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空間結構開始發生不穩定的情況出現在距離青雲山以東並不很遠的地方,所以不只是快速反應小隊全部趕到,青雲山中各峰峰主和後山弟子也悉數到場。
常曦這半年來一直致力於推演和補全人界的天地法則,託他的福,人界總體實力再度邁過一個大臺階,完成了過去人界需要數百年纔能有的境界飛躍。如今青雲山各峰峰主和後山弟子都已完成修爲的兩連跳,從昔日煉虛境後期的修爲提升至瞭如今超凡境的修爲,由此可見天地法則的補全,對修士感悟法則和確實提高境界起到了何等至關重要的作用。
只是無奈於常曦雖然拼盡全力補全天地法則,但終歸是有一個看不見但確實存在的巨大缺失。正是因爲這個缺失,使得人界目前所能誕生最高的修爲境界,就是半步入聖境。
半步入聖,看似半隻腳踏入了入聖境,實則天差地別。
常曦是人界人皇,但終歸不是無所不能的造物主,他還遠遠做不到無中生有的地步。以他目前的境界修爲,還沒有辦法做到生成全新法則的地步。且據他所知,哪怕是入聖境的修爲,也只不過是更深層次的領悟法則和領域之力,距離創造法則,仍有着一段幾乎從一開始就不曾縮短過的距離。
常曦已是半步入聖境的巔峰,掌教清瀾是超凡境後期,其餘幾位上五宗中的宗主們以超凡境中期緊隨其後,昔日組成快速反應小組的成員們,也由神遊境後期突破至超凡境。
隨着人界天地法則的數次補全和漸漸趨於完整,昔日遙不可及的仙器以及仙品丹藥已經逐漸成爲可能。墨家和公輸家接過了往日天墉城千機坊的重擔,開始着力研發仙器仙寶以及仙品丹藥。雖然礙於相對品質落後而拖了後腿的材料,沒有能夠量產威力巨大的仙器。但墨家和公輸家哪怕是不惜拼上這一代工匠折壽短命,在新生勢力太上宮的神器營的竭力幫助下,終於還是成功鑄造出了幾柄專精殺伐的仙器。
如今這些仙器已經全部優先供給給人界修爲最強大的幾位修士,快速反應小組中就有幸配備有好幾柄仙器。
這種強度的陣容對比半年前已經有着十足的進步,哪怕沒有常曦的幫助,他們自己也可以對任何下界來的魔神展開有效的阻擊,不得不說確實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常曦與師尊並肩踏天獨行,他嘴角揚起,雲憂剛好瞧見,好奇問道:“此刻正值大敵當前,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常曦神秘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因爲他忽然想起昔日只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狼狽不堪的玉魄神將和酆都大帝。
只有到了如今半步入聖的境界,才能確實感受清楚玉魄神將和酆都大帝的強大。但就是這樣一個曾經被他們視爲螻蟻蜉蝣的人,如今卻已經具備了和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了。
世事難料,不過如此。
百餘人很快來到距離青雲山以東臨近橫斷山脈的高空,從這個高度已經可以直接用肉眼觀察到空間因爲不穩定而產生的無數細小裂縫,繼而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空間坍塌。
衆人的心情眼神各異,因爲整個人界在半年之前常曦的補全計劃下,得以穩固了整個人界的空間結構和強度,使得外界生物無法再像之前的魔神那樣可以輕鬆破界。
然而這次空間裂縫的強度和坍塌的烈度遠比之前幾次魔神下界來的要劇烈的多。如果不是兩界山那邊的魔界裂縫傳來的消息仍是沒有任何異常,他們恐怕會直接認爲魔界的魔神們要提前齊齊下界了。
“衆人聽令,全部使用匿形術隱匿起來,準備伏擊。”
常曦手掌一擡,命令很快傳達下去。快速反應小組的超凡境修士們動作整齊劃一,紛紛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張由人皇親筆的仙品隱匿符。這種隱匿符的效果極其強大,可以完美隱匿包括超凡境在內所有境界的修士氣息。
這種被冠以仙品的隱匿符如今是伏擊下界魔神的標配裝備之一,在人界第三次伏擊下界魔神的伏擊戰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效果,如今已被各大門派以及快速反應小組列裝。
