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麗街是南大城最大的百貨街,這裡不分時間地川流着各色購物狂。
小猛給弟弟買了兩套衣服,帶他拐進一家豪華店面,首先迎接他們的是大廳裡的一幅精美廣告牌——“刻骨銘心,真情勿語;天工巧奪,美麗一身!”
小猛對服務小姐笑道:“我也想美麗一身,請給我找你們這兒最好的紋身師。”
服務小姐忙將二人引進一間包廂,先送上茶點,然後放上一首音樂,讓音量象是飄浮在人的記憶中似的,然後纔去請紋身師。
刀子在沙發上坐不安生,他哪習慣讓人侍候?
小猛輕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鬆。這時紋身師來了,是個三十左右的女子,長相標緻得無可挑剔,舉止優雅得令人心悅,聲音也柔美動聽,“請問先生喜歡什麼樣的紋身?”
“刀子!”小猛不假思索。
“哎!”刀子應了一聲才發現哥哥不是在叫他,也才發現那女子從牆邊的抽屜裡取出一沓各種刀子的圖片,又見哥哥指着其中一張,“就這個,再加一支玫瑰,刀和花要交錯搭配。”
女子很快在電腦上做了出來,小猛審視一番,“刀的殺氣要輕,玫瑰要柔中顯剛。”
女子重新作了調整,小猛道:“這就行了,不過我的職業不允許紋身,請給我做得巧妙點。”
女子微笑,“先生喜歡的話,可以做夜光暗紋,白天看也行,我們的專櫃上有顯美液,先生帶上一瓶,什麼時候都很方便。”
小猛表示滿意,脫去上衣道:“紋在肩頭上吧,聽說現在時興這樣。”
女子一面操作一面笑道:“這叫肩挑情愛,表示男人勇於擔負。”
“是嗎?”小猛輕笑,“紋在胸口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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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心語。”
“肚子上呢?”
“先生真會說笑。”女子先時還笑,隨即輕嘆,“我一個朋友倒幫人這樣做過。”
“是嗎?”小猛笑道:“你那朋友在哪家店裡做?請他幫我弟弟也在肚子上紋一個。”
刀子嚇得噤不作聲,女子長嘆,“她死了,是車禍。”
“對不起,”小猛故作小心,“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只是我們太要好,現在想起來還有些不能接受。而且事情太突然,出事前幾分鐘我們還約好一塊去吃飯,誰知……”女子說到此處忙打住,“我說得太多了,請先生見諒。”
“哪有!”小猛揮揮手,喃喃道:“他一定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先生誤會了,她是個女孩子,出事前,我和她未婚夫在飯店等她,她打電話來說正給一個人在肚子上做奇怪的紋身,要我們等她,誰知等來一個凶信……”
女子說着已然失態,忙轉身抹淚又連連致歉。
小猛遂拿些閒話岔開,講些趣聞引得這女子格格不已。
刀子心想,哥哥灑脫風趣,實在惹人喜歡,難怪他有時講假話,人家也信。
回到家裡,小猛把顯美液滴在肩上,伸給刀子看,“怎麼樣?”
“嗯,好看!”
“好看你的頭!”小猛笑得打滾,“我又不是說這個!”
刀子愣了愣也笑起來,“知道了,你懷疑破爛王把天地變動圖紋在了身上,所以去紋身是假的,查探纔是真的!”
“誰說的?”小猛故作嗔怪,“你和花兒都在我的肩頭上!這叫肩挑情愛,懂嗎小傢伙?”
“哎呀哥哥,你把我看得太重了,護奴哪值得主人這樣?”
小猛不理這傻話,凝視刀子道:“我想跟你說件事,又怕你接受不了……”
“哥哥……不要我了嗎?”刀子愕然含淚。
小猛嗔他一眼,“你就不能猜點別的嗎?比如孟小刀。”
“啊?”刀子淚眼發愣,半張着嘴。
“不是吧?我跟你說過的,你不記得了?”
“記得記得,你說過,孟小刀十八年前在西部邊城的炮火中喪生了,但沒找到屍骨,可能被炮火摧散了,也可能他根本沒死,被什麼人救了。”
刀子說到這兒,靠近小猛,溫柔的語氣裡滿是安慰,“哥哥想他了吧?放心,如果他活着,會找到你的。你說過,你們都是精衛隊員,都要回到這兒來。他現在可能被什麼事耽誤了,等他辦好事就會來找你。幽冥的親緣篇裡說過,相同父精母血的生靈,在夢兆的啓示裡有緊繫的呼聲。一樣世界的思念,會串通天遙地遠的相見,這是生離的宿願被償;兩個地界的懷想,能穿越神阻鬼擋的路牆,那是死別的哀傷得贖。你這麼想他,不管他是生是死,都會感應到你的呼喚,生來相聚,死亦夢會,你們是永遠在一起的。”
小猛靜靜聽着,心內捲起巨Lang狂濤,眼中不覺垂淚。
刀子頓時惶恐,一定是自己說錯話了,正想釋言,卻被小猛一把抱住,哥哥的手越勒越緊,他有點窒息卻不敢掙扎。
小猛半天才有所意識,鬆開手來卻捧起刀子的臉,“你仔細聽我說,從我在頭領家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懷疑,你是我的弟弟孟小刀,不要搖頭,不要質疑,聽我把話說完。後來我去找你,本意是想爲我的懷疑尋找證據,卻被你誤認我是去問貴墓的出口。在聖洞裡,你的一言一行讓我不再懷疑,因爲我的心魂始終都被你牽動着,這是親情、是天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鬼師,只有他能告訴我你的身世,可是天意弄人,我只得到一句永遠不可能完整的話。但我一直相信,鬼師臨終說的是,跟着他,他是你的哥哥……”
小猛哽咽難言,刀子目瞪口呆,半天才苦臉嘆道:“不是這樣的,你太想孟小刀了,纔會把我誤認是他,可我不是呀……”
“不!”小猛掐住刀子的肩,“你就是孟小刀,是我的弟弟!當你告訴我你的來籍叫餘光刀時,我就沒有懷疑了!你是那個在西部邊城死裡逃生的孟小刀,鬼師把你從西邊救走,雖然他不知道你的祖籍確實在西部,但他給你取名餘光刀,也就是說,你是他從西邊帶來的一個名字中有刀字的人!你讓我怎麼相信這只是個巧合?鬼師一定知道你的真名叫孟小刀!對了,你有一個長生鎖,上面有你的名字,鬼師一定是根據長生鎖的提示給你取名餘光刀的,不要再懷疑了,你就是孟小刀,我的親弟弟,我想了十八年的人!”
