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一夜好眠,薛睿醒了個大早,睜眼看到懸掛在牀頭的扇頁一片青山遠黛之下,靜淌着一道蒼黃江流,江上淺堤,岸邊細沙,微渺一點白影,如馬飲水月下。
這是他昨晚回來後,乘興添在扇底的畫面,畫中正是昨晚他與餘舒所見江景。
經過一夜,墨都風乾,薛睿從牀上坐起,將扇解下,愛不釋手地賞玩了一陣,才叫門外寶德打水進來洗漱
更衣後,薛睿將扇子拿在手裡,對鏡比劃了一下,看着鏡子裡手持烏金骨扇器宇軒昂的男人,只覺他收藏了那麼多扇子,都比不過這一柄慕江扇趁手如意的。
“公子買了新扇子啊,哪家的手工,瞧這品相俊的,”寶德有眼力,薛睿的衣物都由他收拾,一見他手中簇新的扇子,就知不是俗東西。
“嘖,這樣精緻的東西,也只有咱們爺配的上手。”
薛睿笑着將扇子闔土順手就要敲他腦袋,快挨着人頭,卻又收了回來,愛惜地撫過一下。
“少貧嘴,叫你去大門前盯着,若有一位姑娘上門來找我,儘快回覆。”
“,是。”
薛睿坐吃了早點,約莫着時辰差不多人該來了,就見寶德小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告訴他,人來了。
薛睿來到大門前,姜同昨日一樣,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頭戴一頂寬大的斗笠,遮住了臉,她身材高挑,站遠了,根本瞧不出是個女子。
“姜兩手抱臂,挑高下巴示意:“是進去·還是換個地方說話?”
薛睿道:“別處去吧。”
昨晚他答應了餘舒,和姜見面,要她在場。
於是,就領着姜去了忘機樓。
因是坐了兩頂轎子·路上也無交談。
餘舒早在忘機樓等着。
姜跟着薛睿進到樓後,環顧這樓臺院落,評價道:“這地方不錯,就是窄了點。”
薛睿看到侍婢立在一樓偏廳外,便知餘舒在了,於是引着姜入內。
餘舒聽到門外說話聲,便收起了桌上爻錢·看向門外。
先進門的是薛睿,兩人對上眼,皆是想起昨晚江上旖旎,心中甜蜜,礙於身後還有人,薛睿才收斂了目光裡的濃密。
“怎麼是你?”姜後腳進來,看見餘舒在場,認出是昨晚在薛家大門外見過的·便皺起眉,看向薛睿:
“她是誰,爲何會在這裡。”
薛睿便爲兩人介紹:“阿舒是我義妹·不是外人,我在東北待過的事,她也知情。”
姜挑高了一對濃眉,睨着餘舒,目帶審視。
餘舒笑笑站起身,點頭算作招呼:“在下餘舒,見過春葳郡主。”
摘下斗笠,姜五官更顯英挺,她年紀要比餘舒大上一二歲,同樣是個頭高挑的女子·餘舒是纖瘦,她則渾身上下散發着矯健的氣息。
姜聽到餘舒稱呼,便知薛睿肯定是昨晚向她說起了自己,略略一勾嘴角,並未搭理,而是扭頭對薛睿道:
“那我王兄豈不是也多了一個義妹?”
薛睿一頓·見餘舒面有困惑,是以告訴她:“我與東菁王,私下結爲異姓兄弟,他年長爲兄,我年少爲弟。”
結拜兄弟,義薄雲天,薛睿另行結義,不需經過姜懷贏,將來他也要認餘舒這個妹子。
“.”餘舒看着姜臉上不喜,好像她白撿了多大便宜,暗翻白眼,心中腹誹:
什麼義兄義妹,當她樂意麼。
姜只是不悅,卻沒多做刁難,揀了餘舒對面一張椅子坐下,兩腳八字擺開。
餘舒見她動作不拘小節,倒有江湖兒女之氣,同樣身爲郡主,與息雯那嬌滴滴的模樣,大相徑庭。
薛睿也坐下了,在自己的地盤上,說話也沒了顧忌,遂詢問姜:
“你大哥知道你進京來了嗎?”
“怎麼,你以爲我是偷跑出來的?”姜對他冷笑:“沒有王兄的首肯,我怎麼會離開寧冬城。”
薛睿面露思索。
“不用想了,”姜道,“皇上忌憚東北二十萬駐軍,唯恐哥哥哪一天反了,所以下旨要母親與我進京做人質。”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被她輕描淡寫說出來,薛睿皺了皺眉頭,皇上此舉,他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當然了,字面上不會說的這麼直白——而是借了皇后娘娘之口,召喚我們母女進京。”
姜家幾代之前,祖上出過一位皇后,恰好與當今皇后瑞氏有些血緣,論輩分,姜可以喚瑞氏一聲姨母。
這樣遠的親戚關係,也被拿來當做藉口,皇上的意思是明擺着的,姜與其母衛國夫人要麼乖乖進京,要麼不來,就是他姜懷贏心存不臣之心。
這麼一說,薑母女進京之前,此事的確不宜聲張,若不然,有人心存歹意,大可以途中設下埋伏,東菁王的母妹萬一有了意外,必惹大禍。
“你們昨日纔到的京城,老夫人呢?”
“母親還在途中,不日抵達,我前夜甩掉了護送的兵隊,快馬先來,王兄有一封密信,要我親手交給你。”
姜全然無視了同樣在場的餘舒說起話來,毫不遮掩,從腰間摘下一隻竹筒,拋給了薛睿。
薛睿擡手接住,擰開竹筒,取出姜懷贏手書,見那上面粘了一層保密的蠟石,擡頭看一眼姜。
姜冷哼:“你放心,我沒拆開,不知那上頭寫的什麼。”
薛睿目光一閃,便知姜懷贏此舉,分明告訴他,信上內容不可教姜得知。
他低頭閱信,姜便將目光移到餘舒身上,昨晚門前遇到,只當是個路人,沒放在心上,這會兒打量起來,倒不似她過去見到那些圍在薛睿身周的小姑娘。
看起來文文靜靜的,長得一點不美,但是精神不錯。
“你叫餘舒?”
餘舒也在端詳姜,見她突然搭話,慢了半拍,才點頭道:“是。”
“今年幾歲?”
“十六了。”
姜對她一笑,神情說緩就緩了下來,竟不似先前對她那般冷淡:
“我比你大上一歲少許,看你還算順眼,許你叫我一聲姐姐吧。”
聞言,餘舒頓時無語:這叫怎麼回事,她還等着教訓這丫頭呢,喊個什麼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