百餘張價值百城不止的仙品隱匿符齊齊發動,加起來引發的波動卻可以忽略不計,所有人都隱匿進空間褶皺中。
這就要歸功於常曦這些時間來領悟的空間之道的一些皮毛。空間法則是時間法則不愧是兩大最晦澀難明的法則,不花費以百年爲計量單位的漫長歲月,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重大突破。好在常曦從下界魔神的識海中瞭解到了些許知識,將空間法則的皮毛領悟實踐於符道,便有了仙品隱匿符。
空間坍塌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原本晴朗天空中的陽光彷彿此刻都被吸進了那深邃的裂縫中,整個天空也因此變得灰暗陰沉下來,好在方圓千里內的凡人已經被全部疏散。
就在此刻,深邃的裂縫中好似有一道亮光閃爍,就好像是一道燭火,漸漸在黑暗中變得明亮起來。
清瀾的眼神在此刻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不只是他,幾乎青雲山中各峰的峰主都面色古怪起來。
因爲眼前的這一幕,他們在十幾年前青雲山唯一的一次開啓護宗劍陣時親眼見過。那道和眼下一模一樣的燭火亮光最後燃成了一個巨大的金色火球,那無情的熱浪將方圓數千裡的蔥鬱山林直接焚至虛無,那股威壓更是讓他們無法承受,直接如同下餃子般從半空中跌落,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而衆人中反應最爲激烈的反而是常曦。
只見常曦直接從完美隱匿的空間褶皺中走了出來,徑直面對着火光愈發旺盛的空間裂縫,他手中月虹劍的劍靈顯現出童子模樣,情緒無比激動的看向空間裂縫。
衆人都驚異於人皇爲何會主動打破隱匿現身,但他們都還是隱匿在空間褶皺中沒有現身。人皇有着他們無法企及的修爲優勢,他們可沒有足夠的自信面對空間裂縫後的魔神。
很快,金色的燭火燃燒成直徑數千丈的巨大火球,直接將原先的空間裂縫撐碎,直追半步入聖境的威壓轟然降臨!
常曦的眼眸在此刻驟然明亮,因爲只有他敏銳察覺到,這巨大的金色火焰,其實是被某人用箭射出來!
那天,青雲山掌教清瀾和衆多峰主宛如經歷時間倒流,再一次重溫當年那個記憶深刻的夜晚。
然而這次巨大金色火球降臨的瞬間,沒有像十幾年前那次直接將方圓千里的大地焚燒成灰燼,而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降低溫度,似乎這團火焰背後的操縱者並不想摧毀這裡。
甚至不用常曦出手,這團金色火焰就迅速的熄滅。
而也正因爲如此,在火焰熄滅後,天空中終於露出了那名打破兩界通道的“罪魁禍首”的人影。
然而就在所有快速反應小組的修士們從空間褶皺的隱匿中衝出準備剿滅此獠時,卻統統不約而同的放慢了速度。
他們看見了,那是一個渾身燒焦的且失去意識的人影,沒有一絲掙扎,朝着大地疾速墜落而去。
常曦給月虹劍發出救人的指令,自己則是直接轉身開始施法填補天空中巨大的空間裂縫,再一次穩固空間結構。
月虹劍哀鳴一聲,縱劍直下,用劍氣織就出一道銀色的大網將這人兜住。月虹劍靈來到昏迷人影的跟前,動作異常輕柔,生怕自己動作幅度稍大些會給這人帶來二次創傷。
這從空間裂縫中跌落的人,面貌看上去是副青年模樣,身着一襲已經燒焦疑似某種制式的白色長袍,長袍雖然大部分已經被燒焦,但領口位置有一枚七彩色澤的雲徽仍舊保存完好。此人手中還握有一張造型猙獰紋着巨龍圖案的大弓,弓身上火靈流轉,哪怕此刻只是握在這名青年手中,便能讓所有直視這張弓的衆人彷彿置身於洪荒巨獸面前一般戰慄。
紋龍大弓時刻閃爍着兇狠的紅光,忠心護主,讓周圍的修士們無法靠近。但是當紋龍大弓瞧見月虹劍劍靈時,兇狠的紅光明顯爲之一頓,繼而氣息變得溫順起來,不再兇狠。
當月虹劍靈顫顫巍巍的撫上白袍青年的臉頰,看到他臉頰上那對焦黑的空洞,不復原來那雙靈動的眼眸。月虹劍靈渾身劇烈顫抖着,他淚流滿面,仰起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一雙小小的拳頭死死攥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這名劍靈身上此刻無法抑制的憤怒和悲傷。
大師兄雲嵐面色沉重來到常曦身邊問道:“這是…?”
