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
是夜,燈熄,從二樓薛睿住的房間的窗邊向下看,剛好能將整個後院的情景盡收眼簾。
侍衛們將白天鬧事的大廚子牛二放了出來,不過沒收了他的菜刀,又警告了他一番。
餘舒站在窗邊,沒有點燈,確保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直到那個五大三粗地廚子耷拉着腦袋走進了廚房旁邊的小屋子,等門關上了,她才低聲道:
“就是這個人殺了御史周大人嗎?”
“嗯,是他。”薛睿就站在餘舒身後,兩人一齊在暗中看着那廚子的表現。
“那他就是寧王的人了,”餘舒自言自語,又好奇地問道,“這人是怎麼在幾個侍衛眼皮子底下將周大人的頭砍下來的?”
房間裡黑咕隆咚的,她問起死人來,倒是一點不見得害怕,薛睿不知該不該誇她一聲膽子肥。
“過來這邊再說,”薛睿一手掩上了窗子,一手輕拉她衣袖,將人帶離窗邊。
月光被擋在窗外,這下屋子裡更暗了,餘舒一點看不清楚,下意識便抓住了他的手臂。
薛睿察覺,放慢了腳步,牽引着她,走到桌邊,扶着她先坐下了,再坐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並未鬆開。
“待會兒那牛二會在樓下偷看,我們就不點燈了,阿舒,你不怕黑吧。”
餘舒搖搖頭,隨即便意識到薛睿看不見,就輕聲道:“不怕,大哥說吧,周大人是怎麼死的。”
薛睿因爲習武,比一般人耳聰目明一些,因此黑暗中,尤能看得見餘舒的臉,儘管只是個輪廓,有她陪在身邊。便讓他倍感踏實,十分的信心,也成了十二分。
“那天晚上週磬在這家酒樓投宿,據隨行的侍衛們交待,他吃過晚飯,就回了房間,沒有再出來過,房間裡的燈到半夜才熄滅。只有一名侍衛留在走廊上值夜,大概四更前後,去了一趟茅房,就是這個時間,讓兇手逮到了可趁之機。”
周磬的行程還算保密,誰想得到有人膽敢在京城附近就動手殺害朝廷欽差。所以疏於防備,在所難免。
“守夜的侍衛離開只有一盞茶的時間,根據住在同一層的客人們口供,當晚沒有人聽到什麼驚叫呼救聲,顯然周磬是在睡夢中丟了腦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潛進周磬房裡,並且一擊致命,砍下他整個頭來,只能是臂力極強的武人。”
薛睿怕餘舒聽了不舒服,沒有仔細講述周磬的死狀。出事第二天早上,侍衛們才發現他死在房裡,沒了頭的周磬被裹在厚厚的棉被裡,塞在牀底下,褐紅的人血粘溼了整條棉被,幹掉以後,揭都揭不下來。
“我開始以爲兇手殺了人,就會逃離,並沒想到他還會膽大包天地留在酒樓中。只是驗屍過後。我又在案發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個細節。”
“是什麼?”
不知是否周圍太黑的緣故。餘舒聽薛睿講這經過,竟覺得有一些些緊張感,背後涼颼颼的,好像那周磬的冤魂還在酒樓裡徘徊,在看不到的地方盯着他們,等着人爲他申冤。
好在聽到薛睿的聲音,她還不至於膽怯。
“包裹周磬屍體的那一條被子,是從房間的櫃底下抽出來的,酒樓的櫃屜中,多灑有香樟粉末,以防蟲蛀,可是那櫃子底下,卻死了兩隻豆象,這是一種喜歡油味的小蟲,鼻子靈的很。周磬住的上房,平日打掃的就乾淨,何況夏天,誰會沒事去動那櫃子底下的厚被子,所以只能是兇手掩蓋屍體之時留下了痕跡,才招來這種小蟲。”
“我想,做殺手的總不可能吃了酒肉,手也不洗就油膩膩的來殺人,那麼很可能是這兇手本身離不了油膩,另有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方便他作案。”
“於是,我就懷疑起了這酒樓的大廚牛二,我到廚房去看過,他用過的砧板,上面的刀口平整且深,非是有年頭不可以造成,然而那砧板木色呈新,最多用了一個月,所以,我便知道這牛二是個習武之人,還是用慣了刀具的,臂力極強。”
“前面說過,周磬的頭不見了,我讓人在酒樓附近搜尋,都沒有找到,既然兇手還在酒樓中,那周磬的腦袋,一定也不遠。我於是讓侍衛們監禁了這間酒樓的掌櫃和夥計們,再到廚房地窖中搜查,果然,就在地窖一罈醃菜缸裡,找到了那顆頭。”
“嘶——”餘舒輕吸一口冷氣,胃裡有些泛酸,心想着以後去了外面的酒樓,可不敢再亂吃那些醃過的泡過的玩意兒。
“既然如此,你當時爲何沒有捉拿他?”餘舒想不通,薛睿是如何發現這兇殺是計,忍住了沒有立即破案。
換成是她,有了結果,早交差了事了,哪有他那麼多的鬼心腸。
薛睿輕輕握了握餘舒的手,低聲道:
“我當時是想,這一切都太湊巧了,周磬剛好在沛縣投宿,就剛好住進了這間酒樓,剛好酒樓裡就有個廚子是殺手,剛好我就發現了那衣櫃裡的小蟲,這一切都像是有人精心安排的,這案子破的,太順手了,所以我覺得不對。”
薛睿斷案,有一個先後順序,同旁的審官不一樣,他首先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再來尋找證據,而非是被證據左右,就影響了判斷。
這一個習慣,幫助他破獲了好幾宗讓大理寺頭疼的疑案,這一次,也幫他免於落入圈套。
“你這麼說,還真是的,”餘舒嘀咕道:“怎麼寧王就知道周大人會在沛縣留宿,提前安排好了殺手,不是說那廚子在這地方做了幾個月嗎,那就不是臨時找來的,可是皇上下旨要周大人去廣東,再到他動身,這也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情啊。”
薛睿爲她解了惑:
“此間是沛縣最好的一家酒樓,凡有京城官員路過此地,住宿一定會挑選這裡。我問過周磬隨行的侍衛,他們出城時候,遇上了一點麻煩,所以耽擱行程,在沛縣過夜。至於那個牛二,你不要小看寧王,他這些年暗中佈置,就連我們薛府都有他的眼線,牛二隻是他提前埋下的一步棋,剛好這個時候用上罷了。”
聞言,餘舒不禁感慨:劉灝這等心機手段,的確超出她想象了。
她承認,從前因爲紀星璇的緣故,她的確是小看了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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