了,尤其是這一期節目本身就肩負着不同的使命,所以,雷諾只能攤開雙手,“愛國者隊。”
現場所有觀衆都紛紛開始喝倒彩起來,又是口哨又是起鬨、又是呼喊又是歡笑,氣氛好不熱鬧:新英格蘭愛國者可謂是聯盟的全民公敵,即使撇開這一點不說,愛國者隊位於東海岸的馬薩諸塞州,和舊金山49人剛剛好是針鋒相對的敵人。
於是,雷諾剛剛的調侃頓時就成爲了“敵人對舊金山的惡意打擊報復”。
沒有想到,第一次交手過程中,陸恪就把雷諾的老底挖了出來,並且佔據了上風。現場觀衆自然是鬨鬧不已,更何況,今天到場的觀衆全部都是提前網上完成自願申請的,而不是節目組臨時找來的,所以,舊金山49人的死忠球迷佔據了大部分,這也解釋了開場的熱鬧和現在的起鬨。
雷諾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朝着陸恪投去了視線,眼底深處流露出了一抹玩味,原本以爲這一次的節目錄制可能會比較乏味比較沉悶,因爲橄欖球球員的幽默感着實令人擔憂,可能他的主持工作就會變得艱難起來——
畢竟,想要讓一檔脫口秀變得精彩,主持人和嘉賓是不可或缺的兩個環節,有來有往才能夠好看起來。
但現在,雷諾覺得,今天的節目有點意思了。
“觀衆朋友們,讓我們歡迎NFL聯盟之中有史以來第一位華裔四分衛的登場,今天節目十分有榮幸邀請到了這位舊金山49人的主力四分衛加入我們,顯然,這也是’今夜秀’節目歷史上難得一見的重要時刻。”雷諾以一連串客套的介紹詞,重新掌握了主動,然後示意讓陸恪落座。
兩個人終於坐了下來。
雷諾卻沒有給陸恪喘息時間,徑直就把話題拋了過去,“感覺如何?我是說,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參與脫口秀的節目錄制吧?”
“是的,這是我第一次參與任何形式節目的錄製。”陸恪不慌不忙地回答到,“即使是現在,我依舊無法想象我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模樣,尤其是摘掉了頭盔和制服之後,現在有種赤果感,所以,剛纔登場的時候,現場觀衆的掌聲,讓我聯想到了穿着新衣的國王,我努力了許久,這才剋制住了逃跑的衝動。”
“國王的新衣”。
雷諾稍稍反應了片刻,隨即才反應過來,拍掌大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形容,但確實非常形象。可是,我以爲你已經習慣了,作爲聯盟之中第一位華裔四分衛,你的每一次登場都正在書寫歷史,難道不是嗎?”
“傑,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如果我記錯的話,雖然我不是愛國者隊的球迷,但我們之間也應該不是死敵。”陸恪的回答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簡直莫名其妙。
但雷諾卻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作爲全美最爲頂尖的脫口秀主持人,他最爲熱衷的事情就是遇到旗鼓相當的採訪對象,火花四射的訪談節目着實讓人期待,於是,他也順勢詢問到,“哦?爲什麼突然這樣說?”
“你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這就顯得我狂妄自大,因爲我認爲自己每一個腳步都在創造歷史,這顯然是一個陷阱。即使事情真的是這樣,我也不能自己承認,不是嗎?”陸恪的回答讓現場觀衆一片鬨笑起來,不少人甚至還吹起了口哨,卻不知道是在鼓勵陸恪點頭肯定,還是因爲陸恪的幽默而爆笑不已。
雷諾意味深長地收了收下頜,不過,他依舊沒有就此放過陸恪的打算,“你的意思是,你準備承認,卻因爲想要保持謙遜,而拒絕承認?”
陸恪依舊不見慌亂,認真地反問到,“那麼,你現在感覺如何?因爲你現在也正在創造歷史,採訪歷史上第一位華裔四分衛,有什麼特別的嗎?”
反將一軍。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