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不過是叫你帶着弟妹熟悉熟悉家裡的事,至於這樣無理取鬧麼?你如此不識大體,我看應該重新學學女戒,叫禮儀嬤嬤教教規矩!”徐玉釗覺得這種小事,其實本該梁氏自己提出來纔是。現在自己提點她幾句,誰想竟惹出了她這許多閒話來,甚至連整個徐家都被她編排上了。十來年夫妻,這還是第一回跟她說這麼重的話。梁氏自然是無法承受,還待爭辯幾句,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過一會兒,心腹婢女進來回稟,說大爺朝着金姨娘的屋子去了。梁氏心酸不已,不敢當着下人哭出聲來,咬着帕子,伏在枕上低泣半宿。
第二日眼睛腫得桃核一般,閉門謝客,對婆母只說頭痛得起不了身,諸事還需得辛苦婆母跟弟妹看顧。
馮氏想到涇陽侯對自己的囑託,說是要着意培養鄭紫歆當家理事,正巧藉機將鄭紫歆叫到房中,託付了幾件家事。鄭紫歆這些日子,也正因徐玉欽的離去而變得無所事事,馮氏有心栽培,她也有意給自己找些事做……這麼一來,徐府內宅的格局,就發生了些許變化。在下人們的心目中,也對那個出身高貴的二奶奶有了新的認識。
鄭紫歆先接手的,是宴客之事。梁氏聽說後,不免心裡又涼了半截。若說旁的事,理賬治下,迎來送往,就是做得再好,費再多心力,也不容易出彩。這宴客一事,卻是最易得人心,只要做得好,別說府裡,就是那些來赴宴的夫人們也會對其另眼相看。
鄭紫歆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存了要一鳴驚人的心思,從拿到來客名冊之後,就一頭撲進去,事無鉅細地一一過問,用心籌劃起來。
從宴客廳的擺設佈置、到酒水碗碟的樣式,從宴會流程的總體籌劃,到每一個細節之處的百般思量,不僅將整個府裡的下人支得團團轉,更把梁氏這個退居二線專心管賬的人折騰得苦不堪言。宴客廳的擺設跟傢俱不搭,重新描漆添置,要錢;二奶奶爲着新研製出的菜品親自畫了一組盞碟的花樣,定製一批新盞碟,要錢;二奶奶點的那些菜品,京城數量不足,需快馬加鞭從外地運到,還是要錢……
梁氏苦笑着奉上一堆賬目單子,給馮氏過目,“娘,您瞧瞧,這些……已經用了一千多兩銀子,這些……又是近一千兩……”
馮氏接過,象徵性地瞧了兩眼,笑道:“你弟妹這是用了心,你只管開庫銀,盡着她用。你手裡頭那些不夠,就走公賬,別叫她第一回理事就受銀錢控制。”
“走公賬?這……”梁氏吃驚道,“這回不是宴請二弟那些同僚的夫人們麼?按說,不是以靖國公府的名義請的來客,都只能走咱們二房自己的帳啊……”
馮氏笑道:“你別管這些,就按我說的辦。盡力配合着她,幫她把這回的事兒做完滿。”
“是。”梁氏雖不解,仍是應了。心中卻不免嘀咕,鄭家嫡女果真是天之驕女,出了嫁也一樣被婆家寵着捧着,由着她胡鬧……
……
夜晚的荒野上,星空璀璨。仰起臉,遙望星河,再多的煩惱盡皆伴着夜風流逝而去。心頭的忐忑不安,點點抽離。衛雁與阿桑並頭躺在草地上,嗅着青草香氣,阿桑口中哼着一曲異域歌謠,聲音越來越低……
“阿桑!”衛雁輕喚了一聲,纔要叫醒她,勸她回到帳篷中去睡,卻見不遠處的河畔,坐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染墨擡起頭,低聲道:“我來帶你走。”
衛雁搖了搖頭,“我不走。染墨,印鑑在赫連郡手裡,三月之期,還有五六天,我想試試。我想贏。”
“這樣太危險了!”染墨道,“赫連郡可不是鄭澤明,他帶兵打仗,殺人不眨眼。”
“可是,明知我們需要的東西在何處,卻什麼都不做,你甘心麼?取得印鑑只是第一步,我想贏海文王,想贏得整個地宮。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染墨,別攔着我。讓我盡力一試、就算我做不到,也至少嘗試過,而不是做個膽小鬼,見人家的名頭響亮,就嚇得慌不擇路地逃。”
“好,就算我讓你試,你告訴我,你想怎麼試?赫連郡信任你到、會讓你近身盜走印鑑的程度麼?他武功高強,又領兵數萬,你就算盜了,難道逃得掉?”
衛雁道:“我知道。我力量有限。如今,咱們的人手,也不足以與之匹敵。所以,我不會偷偷摸摸地去偷取,我會跟他談判,我要光明正大的拿到印鑑。”
“他憑什麼,雙手奉上好容易奪來的東西?姑娘,你未免太小看他了!他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粗俗和簡單……”
衛雁點點頭,“是人就有弱點。給我點時間,讓我試試。”
染墨不再多言,站起身沿着長長的河堤走遠,很快消失在衛雁眼前。
夜半時分,一陣涼風,吹醒了阿桑,她睜開眼,藉着明亮的月光瞥見身側的衛雁,淚水流了一臉……
“阿雁你……”
她輕輕伸出手去,握住了衛雁的手。“你怎麼了?”
“阿桑!”衛雁悽然望着她,“我做了一個夢……”
阿桑坐起身,拍拍衛雁的肩膀,“是不是……夢到了你的家人?我聽說過你的事,你父親,是被……”
衛雁點點頭,“是。我的父親、祖母,他們都死了。我還有一個妹妹,生死未卜,我只是聽人說,她可能在陽城……我本來還有一個定過婚約的夫婿,就在幾天前,他娶了別人……阿桑,這個世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鄭家想我死,我那夫婿的家人,也想我死!阿桑,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
阿桑低聲道:“阿雁……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同你一樣,也沒了親人。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阿雁,我們沒做錯什麼。也許只是上天,刻意折磨我們女子……”
衛雁的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快得抓不住,瞬間又恢復了黯然,“你喜歡的人,是不是赫連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