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的日子,就這麼不好不壞的過着。
落日時,下雨天,孤單失眠的夜晚,還是會想起丁若寒,卻再也不會有任何牽連。
時間如風一般呼嘯而過,一年,又一年。
漸漸地,那些關於過去的傷悲的或是美好的回憶,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擱置在角落裡,不碰不傷,貌似都已被遺忘。
她的生活裡已找不到一絲關於過去的痕跡了。除卻仍然戴着的他送的那枚玉鐲,除卻仍然喜歡在閒暇安靜的午後畫一張人像或是風景。
她變了,由內而外,當年那個青澀倔強的小女孩早已消失的了無蹤跡。
她給自己起了英文名字lavender,是她最愛的淡紫色;瀑布流水的頭髮已至腰際,華似錦緞般的孤寂;也試着主動去交一些朋友,試着去每一個被邀請的PARTY,試着儘量樂觀的去生活。
但獨在異鄉爲異客的淒涼不安卻總會在某個喧囂歡愉的場合不合時宜的涌上心頭。那是一份常人無法體會的旅居之痛,就像有條小蟲子在一點一點啃食着你的心,把它打磨的越發滄桑沉靜。
如何快樂?怎麼快樂? 終究還是孤獨的。
直到那一天,在那條落葉滿地的路上,她像往常一樣抱着幾本書去上課。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中文名字,驚起卻回頭……
是他,唐樹。他來了,來找她了,飛過千山萬水來到這異國他鄉找她了。
紅色楓葉緩緩落下,他微笑着向她走來,穿過一棵又一棵的紅楓樹。就是這短短几步路的動作,微冷感覺到自己那顆早已枯萎的心又輕輕顫抖了起來,就好像是一朵帶着露珠的花蕾慢慢的綻放,待他走到自己面前時,正好開到濃烈似火的極致。
她帶他去參觀校園,去逛紐約所有好玩的地方 :自由女神,百老匯,中央公園……一天內用光積攢了兩年的真心笑容。天色灰暗下來,路燈溫柔的睜開了眼睛,兩個人走的筋疲力盡,便在唐人街的一家中式茶館歇腳喝茶。
異國他鄉,闊別多年的老友,面對面的坐着,看着彼此的變化,想起曾經的年華,不禁熱淚盈眶。
那句卡在喉間多年的話,該如何說出口?從第一次隔着古舊的土牆看到隔壁院子裡站着的那個小女孩,到今時今刻異國他鄉的重逢,已經將近十年了吧。
唐樹猶豫着,決定着,臉色憋得微紅,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想以此稍稍撫平自己緊張的情緒,卻不料因爲喝得太快而嗆得咳嗽起來,微冷邊替他拍打後背邊嘲笑他:
“都多大的人啦,喝水還會被嗆到。”
唐樹尷尬的笑笑,起身去衛生間。在梳洗臺前洗把臉,擡頭懊惱的看着鏡中的自己:
爲什麼?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暗自排練了無數次的三個字,怎麼面對着朝思暮想的她, 就是如何都說不出口呢。哎,她現在能言善辯了,自己更是配不上了吧。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實微冷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多年以前讀着他的來信的時候,那字裡行間隱約浮現着的期待就讓她深深的懷疑和憧憬過:或許他是愛我的。只是後來,遇到了丁若寒,便將那年少時胡亂的猜測抹了去。而如今望着這雙充盈炙熱的眼睛,終於一眼望到了他的心裡。
丁若寒,這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名字,想起來卻又覺得恍若隔世般的遙遠。時間,是個太過可怕的東西。那樣刻骨銘心的愛過,卻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直想着生活就這樣了吧,平靜的心不會再有浪潮。直到今天見到他,心底蕩起的漣漪讓她覺得或許生活還可以重新開始。
這個世界有時候寂寞的很需要另一個同類。即使風輕雲淡如蘇微冷這樣的女子,也逃脫不離。不管怎樣,最起碼這個時候她是想着要好好珍惜這份感情的,這份十年累積來之不易的衝動。
唐樹從衛生間走回座位,臉色調整的稍稍平靜了一些。他還是那麼溫文儒雅的一個人,略微帶着一絲鄉村人獨有的淳樸厚重,溫良恭儉讓,給人可以信任依靠的安全感。微冷伸手把一側的頭髮扶回耳際,微笑着看他:
“ 在一起吧 ”
輕柔細弱的語調,壓在心上的分量剛好。
唐樹聽到後震驚的擡起頭,握着茶壺的手一時間動彈不得,以爲自已產生了幻覺:
“ 你說什麼? ”
“我說 我們 在一起吧。 ”
依舊是輕柔細弱的語調,卻是字字真切。
果真,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這一次,聽得真真切切。
一種極大的喜悅從他的眼睛裡溢出來,像是黑夜中綻放的煙花一般。他興奮地一把把她從座位上抱了起來,過大的動靜引得四周的客人眼神圍觀。
“ 啊…,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不然我可反悔了。”
唐樹滿臉歡喜的把她放下來:
“ 不許反悔,這輩子都不能反悔! ”
那種火辣炙熱的目光,燒的心裡很暖和。她覺得,那目光應該會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吧。
兩個人牽着手從茶樓裡走出來,臉上都是幸福的笑。多麼美好,青春正好,人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