“不……不……”刀子一直搖頭,一直如此喃喃。見小猛已深信不疑,他越發慌亂,“你想錯了,師父是因爲相信你,才把我給你的,不是因爲我是你的弟弟,你不要……”
“刀子!”小猛差不多跳起來,“你以爲我是思念過度嗎?你以爲我已經昏亂了?我不是沒有理智的人,我承認剛開始對你有懷疑是基於感性,但那不是一般的感性!你自己也說親情的呼喚不受生離死別的阻礙,我對你的愛是天性!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說夢裡的爹爹和我一模一樣時,我差點把什麼都說了,你更不知道,哥哥每次抱你,都象在抱一個親生的骨血!哥哥疼你愛你,除了因爲你本身招人喜歡,更因爲你是我的親弟弟!鬼師會把你託付給我,是因爲我告訴他我有個會神鬼術的姑姑叫孟爽。鬼師那麼擅察的人,他明白這一切的。以前我不跟你說,是因爲你身上有病,我怕添加你心上的痛苦,因爲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還會去幻想能夠見到父母的一天,可我瞞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瞞你。”
小猛再次掐住刀子的肩,“聽好了,我們的父母十八年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但你應該知道也要永遠記住,你的爸爸是原精衛隊的隊長,叫孟傑,你的媽媽是天恩孤兒院的老師,叫薜靜!”
刀子呆若木雞卻驚魂顫顫,腦子裡很亂又好像只有一片空白。心在失措地狂跳,呼吸急促起來。十八年前的事似乎越來越清晰,又似乎越來越迷離;師父臨終時的神情和話語好像真的可疑,又彷彿沒有任何疑情;哥哥對自己的一切言行,往日的悲喜、曾經那些讓人迷惑的話語,還有那麼多爲疼爲愛的淚滴……
所有的一切真如一場鋪天蓋地的幻陣迷雲,刀子的心亂極了!該如何破開這迷雲?他突然怔怔道:“好吧,只要你高興,我就做孟小刀,可是如果找到了真的孟小刀,你還會要我嗎?”
“你……”小猛揚起手來,見刀子咬脣閉眼地準備捱打,不由心裡一疼,手就輕輕撫在了弟弟的頭上,“別怕,我不打你。可能……可能是我操之過急了,但我今天說的,你要死記在心裡。至於你剛纔那個傻問題,其實我早就給過你答覆了,如果我記得沒錯,你也還能想得起來的話,我們剛剛認識靈子的時候我就說過,找不到我親弟弟,你就是孟小刀,找到孟小刀,我就有了兩個弟弟。今天我還要告訴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孟小刀,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弟弟,我只想愛你、疼你,帶着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記住了嗎?”
刀子使勁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去抹眼淚。
小猛固然喪氣,終究自嘲一笑,“你呀,總讓我心神錯亂!以前我悲愁你的生死,恨不得淘盡所有的心血來愛你,如今,我憂心你的愚善,恨不能掃清所有的歪邪,可你這個小傢伙呀,就是不懂我的心!”
“懂的,我一直都懂,特別是今天,你說了這麼讓我難以置信的事,雖然我不該懷疑自己的主人,但我還是不敢相信。不過你疼我、愛我,擔憂我、操心我,這份情義早已超出了一個主人對奴僕的感情。我也一直在心裡困惑,怎麼會有這麼厚愛護奴的主人呢?所以我也懷疑過你一定把當成了孟小刀。但是不管怎樣,哥哥曾說被人愛着是幸福的,所以我貪戀這幸福,甚至慶幸你稀哩糊塗就把我當成了孟小刀,又擔心哪天孟小刀回來了把我揭穿,但我心裡是真想他回來的,要是他怪我,我就隨他打,不怪我,我還過意不去呢!
刀子說到這兒就笑,“瞧我,扯哪去了!我要說的是我懂你的心,我重新說吧!”
小猛已經忍不住了,弟弟先時急於表達,後來又離題千里,這會子又提出要重新說,豈不令人捧腹?不過盛情難卻,小猛強忍了笑,“好的,你重新說,我也重新聽,講吧!”
刀子有些尷尬,“剛纔還想着要怎麼說的,這會兒不知道了。師父就常罵我,說我做的比說的明白,要不你跟我師父學吧,看我做,不要聽我說,好嗎?”
小猛已經笑得趴在了茶几上,只能用手勢表示同意,見弟弟要去做飯,忙攔住道:“咱外頭吃去,順便帶靈豹遛遛。”
“好嘞!”刀子高興得先往樓下去牽狗,見花姐迎面而來,忙折回去通報,卻跟跑下樓來的小猛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