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黎負劍緩緩拾級而上。
袖中拳頭緊攥。
守在大殿臺階下是自家上清宮弟子,而此刻上清宮大殿的殿門前把關佇立的卻是靈虛宗弟子,哪怕是向來以恪守禮數爲言傳身教的丘黎也不禁面露慍色,這般鳩佔鵲巢的霸道事情除了靈虛宗外,再沒有第二家!
佇立在上清宮大殿殿門外的兩名修士也是元嬰境大修,兩人舉止輕浮,沒有半點身爲名門大派弟子應盡的禮數,懶散的看了一眼負劍上來的丘黎,興許是丘黎胸前異常顯眼的長老徽記和身後賣相不俗的劍匣,兩名靈虛宗弟子倒也不敢如同戲弄上清宮金丹境後輩那般,小覷眼前這名修爲隱約比他們還要高出一線的執劍長老,不敢爲難,側身讓行。
丘黎經由常曦精血治癒而復明的雙目只靈力稍稍流轉,玄妙就已經不下於瞳術神通,讀懂了兩名靈虛宗弟子脣語中夾雜的粗鄙,雄渾靈力震盪開來,兩名心思叵測的靈虛宗弟子腳下不穩,摔了個狗吃屎,丘黎冷哼一聲,甩袖步入殿中。
山水環繞的瑰麗大殿中,案上兩隻茶盞,茶霧嫋嫋繚繞,上清宮宮主劉處玄的臉色在蒸騰霧氣中模糊不清。
他面前坐的是靈虛宗裡穩坐第二把交椅的大長老,方泰。
反客爲主的靈虛宗大長老摩挲着茶杯,皮笑肉不笑道:“老夫在此行之前,曾在靈虛宗古經閣中曾掌眼過不少文人墨客留下的古詩詞,其中還真有關於上清宮美景的不少好詩好詞,諸如門前排列錦爲屏,牆內清陰綠滿庭,百歲牡丹千歲杏,一花一木亦通靈,這等可列入上品的好詩。”
方泰舉杯品茶,繼而道:“只是文人墨客有樣與身俱來的獨到本事,就是愛誇大,明明不怎麼樣的東西,偏偏能寫的像朵花樣,老夫最是痛恨那些弄虛作假之輩。但今日來你們上清宮一見,那前院千年樹齡的銀杏和後院花如冰盤的白牡丹,還真是詩中寫的那麼回事,上清宮有福氣啊。”
劉處玄眯了眯眼,平淡道:“如果方道友喜歡,本宮主倒是可以將這千年銀杏樹和冰盤牡丹贈予道友,聊表心意。”
方泰放下茶盞,說道:“千年銀杏樹和冰盤牡丹再如何美麗珍貴,又如何比的上紫靈晶礦脈來的有用呢?”
大殿中的溫度霎時間裡降到了冰點。
有恃無恐的靈虛宗大長老雙手插袖,嘴角弧度與大殿中的隱約可聞冰渣破碎的空氣一般冰冷,開門見山道:“蒼溪州中裡大小事務都由靈虛宗說了算,上不得檯面的小魚小蝦你們自個吃幹抹淨也就罷了,開採紫靈晶礦脈這等可以提升整個蒼溪州整體實力的大事,你們上清宮竟然隱而不報,之前幾次三番派信使傳信,你們隻字未回,想自個關起門來瓜分,是不是太不把我們靈虛宗當回事了?”
劉處玄顯然也不是塊好啃的骨頭,反問道:“我上清宮在仙道盟二品宗門序列中光明真大,整座邙山都屬於上清宮所屬領域,你靈虛宗不遠萬里意圖染指,真以爲隨便找個藉口就能視仙道盟中的規矩於無物?”
“規矩?笑話!”
方泰聞言竟是哈哈大笑:“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規矩,二品宗門在九州大陸上多如牛毛,仙道盟頂上那幾家閒的蛋疼會來管你們區區上清宮的爛攤子?劉處玄,你不妨試試,看看你一紙訴狀遞上仙道盟,能不能過了審狀那一關吧!”
