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一場亂鬥以餘舒束手就擒告終,金吾衛和餘家護衛都掛了彩,所幸並不嚴重,只是受了皮外傷,撒了一地血,看上去有些駭人。|.[2][3][w][x]}
好好的一場喜事招來血光之災,新娘子跑了,新郎嚇尿了褲子。前來喝喜酒的客人們不約而同受到了驚嚇,等到場面穩定後,就慌慌張張告辭離開了,生怕他們待會兒再打起來,傷及無辜。
周業德一口咬定餘舒濫用職權加上縱奴行兇,將她連同她帶來的十餘人一同抓捕,投入刑部大牢。他親自將人押送過去,然後掉頭就去了相府,一見到薛凌南,就大吐苦水。
“相爺只說今日會有人來劫親,要我把人抓了,可您怎麼不告訴我帶頭挑事的人是誰,那瘋丫頭簡直是膽大包天,居然帶人和我的金吾衛軍打起來,害我傷了好些手下不說,我臉都丟盡了。”
薛凌南正在修剪一盆美人蘭,手中花剪不知從何下手,聞言頭也不回地說:“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呃,”周業德猶猶豫豫道:“瑾尋讓人劫走了,我已經派人在京城各處搜尋,若是找到她——”
薛凌南“咔嚓”一聲將花徑剪短,一朵嬌蘭落在腳邊,“不用麻煩,你不是把人抓起來了嗎,好好審一審她,讓她自己說出來。”
周業德覺得他是自討沒趣,人家親孫女都不在乎,何況是他沒過門的兒媳婦呢。
“您是說,要對她用刑?這不太好吧。畢竟她是司天監的官員,犯再大的錯也輪不到刑部動手,回頭大提點追究起來,該怎麼解釋?”
先帝取消了六部尚書的職位,另設兩相,尹相爺把持着吏、戶、工三部,而刑部和兵部都以薛相馬首是瞻。司天監卻是朱慕昭的一言堂。
薛凌南放下剪子,腳步一挪,轉過身道:“刑部的事,也輪不到司天監指手畫腳。朱慕昭的手伸得太長了。老夫這一次就是要殺雞儆猴,你若是怕了就不必再管,回去好好操練你的金吾衛軍,一羣烏合之衆也能弄得你灰頭土臉。將來怎堪大任。”
周業德老臉一紅。卻無言反駁。最後只得悻悻地走了。
***
農曆五月,已經入夏,白天吹的風都是熱的。太陽落山後纔有一絲涼爽。然而牢房裡卻是另一番天地,白天就像是待在蒸籠裡,汗不要錢地往外流,到了晚上就變得陰冷,凍得人發僵。
刑部的大獄已經有二十年沒有翻新了,平日裡打掃不勤,就算開着天窗透風,仍是有一股酸腐惡臭的味道。餘舒白天被帶到這裡,獨自關在一間牢房,和她的侍衛還有家僕都分開了。
牢房三面石牆,一面是柵欄,餘舒就靠牆坐在乾草堆上,她身上穿的還是早上出門隨手套上的灰藍色的袍子,頭髮卻散亂地披在肩頭,髮簪在金吾衛扭送她的途中掉落了。
夕陽沉下,整座牢房慢慢地陷入昏暗,一陣冷風從頭頂的天窗灌入,將不小心睡着的她凍醒了,睜開眼就看見柵欄外面有人提着一盞明晃晃的燈籠,不知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她眯了下眼睛,擡頭看清了對方的長相,毫不意外地露出了冷笑。
“我就猜是誰要收拾我,原來真是您老人家。”
薛凌南沒有接話,轉頭讓獄卒把牢門打開,將她提了出來,帶到過道最深處的刑房,將她兩手兩腳捆在了刑架上。餘舒從頭到尾沒有反抗,她心裡清楚刑部是薛凌南的地盤,她真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她,不如省着力氣想想怎麼活命。
大提點被太子絆住腳留在了華珍園,眼下沒人能從薛凌南手上救得了她。
薛凌南就坐在刑架一丈遠外的交椅上,那名左臉上有一道刀疤的獄卒將兩邊牆上的火把點燃,在三腳架上的火盆裡添碳,旁邊有一排刑具架,懸掛着各式各樣的鞭鉤刀棍,架子下的幾塊石磚常年被血水侵染,呈現一種腐爛的紅褐色。
餘舒冷眼看着疤臉男在刑具架子上挑挑揀揀,摘下一柄半尺來長的小鐵錘,錘頭靈活小巧,看上去沒什麼殺傷力,他彎下腰,又從地上的箱子裡抓了一把鐵釘。
疤臉男走到她身旁,捏了捏她手臂上的骨頭,朝她獰笑了一下,聲音低啞地給她介紹他手上的刑具:“這叫碎骨錘,專門對付那些骨頭硬的犯人,像你這一把小骨頭,輕輕敲兩下,嘎嘣,就碎了。”
餘舒不去看他手上的兇器,扭頭問了薛凌南一句:“假如我今天沒有去劫親,你真地會把瑾尋嫁到周家去嗎?”
