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獵草場,鍾氏貴族射獵的地方。
從第一代不被西部官方承認的堡主開始,這裡就成了方圓幾十個村落、上千平民騎射好手所向往的地方。
一年一度的騎射英雄會能爲這些平民英雄打開富貴的大門,從這個草場出去的唯一贏家不但是人們心中的英雄,而且有望成爲鍾氏貴堡內的一員闖將。所以騎射英雄會是平民兒女顯貴的一次機會,也成了富家子弟顯耀本領的一場盛事。
決賽開始了,白雲下是彩旗飄揚的廣袤草原;賽場上有十個英姿颯爽的決勝梟雄。
決賽沒有繁多的規則,參賽者前方一千米處有個巨大的鳥籠,裡面是一百隻黑雕,雕腳上縛着十種顏色的綵帶,誰能縱馬最先射落代表自己顏色的十根綵帶,誰就是今天真正的英雄。
表示決賽開始的槍聲一響,鳥籠大開,羣雕撲騰紛飛,彷彿一團烏雲平地升起,十色彩帶也如拱雲的瑞氣,往高空深遠處四散飄逸。
英雄們揮鞭催馬,好似一道閃電久蓄突現,十張臉孔滿帶殺氣,各自舉槍遠瞄,高空裡彩落紛紛。
北獵草場只聞馬蹄急踏、人聲沸騰,更有那不歇的槍聲引得人們唏噓陣陣。
小猛跟隨人羣靜心觀望,很快便看出了要挑戰的人選。
刀子目睹賽事則心緒不寧,“哥,那個打紅色彩帶的人必是勝者,他的槍法雖及不上洪巖,但也差不了多少,我又不會用槍,你有把握嗎?”
小猛微笑不語,這時一個高舉紅色彩帶的人策馬歸來,人羣洶涌擠望,喊聲沸沸揚揚,“陸戰!陸戰!”
人們不停高呼着勝者的名字,打算用撕破喉嚨的方式來表達對英雄的贊慕。
此時遠處傳來馬蹄聲,打南邊高坡上衝下一隊人馬,領頭的是個佩雙槍的女子,只見她一頭髮辮胡亂地挽在腦後,面容清秀,卻透着不可一世的霸氣,淡眉下是一雙沉靜的眼睛,嘴脣緊抿,但慣於發號施令,神情驕傲,彷彿上天特許她終生得意。
此人一到,涌動的人羣立時肅靜,連得勝的英雄也慌忙下馬相迎,除了堡主,誰能製造此種效應?不錯,來人正是堡主鍾情!
“陸戰,”鍾情看也不看勝者,口氣不冷不熱,“你想坐今晚豪宴的首席,還得加把勁呢!”
說完才翻身下馬,在賽場主席臺上坐下來。早有人重新換了茶水及點心,並將挑戰者的名冊遞了上去。
其實挑戰者只有一個,鍾情一看“薛威”這名字就知道來了個外地挑戰者,心中好奇,便讓賽事主持人請出挑戰者。
小猛應聲而出,鍾情一看,不由暗裡讚道,“此人氣宇軒昂、俊雅不凡,或者果然是個英雄?”
小猛卻在暗中打量陸戰,“這人論容貌還是槍法,都跟洪巖有得一拼!”
陸戰也在悄悄觀察小猛,“這個蓄着一字胡的人相貌不凡,乍看象文人,再看象武士,細看卻難辨根底。”
三人都在心中各有猜疑,主持人卻已宣讀完了挑戰規則。
擠在人羣中的刀子心想,“挑戰賽兇險得很,參賽雙方要在瘋跑的犛牛羣中打中對方帽子上的標記纔算贏,規則說是傷了人命就算輸,這不是拿我主人的命開玩笑?但是哥哥必不會聽我勸,況且事已至此,我只有伺機而行了,祈求神靈助我!助我!”