對仙道盟運作模式略知一二的劉處玄面色陰晴不定。
整片九州大陸上,二品宗門的數量雖沒有方泰嘴中多如牛毛那般低賤,但也着實不少。對於管理數量如此衆多的二品宗門,仙道盟不可能面面俱到,大部分都是一棒槌的買賣,更何況劉處玄只是化神境修爲,還接觸不到仙道盟上層乃至頂層的人脈,那負責審覈在仙道盟中登記在冊的宗門訴狀之人他也沒機會認識,想在如雪花般的訴狀中能被遞交上去可謂難如登天,就算是踩了狗屎僥倖被仙道盟上層看進眼裡,天知道會不會引來一隻比靈虛宗更大的老虎。
劉處玄左右爲難,進退維谷。
見到身前上清宮宮主不說話,方泰嘴角有着一閃即逝的蔑笑,屢試不爽的收起棒槌掏出蜜棗道:“只要上清宮將紫靈晶礦脈交予我們靈虛宗,我們可以保證上清宮在蒼溪州穩坐第二把交椅,到那時你們上清宮在整個蒼溪便是一宗之下,萬宗之上,這等好事,劉道友你打着燈籠也難尋啊。”
恭敬垂首在大長老身後的靈虛宗首席弟子無聲咧開嘴角,略顯蒼白的臉上戴着一副由石墨晶晶髓製成的鏡片,若是常曦在此,定然可以認出這人就是當年在邙山陵大殿中設計報復陳浩然一行的那瘦弱弟子。
靈虛宗,莫語。
莫語很喜歡這種將別人生死握在手中的奇妙感覺,在他設下計謀,將宗門中處處刁難與他的幾位師兄師姐坑殺在邙山陵回到宗門之後,一改之前的逆來順受的軟弱模樣,開始攪動起靈虛宗年輕一輩中的這攤渾水,多次假借他人之手假剷除異己,又抓住數次關鍵機遇,踩着無數昔日同門的肩膀,終於得以成爲首席。
他看到位高權重的大長老,僅僅三言兩語幾乎就已經決定了這條紫靈晶礦脈的歸屬,而上清宮似乎也只能陰沉着臉幹瞪着眼,除此之外再不敢忤逆他們半分。
這位淺嘗權利味道的靈虛宗首席臉上有着陶醉神色浮現,他暗暗攥緊了拳頭,似乎已經看到了他許多年後接過靈虛宗宗主之位的場景,他冷笑着,他要將當年所有看不起他和看不起他爹孃卑賤出身的人統統殺個乾淨。
大殿中傳來有人用袖甩開冰渣的破冰聲,三人或凝重或不屑或淡漠的眼神看去,丘黎抱拳遞在鼻尖,沉聲道:“執劍長老丘黎覲見宮主。”
劉處玄出聲道:“有事便報。”
丘黎眉目間有劍意凝聚,毫不畏懼的與方泰四目相對,不卑不亢道:“宗門中游隼弟子駐守在紫靈晶礦脈,今日與前來挑釁的靈虛宗弟子發生衝突,遊隼弟子衆部慘勝。”
“你們大膽!敢傷我靈虛宗弟子?”
方泰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客人”身份,在上清宮大殿中完全不給劉處玄這個宮主任何臉面,率先起身發難,化神境的恐怖威壓猶如重錘轟擊在丘黎胸口。
化神境與元嬰境一階之隔,宛如天塹。
元嬰境修士在修仙界中被統稱爲大修,而化神境這種已經相當於半個神仙的修士,則被稱呼爲大能。
一字之差,雲泥之別。
丘黎身後劍匣翁鳴作響,磅礴劍氣自行護主,只是這磅礴劍氣在化神境修爲的方泰面前,卻又是那麼不堪一擊,僅是化神境威壓就將丘黎的劍氣悉數鎮壓,不住倒退的丘黎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象徵着上清宮的宗門徽記。
“靈虛宗欺人太甚,膽敢傷我長老!”
劉處玄起身一掌劈去,同爲化神境的深厚修爲抵消了大殿中涌動的威壓氣勢,在看到宗門長老受辱,終歸不是那任人揉捏的劉處玄不願再委身求全,目露猙獰道:“方泰老狗,你再動下試試!”
一聲老狗意味着上清宮終於和靈虛宗撕破臉皮,方泰怒極反笑道:“希望你在我們宗主靈虛子面前還能這般硬氣的說得出話來,劉處玄,你可真是葬送了整個上清宮啊。”
方泰話音剛落,有上清宮弟子跌跌撞撞的衝進大殿,雙膝跪地,用壓抑不住的顫音道:“稟告宮主,有敵襲!”
劉處玄眼睛驟然緊眯,難不成靈虛宗已經做了兩手準備,一手談判一手強攻?可是當他瞧見桌案對面的靈虛宗大長老露出奇怪神情時,便知道最壞的一幕所幸沒有發生,沉聲道:“不要着急,慢慢道來。”
那名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那般壯絕風景的上清宮弟子在丘黎的攙扶下,艱難的在周圍冰渣中擡起腦袋。
“是妖禽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