到這份上,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薛家和周家的官婚文書是造假的,薛凌南要是單純只是爲了和周家結親,就該在祭祖大典那兩天悄悄地把婚事辦了,而不是等到她回京,再讓人挑唆馮兆苗去找她通風報信。就這樣,他連面都沒有露,就讓她自投羅網了。
至於薛凌南爲什麼要抓她,無非是因爲他知道了她就是破命人,要麼是想弄死她,要麼是想從她嘴裡挖出一些秘密。
“婚姻大事,豈同兒戲。”薛凌南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他的態度很明確,舍掉一個沒用的孫女籠絡周業德,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事,不會因爲餘舒是否去劫親而改變主意。
“虎毒不食子,您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餘舒冷嘲熱諷,心中卻不後悔,就算重來一回,哪怕明知道這是個圈套,她還是會選擇去劫親。因爲她不願有朝一日和薛睿重逢,看到他失望的樣子。
薛凌南搖搖頭:“到了這裡,你還想逞口舌之利,老夫上次就說過。要收拾你不費吹灰之力,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阿勇,先教她學學乖。”
疤臉男將一把鐵釘咬在嘴裡,手上捏着一根兩寸長的釘子,在她衣袖上蹭了蹭,釘頭對準她一條手臂,先用錘子輕敲了兩下,然後突然用力砸了下去。
餘舒猛地抽搐了一下,張開五指,看着那根釘子一半沒入了她的皮肉。扎進了她的骨頭裡。有血流出來,瞬間在她衣袖上染出了一小灘紅暈,她的腦子有片刻的空白,突如其來的鈍痛讓她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氣。她死咬住牙齒。硬是沒有叫出聲音。疤臉男如法炮製。在她左手臂上一連敲入了三根釘子,她額頭佈滿了汗珠,從頭到腳都在顫慄。
就在疤臉男吐出第四根釘子的時候。薛凌南叫了停。他冷漠地視線停留在她慘白的臉上,慢慢地說道:“老夫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答錯一個問題,你的身上就會多一根釘子。”
餘舒僵硬地擡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慘笑,聲音發抖道:“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一件事,太史書苑兩起兇案,死的那兩個女學生,是不是你派人殺的?”
薛凌南沉默了片刻,道:“你說的是湛雪元和曹幼齡吧。”
餘舒閉起眼睛:“果然是你。”這麼一來,薛睿對兇手的猜測就印證了,只要兆慶帝一死,太子即位,司天監大提點的位置就要換人來做,到時候朝中獨攬大權的,不正是一手扶持劉曇上位的薛凌南嗎?
薛睿說過,誰能獨攬大權,就是試圖殺害破命人,阻止大提點開啓《玄女六壬書》的逆賊。
“她們兩個是死得冤枉,”薛凌南已經被她看穿,便不再做掩飾,“老夫本來要殺的是破命人。”
“這麼說,景塵在進京的途中遭遇人暗算,也是你派人乾的,就是徐總管,對吧?”餘舒越想越明白,疼痛讓她的思維變得異常敏捷:“你早就知道薛睿的生父是雲華,當年薛皁從南方帶回來一個孩子,一定瞞不過你。後來薛父意外橫死,你調查到是司天監下的毒手,卻忍而不發,是因爲你知道你一個人鬥不過司天監,更鬥不過與皇帝綁死的大提點。所以你忍了十幾年,忍到景塵這個大安禍子出世。”
雖然《玄女六壬書》的秘密只有歷代皇帝和大提點才能得知,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兩百年過去,總會有人探究這些秘密,薛凌南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他很清楚皇帝和大提點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是建立在《玄女六壬書》上,唯有大提點失去了這種無所不知的能力,皇權纔可以擺脫司天監的傀儡。
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說,大安禍子和破命人的存在是爲了孕育天命太骨,沒有天命太骨,大提點就無法開啓《玄女六壬書》。
“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沒有乾脆讓人殺了景塵一了百了,而是用江湖伎倆,讓他失去記憶。你不殺他,一定不是因爲心慈手軟,那就是說他還有可以被你利用的地方,讓我想想......啊,我想到了,景塵和薛睿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雲華的親生兒子,你留着景塵的性命,和你撫養薛睿一樣,都是爲了引誘雲華現身,我說得對不對?”
“你的廢話太多了,”薛凌南打斷了她的自說自話,冷聲道:“我問你,《玄女六壬書》現在在誰的手裡?”
餘舒目光閃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決定說謊:“《玄女六壬書》現在當然是在大提點的手裡。不然你以爲我大哥爲何能活着離開京城,那是因爲雲華用玄女書,交換了他的性命。”
薛凌南皺眉,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她的話,又問:“你見過《玄女六壬書》?”
“我當然見過,告訴你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餘舒忽然對他笑了笑,忽略她汗溼的面龐,你根本看不出她此刻骨頭上紮了三根兩寸長的鐵釘。
薛凌南眯起眼睛盯着她:“老夫沒有小覷你的意思,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進京不到兩年,就能在司天監爭取到一席之地,混得風生水起,不單是因爲破命人的身份,你的心機城府,遠遠超出你的年紀。”
“您這樣誇我。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不是餘舒非要耍嘴皮子,而是她疼得厲害,不多說幾句話,她怕她熬不下去。
“你是該覺得慶幸,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老夫會乾脆地殺了你,”薛凌南冷笑:“我再問你,朱慕昭讓你和景塵成婚,和他手上的《玄女六壬書》有什麼關係?”
