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餘舒正坐在屋裡給賀芳芝和裴敬計算禍時,聽到糾簾子掀動聲,頭也沒回,問了句:“小修?”
餘小修抱着金寶走進來,在書桌另一側的短凳上坐下,“姐,你忙完了嗎?”
“沒有,”餘舒將剛算出來的數另計到一張紙上,放下筆,轉身面向餘小修,“怎麼啦?”
“其實也沒什麼。”餘小修一鬆手,金寶就沿着桌邊跑到燈臺邊上趴着,同別的老鼠不一樣,它喜歡待在明亮的地方。
“有話就說,婆婆媽媽的。”
“後天是胡天兒生辰,請我去他家裡吃宴,我想準備一份禮物給他。”餘小修彆彆扭扭地把話說了出來。
“哦,我當什麼大事,你等等,”餘舒會意地笑了笑,那個胡天兒她聽餘小修提起過好幾次,有一次餘小修差點被那孩子拿箭射中,結果餘小修沒怎麼地,嚇得那孩子半死,後來倆人玩到了一起。
她起身去牀邊取了衣裳裡的錢袋,翻了翻,直接掏出一張十兩的小票拿給他。
“磣用麼?”
餘小修接過去一瞧,忙推還給她:“太多了,給我拿一兩銀子就行。”
餘舒沒接,擺手道:“一兩銀子能買個什麼,拿着。”
其實是她知道,那胡天兒家裡頭好像是做官的,固然孩子過生日同辦家家酒一樣,但禮物買的寒磣了,餘小修是必遭人小瞧,她是不想讓餘小修養成大手大腳的毛病,但是也不想他擡不起頭,再說了,她現在是有錢,斷沒有有錢不給孩子花的道理。
餘小修臉紅道:“那我用不完再拿回來。”
這孩子是窮慣了,手裡沒有捏過大錢,要知道過去在紀家翠姨娘給他一角釒艮子都要偷偷地塞,十兩銀子就是一筆鉅款了。
餘舒摸摸他腦袋:“拿回來做什麼,用不完留着零花,偶爾請你的同學吃個點心糖糕什麼的別總吃人家的。”
餘小修不滿道:“我纔沒吃人家的呢,每回他們放學後去玩,我都早早回家了。”
說完看着餘舒面上促狹的笑容,才知說漏嘴,他難爲情地抓抓腦門,手腳沒處放,想把金寶抓過來被它一翻身子躲開了,支吾了一聲,突然道:“對了,薛大哥離開那麼久,不知道回來沒有,他答應要帶我去騎馬呢,結果書院放假完了都不見他人影。”
餘舒笑容一頓,若無其事地坐回書桌前撿起毛筆,道:“或許是有什麼事情在路上耽擱了。”
餘小修狐疑道:“姐,咱們搬了家你說薛大哥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沒找見咱們?”
“怎會找不到,他不是知道你在哪兒唸書嗎,家裡找不到人,他會去書院找你的——好了,我還有正事忙,你早點回房去睡覺。”
“哦。”餘小修揣好了銀票,將金寶抓起來帶走了。
門聲響後,房裡又剩下餘舒一個人,她低頭看看紙上胡亂寫出來的數字皺了下眉頭,將紙張揉成一團丟到一旁,又抽了一張乾淨的,先在上面列出一付熟記於心的四柱八字,一邊套用禍時法則匆匆寫算,一邊小聲嘀咕:“不`是真遇上什麼麻煩了吧”
早飯時候餘舒哈欠連連,趙慧給她夾菜,關心地問:“是牀睡不慣,沒休息好嗎?”
“不是,睡晚了,”餘舒搖搖頭,又打了一個哈欠,昨晚沒休息好是真,但不是因爲牀,而是因爲某個人。
她不知自己是發什麼神經,一口氣將薛睿的禍時推算到了三個月以後,生怕有遺漏,一連算了兩遍,相當於做了一百八十道高數複合題,結果折騰到天快亮,啥事兒都沒有,薛大爺命好,三個月裡連一場小病都無,着實讓她這三天一跌跤,兩天一丟錢的倒黴蛋看着羨慕。
趙慧不放心她,非要賀芳芝吃完飯給餘舒把把脈纔算,琢磨着待會兒廚房給她燉補湯,多給餘舒加一份。
今日天陰,不利見血,餘舒算過這幾日晴雨,就同賀芳芝將給景塵取針的日子定在了明日,正好一個大晴天,後頭連着三天都沒有雨雪徵兆。
賀芳芝同餘小修一起出了門,一個帶着下人去採買,一個去上學,趙慧沒讓餘舒陪她,催她回房看書,是知她這個月十五要去考試。
餘舒一個人在房裡待了一會兒,就抱着幾件算盤和卜具,去對面院子裡找景塵。
景塵正在客廳擦劍,餘舒贈他的那把鏽劍,他十分愛惜,儘管上頭鏽跡斑斑,他每日用後還是會用乾布仔細擦拭。
餘舒進來沒有敲門,抱着東西直接在他對面坐下了,朝他笑笑,將卜具擺好,便埋頭開始忙她的事。
景塵雖奇怪她怎麼跑到他屋裡來溫書,卻沒有多問,擔心自己坐在一旁會打擾到她,就拿着劍,準備回裡屋去擦,剛轉過身,就聽餘舒出聲問刂道:“你上哪?”