刀子禱告不已,此時比賽的兩人已經從臺上領了打着標記的禮帽,鍾情見小猛沒有馬匹,便吩咐人把自己的牽了出來。
小猛嘴上稱謝,心中卻在犯疑,“怪了,初次相見,何至於如此垂青?”
一旁的陸戰則咬牙忿忿,“堡主怎麼對這外地人如此厚遇?哼,等我贏了他,別的不要,就要那匹馬!”
小猛雖不知陸戰心中所想,卻能從他的一臉不屑看出他憋了一肚子氣。鍾情無視這一切,擡擡眼皮,示意比賽開始。
主持人揮動手中的令旗,遠方柵欄一開,牛羣猛衝。
瘋跑的犛牛將參賽的二人隔在了兩旁,左邊是爭榮的英雄,右邊是謀事的豪傑。
英雄揚手揮鞭,座下紅馬馳如烈火;豪傑斥聲吆喝,**白騎奔如閃電。
爭榮的陸戰騎術高明,馬背曾是他的搖籃。翻俯騰臥間,身影時現時沒,未見拔槍已射出一顆子彈,顯然勝券在握!
謀事的小猛冷靜沉着,和平纔是他的本意。爲愛而戰者,心懷衆生芸芸,一腔肝膽常令善者感贊、惡者生寒!
一前一後兩個槍聲,表示賽事結束。圍觀的人羣唏噓不已,臺上的堡主暗歎讚許,秘隨的刀子懸心落定,後發制勝的小猛卻面現不忍——若非事出有因,我哪會來搶你這英雄的名頭?活於此地的人把榮耀看得比生命還重,我雖贏了這一場,只怕也樹了一個勁敵!
這想法一點不錯,只是小猛沒料到陸戰會當場報復,可這小子輸瘋了嗎?
勝負已分,受驅的牛羣正被號聲召回,陸戰卻縱馬過來連連開槍,牛羣受驚,橫衝直撞地要把陸戰踏碎碾平!
小猛一面閃躲一面伺機救人,圍觀的人羣都嚇得高聲驚呼,鍾情在臺上跺腳大罵卻無計可施。
陸戰此時才意識到處境危險,但他無意自救,輸了比賽還犯規殺人,不如一死了之。見薛威奮力來救,惱得他大罵着朝牛羣衝上去。牛羣如狂漲的Lang潮席捲而過,驚呼的人們不由瞪圓了眼,那塵土激揚處,只隱約可見犛牛踏過的地上是一灘血肉泥跡……
主堡貴居內的一間臥室裡,鍾情在牀邊來回踱步,見陸戰已完全清醒,她才面露怨色,“沒死算你走運!技不如人還要發威逞能?憑這一點,你就不配做騎射英雄!不是薛威冒死相救,你讓我怎麼跟舅媽交代?騎術好槍法妙就是英雄了?人薛威後發制勝贏得巧妙絕倫!你事後朝人放槍,請問哪顆子彈擦着他的邊了?就算那是反挑戰,你也輸了!看我幹嗎?不服氣啊?人在危急關頭還出手相救,那是以德報怨!不論騎術槍法還是氣度胸懷,英雄都非他莫屬!你給我聽好了,今晚的豪宴,你就是裝也得給我裝出個人樣來,別讓外地人笑我鍾家堡有輸不起的人!”
“我不去!”陸戰狠聲嘀咕,“你要真是我表姐,別讓我去丟人!”
“今晚的豪宴,我不是你表姐,是堡主!你不去就是想丟鍾家堡的臉,我讓你一輩子摸不到槍,你試試看!”
鍾情丟下狠話、負手而去。
陸戰拉被子蒙了臉,懊惱得只想殺人——該死的薛威,你他媽救老子幹嗎?老子怎麼會落到給人擦鞭獻槍的地步?媽的這麼窩囊,活着幹球!