常曦緩緩沉聲道:“他應該就是月虹劍的第一任劍主。”
此言一出,連同大師兄在內的所有青雲山中修士都大吃一驚,他們都知道常曦手中的這把劍是仙界神兵,換句話說就是曾經是仙界某位大能的所有物。但仙界不是已經在魔界的強大攻勢下淪爲廢土了嗎?這位昔日的仙界大能竟然能在魔界大軍的圍剿下存活至今,不僅如此,還能夠打破空間裂縫逃回人間,那這名仙人的實力當真可有些了不得了。
常曦徑直來到這名昏迷的仙人面前,紋龍大弓起初反應激烈,但在感應到常曦身上的氣息後,很快平靜下來。
月虹劍靈聲音沙啞,從未有過的直接當空跪倒,叩首不止,淚流滿面,一遍又一遍的道:“主人,求你了,求你了…”
常曦讓月虹劍靈起來,輕聲道:“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你覺得我會見死不救?”
月虹劍靈這才破涕爲笑。
常曦嘗試着將自己的一縷精純的人皇氣順着這位上任劍主的經脈渡去,果不其然的發現位列仙班的仙人的體內經脈佈局和人界修士有許多不同,但這些差異還不足以影響常曦做出一系列精準的判斷。
隨着人皇氣遊走在四肢百骸,原本已經氣若游絲的仙人漸漸恢復了微弱的呼吸,體內周天也在人皇氣的牽引下開始自行緩慢運轉。但僅只是這種程度,遠遠達不到甦醒的地步。
常曦擡頭對衆人道:“他傷勢過重,以人界目前的尋常手段恐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有辦法讓他痊癒,他就交給我來治療即可,大家收隊吧。”
雖然是白跑一趟,沒能伏擊到魔神,但卻有幸的目睹仙界仙人的手段,倒也不虛此行,紛紛在向人皇致意後離去,常曦也將這名重傷的仙人帶回了青雲山天秀峰治療。
半月之後,黃山,青鸞峰。
一身白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在一處被風吹日曬的滾圓大石上坐着,他面目清秀,目光平靜的望着青鸞峰周圍起起伏伏潮起潮落的雲海奇觀,思緒悠遠。
黃山青鸞峰數百年來一直是天下劍修爲之嚮往的聖地。
只因人間當年最後一位劍仙就是在這裡劍開天門。
而如今,當年劍開天門入天庭的那人現在就坐在這裡。
年輕男子站起身,時隔數百年後他依舊對當年生他養他的青鸞峰熟門熟路,他走過數個嶙峋險峰和崎嶇小徑,來到一株當年被九天神雷幾乎劈成兩半但依舊頑強生存的大樹旁。而大樹下,則是立着一道有着同樣數百年曆史的墓碑。
墓碑曾經被神雷劈碎,後來被一名青雲山老嫗一塊塊撿拾回碎塊,重新拼湊成墓碑的模樣。墓碑歷經數百年風雨飄搖,上面的碑字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那名沒能與昔日劍仙廝守終生的女子的姓氏依稀可辨。
女子姓韓。
年輕男子不顧地上泥土,直接席地而坐,靜靜看着墓碑。
當年他並不打算修成什麼天上仙人,他其實只想靜靜的在青鸞峰上守着妻子的墓碑,直到自己老去終死的一天。但因爲妻子託夢的一句話,他朝聞道,夕成仙,劍開天門。
這時,一道同樣年輕的人影走過他的身旁,將一束潔白的花放在墓碑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常曦。
年輕男子擡起頭,誠摯道:“謝謝。”
常曦看着墓碑上那歷經數百年風雨的韓字,輕輕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