景塵回頭:“我到裡面去。”
“到裡面去做什麼?”餘舒一手撥動着羅盤,一手抽空指了指對面,“就坐這兒啊。”
景塵問:“不會打擾到你嗎?”
“哈哈,”餘舒樂了,分神擡頭,對他咧嘴道:“你以爲我爲什麼跑到你屋裡來學習,就是想和你兩個人多待一會兒,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和過去不一樣,就是應該多些相處的時候,坐,一起。”
景塵聞言,不明爲何,心情竟是愉悅起來,拿着劍重新坐回桌邊,望了她一眼,低頭繼續擦拭劍身,嘴角微微揚起。
看他坐下,餘舒纔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羅盤上,繼續演算她的八門化生,過一陣子口渴了,伸手去倒茶,拎起茶壺,晃一晃,竟然是空的。
“要喝茶嗎?”景塵問道。
“嗯。”
“我去續茶.…你坐着。”景塵便拎了茶壺出去,餘舒沒同他客氣,接着忙她的,連景塵稍後接了熱水回來都不知道。
景塵看她算得專心…並不打擾,將熱茶倒進杯子裡,看看太熱,又拿了一隻空杯,來回登倒,水溫後,纔出聲喚她…將杯子遞到她面前:“喝水。”
“嗯,”餘舒看也不看便接過去,一口氣喝完,隨手將杯子給他,眼睛來回在羅盤和紙上移動,專心致志,是放着對面那麼個翩翩俊郎,沒多看一眼。
餘舒說什麼男女朋友需要多相處…兩個人就這麼坐了一個上午,連話都沒說幾句,得虧景塵不嫌寂寞…就因餘舒一句一起,安安靜靜地擦了一個上午的劍,不吵到她,除了給她倒茶續水,就沒離開那座位。
翌日,賀芳芝早起哪兒都沒去,早飯後就提着醫箱到景塵院中,等待太陽升起後就給他取針,餘舒原本想在一旁觀看,被賀郎中以景塵要寬衣爲由…趕她到廚房去監督下人燒水煎藥。
“賀叔,這護身符你先戴着,能保人好運,”餘舒昨晚特意從趙慧處要了黃霜石,硬要賀郎中掛在身上,一來是擔心他爲景塵治病會惹禍…二來是想多幾分好運傍身,保佑他給景塵取針順利。
賀芳芝見餘舒比景塵還要緊張,心中好笑,道:“你給錯人了,要給也要讓景少俠戴纔對。”
餘舒仗着自己懂易,振振有詞地說:“取針之事全要靠你,當然要你戴着,信我沒錯,他戴着沒你戴着管用。”
賀芳芝爲了讓她安心,只好把護身符掛在了身上。
“景塵,你放輕鬆,賀郎中醫術很高明,不會有錯兒的,你要相信他,我先出去等你們啊。”餘舒拍拍景塵肩膀,給他打氣,自己心裡卻沒個底。
景塵既已決定要取針,便沒那麼多顧忌心,對餘舒點點頭,神色從容。
餘舒給他打過氣,便到廚房去幫忙煎藥。
今日果然是個大晴天,辰時過半,賀芳芝讓人送了一盆熱水進屋,又燒一壺烈酒,留下一個手腳麻利的小廝在旁邊搭手,關起門開始爲景塵取針。
餘舒事先問過賀郎中,這取針的過程,要將穴道周圍的皮肉劃開,要見血,十分疼痛,她擔心的一整晚都沒睡好,人在廚房煎藥,心不在焉,幾次差點燙了手,想偷偷過去瞧瞧,又怕影響到賀郎中取針。
就這麼熬了半個時辰,有小廝跑來詢問湯藥,餘舒一問,聽說是弄好了,立馬將藥罐子丟給他就跑了。
餘舒衝到西廂門外,差點撞到從裡面走出來的賀芳芝。
“慢着點,這是跑什麼。”
“賀郎中,怎麼樣了?針都取出來了嗎?”
賀郎中滿頭大汗,臉上卻掛着一絲笑,“嗯,景少俠身上的埋針不到半年,比我意料中好取,放心,他的聲喉沒有出問題。”
“太好了!”餘舒先是歡喜地跳腳,後又想起來最重要一點,抓着他追問道:“那、那他記起什麼了嗎?”
“哪有那麼快,”賀郎中哭笑不得,拿帕子擦着額汗,解釋道:“現在只是將針取出,他一時半會兒是記不起來什麼,不過你們也不必着急,他接下來要靠湯藥調理,情況好的話,興許過上三五日,他就能慢慢記起以前的事情了。”
餘舒聽得連連點頭,是覺得景塵恢復記憶指日可待,欣喜之餘,一個勁兒地朝着賀芳芝道謝。
能治病救人,賀芳芝亦是滿足,“好了,景少俠剛剛取針,還有一些昏迷的症狀,你進去看看他吧,若他醒了,就喂他喝下湯藥,我回房去洗一洗,等下再過來,對了,這護身符給你,貌似真管些用。”
“好、好。”
餘舒接過黃霜石揣進懷中,一打簾子,鑽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