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卒的數量,已經不是很多了。
死了多少?或許是一萬,也有可能是兩萬。
總而言之,地上已經鋪了一層屍體,有秦卒的,但大多是楚卒。
項梁在和章邯的戰鬥中,毫無疑問是贏了。
但是西楚輸了。
兵敗如山倒。
楚軍,已經顯現出了潰敗之勢,即便他們的鬥志依舊存在,即便他們的血性還未燃盡,但是,這場戰爭,已經贏不了了。
項梁不止面對着章邯,還在同時面對着數個秦卒。
因爲秦卒沒有需要對付的楚卒了,所以便來和大將軍章邯一起,同項樑拼殺。
項梁一通滾地槍,連帶着章邯,四五個人都沒法近身,但是,他清楚,自己的體力很快就要耗盡了。
悲從心起,項梁卻殺的更起勁了。
“若是想死,便來殺我,便來殺我啊啊啊啊——————!!!”他的腦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傷口,因爲長時間戰鬥的原因,鮮血,泥土,汗水混雜在了一起,讓項梁看上去灰頭土臉了。
又是一槍不知道從哪個角度刺了出來,項梁躲閃不及,被戳掉了頭盔。
他鬚髮皆是花白,襯得他就像是一頭暮年的雄獅一樣,疲態盡顯,渾身浴血,依舊在咆哮着廝殺。
“來啊——來啊——”
“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呲——
嘭——
項梁再一次戳爆了一個秦卒的腦袋,但是相對應的,另一柄長槍,也捅進了他的肚子中。
“噗——”
一口鮮血從項梁的口中噴出,卻見他雙目怒睜,威勢不減。
“呃——啊啊啊啊啊——!!!”
項梁憑着狠勁,再次一揚長槍,搗碎了那把長槍戳進他肚子裡的秦卒。
卻看緊接着,又有三個秦卒衝了上來,不約而同的一齊將長槍刺出,目標,卻正是項梁的腹部。
章邯半跪在地上,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他的臉上,卻帶着若有若無的一絲笑容。
贏了,我章邯,我大秦,又贏了,再一次贏了!
這西楚,總共不過十多萬的軍隊,他章邯在這裡,一下子打殘廢了接近一半。
項梁長槍橫掃,逼退了那些秦卒。
但已經無濟於事了。
他的肚子上,捅着數柄長槍,血流如注,都落在了屍體堆裡。
他腳步略有搖晃,依舊拿着長槍,怒視着周圍的秦卒,帶着憎恨,帶着瘋狂的怒視着。
他的下巴在猛烈的顫抖着,不知道有多少血液被他吐了出來。
他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但是他依舊站在那裡。
拿着長槍,帶着憤怒的表情,站在那裡。
夕陽的光芒照射在他的眼裡,讓他那眼神彷彿還帶着憤怒,而非了無生機。
章邯愣了愣,扶着長槍站了起來,擠開了幾個秦卒,看向了項梁。
項梁死了。
即便死了,他也站在那裡,用憤怒的眼睛看着秦卒,用銳利的長槍指着秦卒,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所有的秦卒生吞活剝一樣。
但是他死了。
章邯恍然,打量起了戰場。
戰爭已經結束了啊。
“撤,楚廢了。”他略微沉默,轉過了身。
秦軍開始了有條不紊的後撤,即便秦軍也損失慘重。
但是楚卒,幾乎是死傷殆盡。
項梁的屍體依舊站在那裡,雙腳彷彿生根了一樣。
長槍指着西邊,指着秦的方向。
而項梁死去的一瞬間,從周邊城市支援過來的路上,空間,似乎發生了震動。
震動的來源,卻只是兩個人。
兄弟倆彷彿是受到了震顫一樣,騎在各自的馬身上,瞳孔猛烈的顫抖了起來。
然後,就像是兩盞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踢雲烏騅和大浪湍馳的後背上跌落了下來,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踢雲烏騅和大浪湍馳都嚇得亡魂大冒,抓緊停了下來,掉頭去尋找。
項羽摔在了一塊石頭上,腦袋上流出了一絲鮮血。
他雖然失去了意識,但是雙眼還是圓睜着的,項安也一樣,只不過項安是掉進了一個灌木叢裡。
兄弟倆都呈“大”字形躺在地上,瞳孔顫抖着盯着昏黃的天空,嘴巴微微的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着什麼,似乎只是單純的抽搐而已。
烏騅低下頭嗅了嗅項羽,湍馳焦急的咬了兩口項安,想試試能不能把項安給咬醒。
恍惚間,卻見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半空中,看了看南邊,又看了看北邊。
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二弟啊”
沒有再多言語,他雙手向着兩個方向舉起,五指攤開,再握住。
隨着空中那人的動作,兄弟倆的胸口猛地一顫,彷彿是胸口中有什麼東西被空中那人抓住了一樣。
而那人的手,開始了轉動。
咔——
咔——
咔嚓——
兄弟倆的眼中和口中,都發出了光芒,伴隨着從體內傳來的巨大而詭異的響聲,兄弟二人的關節突然自主的運動了起來。
雙腳扭動,腳掌觸地,腳踝帶動上面所有的部分,項羽和項安就這麼強行站了起來,並且都閉上了眼睛和嘴。
“回想起來吧,自己誕生的意義。”
“回想起來吧,自己存在的目標。”
空中那人的眼中閃爍着悲傷,卻義無反顧的繼續扭動着自己的手。
“你們的記憶,你們的能力,你們的肉體,都會歸來。”
“醒來吧,醒來吧,我的孩子們”
“醒來吧”
項羽項安體內的聲音,和空中那人的話語一起停了下來。
兄弟二人站在原地,沉寂了下來,踢雲烏騅和大浪湍馳陪伴在兄弟倆的身邊,守候着兄弟二人。
而那人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後,露出了一個悲慼而如釋重負的表情。
“距離也不遠。”
“去看看吧。”
他向着北邊,向着定陶飄了過去。
他已經看見了。
降下高度,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他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項梁屍體的腦袋。
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還是沒變啊,二弟。”
項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若非我一意孤行,這一切,能否再和平些許呢?”
他長嘆了一聲。
“睡吧,這次,不會再有仇恨來壓垮你了。”
他替項梁摘下了插在腹部的長槍,撫上了項梁的眼睛。
最後搖了搖頭,永遠的消散在了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