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冷沒有住學校的宿舍,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當初看上這房子是因爲陽臺上的那一面清澈若無物的落地窗,尤其晴天的時候,會鑲上一層金色飽滿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她可以坐在陽臺上,沐浴着夕陽畫畫,或者泡一杯清茶,出神的眺望遠方。這是在唐樹到來之前,她生活裡唯一的消遣。
週末,放學路。
“今晚想吃什麼?”
微冷最近心情很好,她覺得自己又用這幾年的痛苦換到了幸福,不管是長是短,是濃是淡,終歸是有個人陪。
“還是不喜歡吃西餐,我想吃 韭菜餃子。”
“小時候,我姥姥包的那種嗎? 你還記得。”
“我小時候最喜歡吃了,現在吃過那麼多各具特色的食物,還是覺得那餃子最好吃。”
“可是這裡也沒得賣…有了,我們去超市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韭菜賣,我們自己包。”
“你會嗎?”
“不要小看我幺。哈哈。”
運氣真好,剛好超市裡韭菜、雞蛋、蝦仁都在賣。
兩個人拎着買好的原料來到微冷的住處。
這是唐樹第一次來到微冷的住處,一開門就被這撲面而來的中國風鎮住了:風簾翠幕,詩情畫意。這可是在歐美,在紐約,真不知她這些傢俱都是哪裡淘來的。看着倒也不顯突兀,處處展現着古樸與現代的完美結合。
“你先坐一會,我去下洗手間”
放下菜,微冷便進了洗手間。
唐樹懷着一顆好奇心到處摸摸看看,差點打碎木書架上一隻小巧的白瓷。嚇了一跳,再不敢亂動了,安安穩穩的走到沙發前坐下,看到桌子上放着幾本相冊,便隨手拿起來翻看,大多是她來美國後和朋友們一起拍的照片,其中還有幾天前兩人在自由女神像前面的合影,看到這,他開心的把相冊舉起來,親一口照片上她的笑臉。
“咦,這個小女孩是誰?”
翻完一本再翻一本。這本相冊裡全是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笑着的時候也有一對和微冷一樣的小酒窩。翻到最後,竟全是這個小女孩的照片,從出生到三歲,時間日期一一列明,簡直是一本成長記錄。
正好微冷從洗手間走出來,他便舉起手中的照片問她:
“這小女孩是誰?”
微冷見他舉着女兒的照片,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又笑了起來:
“ 蘇小小,我侄女。”
說着走過去拿下他手中的相冊,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快點去洗韭菜啦,還想不想吃餃子了。”
熱氣騰騰騰的餃子從廚房裡端了出來,餃子的香味伴着歡笑聲化成柔和的燈光從窗口溢出,飄向紐約的大街小巷……
是夜,唐樹留在了那裡。水晶簾裡玻璃枕,暖香軟玉鴛鴦錦。
他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拘謹,小心翼翼的,唯恐弄疼了她。太久未經人事的她,有着說不清的期待和恐懼,閉上眼睛,腦中映出的,竟是丁若寒的臉。那個曾經背叛她欺騙她利用她的男人,總是不知好歹不合時宜的浮現在腦海。
又是落日的黃昏,落地窗前,泡一杯西湖龍井,拿精緻的瓷杯盛了,放在嘴邊呷一口,脣齒之間流轉,芳香馥郁。隨手拿過一本相冊翻看,看着兩人的甜蜜合影,照片上的自己開心的笑着,此刻的心情卻是百折千轉。爲什麼明明有個那麼好的人陪着自己,還是感覺很孤單。
一頁翻過,浮現出女兒稚嫩的笑臉,她癡癡望着,心情一點一點的向下墜,沒翻幾頁,眼淚就落了下來。真的好想她,其實三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她,她的哭,她的笑,過的到底好不好。也曾經想過很多次把她接過來和自己一起住,可是哥哥不同意,她生小小的時候才19歲,蘇闊海怕這個孩子會影響她的未來;而且她自己還是個孩子,根本沒有能力去照顧另一個孩子。
來到美國三年了,她還從來沒有回去過。害怕,害怕一見到女兒便再也割捨不下,也害怕那些殘忍痛苦的回憶。
微冷拿起電話,撥通了家裡的號碼:
“喂。”
是哥哥的聲音,他在家。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微冷就會掛掉電話。但是今天,她卻沒有,顯然陳阿飛的死讓她心頭解不開的結有些鬆動了。
“哥,是我。”
這一句話說出口,眼淚成河,多少年了,沒再叫過他一聲哥哥。蘇闊海有些受寵若驚的握緊話筒,看得出來,他對妹妹態度的突然轉變顯得有些吃驚,這麼多年了,她對自己總是冷冰冰的,怨恨着。
“ 阿微,最近過的好嗎?錢夠花嗎?”
他給她的,是一張無限額的信用卡,錢怎麼會不夠花。
“嗯,錢夠用了。你過的好嗎?”
“嗯,好好,我過的很好。”蘇闊海聽到她在哭,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小小這會正在院子裡玩呢,你等一下,我叫她。”
“小小,過來,姑姑電話。”
“爹地,就來了。”
隨着蘇闊海的呼喚,一個歡快稚嫩的童音隔着話筒從大洋彼岸傳進耳中, 微冷聽着女兒的聲音,不由得用手緊緊抓住了胸口的衣裳,那裡揪心的痛着……
唐樹搬來她的住處。
兩個人一起上自習,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睡覺。雖說也曾有過累,有過倦,回頭想想,還是溫暖多一點。
他真的待她很好,衣食住行,無不周到,一天一點的小美好。
日子如風般呼嘯而過,轉眼又是一年。
這一年的夏天,蘇微冷順利的從紐約大學畢業了。
一年來,兄妹倆的感情緩和了許多,但也只是緩和了許多。 雖然在殺陳阿飛的時候心中積攢多年的憤怒和怨恨終於被釋放了出來,她也漸漸的原諒了那個一直對她好到近乎寵溺的哥哥。可是原諒是一回事,接受他卻是另一回事。畢竟,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
蘇闊海想讓她回去,工作戀人都爲她安排好了。她握着電話,不置可否。回去,不回去,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