陸戰在被子裡嗷嗷大哭,與他相隔好幾幢樓的一間貴賓房裡卻時而傳出笑聲。
小猛拉着刀子上下檢視,刀子邊笑邊攔,“別撓呀,癢得很!你都看了好幾遍了,我真的沒事!”
“還笑!你要出了事,我會恨我一輩子!”
“哪能呢?沒有把握我不會出手。說來有點氣人,陸戰輸了就想殺你,按說我不該救他,可我看你當時也忙着救人,所以我纔出手的,沒做錯吧?”
“沒有啊,救他沒錯,可你幹嗎讓我背上這救人的名聲?”
“我不希望有人恨你嘛!明明不想當什麼英雄,卻跑去搶了人家的冠軍,氣得他不要命地要你的命,如果讓他知道是你救了他,興許就不氣,不定跟你握手言歡呢!”
小猛愣了一下,“喲,你蠻工於心計的嘛!我還沒看出你是這種人!”
“啊?”刀子暗自忐忑——哥哥這話是說我不是好人,而且還有一層意思是說他一直不知道我是壞人,可我只是好心辦了壞事,也不至於就成了壞人呀,真要那樣,他的心機更重呢,我都不認爲他是壞人,可見有尊位的人都有些霸道!
“嘀咕啥呢?”小猛冷笑,“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在罵我吧?說我霸道,準自己騙人不准你設騙局?你個壞傢伙!”
說着就戳了刀子一下,心裡卻有些不快,心想這小東西開始學着揣度人心了,要是我不能正確引導他,可能會毀了鬼師對他的一番心血。難怪小師叔怕我寵溺他,他還真的需要被人壓着長,否則會長亂形,只怕到時就壓不住了……
這般思慮令小猛心內煩躁,此時陸戰的母親派人送來謝禮,盯着大大小小的禮盒,小猛不由皺眉,刀子見哥哥不高興,提起禮盒要去解釋清楚,小猛伸手笑攔,“事已至此,咱正好將計就計,即使陸戰不領我的情,堡主也會記這份恩,他們是親戚嘛,咱正好藉此拉攏關係,然後好乾正事!”
“你不怪我了?”
“我啥時怪過你?”
“那你剛纔又那樣?”
“我哪樣了?”小猛頓時不悅,“你救了陸戰卻讓人以爲是我救的,這事能錯到哪去?就算錯了,我說你兩句又怎麼了?你在師門裡也這樣嗎?心裡不服就暗裡叫勁?我剛纔說你工於心計是玩笑話,是你歪了心思去瞎想!以前口口聲聲要我管教你,就你這樣子我敢管教?還有你這性子讓我輕不得重不得,不如你來教教我,我該怎麼樣?”
小猛一口氣說到這兒,刀子悶頭哭起來,兄弟倆第一次鬧彆扭。
想想冤枉,大事不曾起過矛盾,卻爲點雞毛蒜皮鬧得不愉快!
兩人氣不上幾分鐘就都不好意思起來,哥哥笑弟弟哭花了臉,弟弟說哥哥發起牢騷象女人!取笑一陣、打鬧一陣,孩子似的開始拆起了禮盒。
東西不要緊,關鍵是過程有趣,對於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大人和小孩沒有區別,只是刀子對這種事尤其新鮮,他是不被允許有禮物的人,但他童心未泯呀!
小猛饒有興致地看弟弟拆禮盒,心想,這真是個長成了大人的孩子,也因此比孩子還需要照顧,這念頭使他想起了小師叔的叮囑——不可對刀兒過分寵溺,壞了他的純正本性!
屁話!小猛暗裡自責,那全是落月谷的狗屁規矩,我怎麼也跟着學?總想讓弟弟聽話聽話,真是荒唐!
其實刀子此時也在自怨——我越來越不象話!哥哥始終是主人,他不發威是寬厚,我不說越發恭順反而學得驕狂,再不收斂怕要遭天遣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