“我和景塵成婚,正是爲了給他破命。”餘舒半真半假地告訴他:“他是大安禍子。身系國運。奈何計都星纏身,禍及天下,只有我這個破命人和他做夫妻,才能改變他的命格。”
薛凌南搖搖頭:“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你是不肯說實話了。阿勇。”
餘舒視線一轉。就見疤臉男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的第四根釘子,來回在她手臂上比劃,最後停在了她的手腕處。輕輕摁了一下,就讓她渾身僵硬起來。
“等等,”她忍不住喊停,呲着牙對薛凌南道:“我可以告訴你實話,但你也必須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對你多說一個字,不信你就試試,我的骨頭硬着呢。”
薛凌南擡手一揮,示意疤臉男退到一邊,他目光審視着她,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餘舒抓緊機會問道:“曹幼齡死之前,是紀星璇把她引誘到觀星臺去的,她不是寧王的人嗎,怎麼會聽你的指使?”
薛凌南道:“你不是很聰明嗎,你猜呢?”
餘舒沒有猜測,而是一個又一個地拋出了問題:“景塵下山入世本該是秘而不宣的事情,可你卻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利用我大哥的婚事做障眼法派出徐總管到義陽城和紀家議親,途中設下埋伏,那麼是誰在向你告密?”
“前一陣子朝中爭議太子的人選,竟有多半人都支持敬王做太子,我聽說這些人當中居然還有寧王的黨羽,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薛凌南皺起眉頭,不耐道:“你的問題太多了。”
“呵呵,”餘舒發出一聲促笑,兩眼如炬地盯着他的臉道:“是湘王,對不對?你和湘王早就是一夥的,你們兩個爲了斬除司天監的根基,不讓大提點再左右下一任的太子,所以聯起手來,對付大提點。再讓我猜猜,二十年前,先皇尚未確立太子,湘王原比當今聖上更得人心,可就是司天監的干預,讓他錯失皇位,他心中不甘,纔會與你圖謀,我猜得對不對?”
薛凌南沒有回答,但是他凌厲的眼神已經告訴了餘舒答案。
“你說完了嗎?”
“該問的我都問了,”餘舒挑眉看着他,凜然無懼道:“我知道了你們這麼多秘密,我猜你也不可能放我活着出去,對不對?”
薛凌南頓時面沉如水,他看出來了,她根本就不打算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你殺了我吧,我不會告訴你有關《玄女六壬書》的任何秘密。”餘舒閉緊嘴巴,垂下頭去。她心如明鏡,要想活命,就絕不能開口。因爲一旦她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這老賊才真地會毫不猶豫地要了她的命。
薛睿走了,京城之內再沒有人可以護着她。可笑她平生自負,現在羊入虎口,居然只能指望着大提點得知她出事的消息,派人前來搭救她。
“你是在找死。”薛凌南終於被她激怒了,他從椅子上坐起來,寒光凜凜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離開這裡,只留下一句話:“阿勇,讓她開口。”
得令,疤臉男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舔了舔嘴脣,轉身便到刑具架子上挑選趁手的工具,挑來挑去,最後選中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錐子,在火盆上來回烤了一會兒,重新走到餘舒面前,揪着她的頭髮讓她擡頭來,讓她看清楚他手上的東西——
“這小玩意兒名叫奪魂錐,你看到上面的倒刺了嗎,都說人有三魂七魄,全在腦袋裡,你說,我要是在你的腦門上鑿個窟窿眼兒,會不會把你魂兒勾出來?”
餘舒聞到了焦糊的鐵鏽味兒,不去看那燙紅的錐子,閉起了雙眼,隱藏起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下一刻,她就感覺到那滾燙的錐子尖尖地戳在她額頭中央,她忍不住扭動脖子想要躲避,卻被人死死地揪住了頭皮,固定住她的腦袋,將那錐子一點一點地刺進她的眉心,拔出來,再狠狠地刺進去。
“啊啊啊——”
她再也忍不住,發出一串淒厲的慘叫,奮力地掙扎起手腳,卻牽動了手臂上的碎骨釘,血流加劇,很快就滲透了她半邊衣袖。
她的臉被人捏住了,接着便有一股腥臭的味道貼近,一條黏糊糊的東西,在她眉心的血窟窿上來回滑動,讓她毛骨悚然。
她猛地睜開雙眼,目中充血,模糊地盯着眼前那一張因爲嗜血而興奮不已的刀疤臉,顫抖着喉嚨,聲嘶力竭地說了一句:“我餘舒....有、有仇......必報。”
我餘舒,有仇必報!(未完待續。。)
ps:
————(今天祭竈耽擱了,然後我怕這種情節寫一半發一半你們會罵死我,就一口氣寫完了。我向你們保證,直到完結都不會再虐女主了,你們一定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