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雁對面坐的是姚新月，兩人與其他婦人不同，都是未嫁之身，又無品階，坐在距呂芳菲最遠的地方，小聲地說着話。
姚新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姐姐瞞得新月好苦，今天在殿上，姐姐不知新月多麼擔心，徐夫人言之鑿鑿，新月真怕皇上因此遷怒於姐姐。好在姐姐早已對皇上跟皇后娘娘坦誠身份，今後能以真面目示人，新月也替姐姐開心。只是沒想到姐姐原來這麼美，跟姐姐比起來，新月真是有些自慚形穢呢！”
她一句話喚了好幾聲姐姐，倒讓衛雁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她那個親妹妹衛姜，從小到大喚的“姐姐”還不比認識才半年的姚新月多。
“多謝你，從前有皇命在身，不好對你坦誠身份……”宇文煒倒是替她找了個很好的藉口，今後不管誰問起來，都只推說一句“皇命不可違”，誰還能跟她較真不成？不過她所識之人不多，族人早已凋零離散，誰又在乎她有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想到此，她不由想到徐玉欽手裡的崔氏和衛貞。她初次去小院看望崔氏，被她對自己的戒心驚到了，當時沒能強行帶了他們母女出來。後來當面向徐玉欽要人失敗，也曾派人去強搶，可徐玉欽早已將她們轉移到了別處。靠她的力量，派人慢慢打探，總能打探到衛貞的下落，可是不免就要繼續被動地等下去。今天鄭紫歆對她的控訴讓她警醒，原來並不是她不去找鄭家麻煩鄭家人就能放過她的。知道她還活着，也許鄭家會和徐家再次聯手，礙於皇上的面子，當面不會如何爲難她，私下裡卻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不斷迫害她……
她望了望坐在上首的呂芳菲，如果皇家出面，做起事來會比她去做更有效率。今天是十五，人人闔家團圓的日子，也不知崔氏和衛貞如何了。
呂芳菲的目光看過來時，她就朝她點點頭，示意有話要說。
宴會結束時，已經天黑了，各家還有各家的安排，不少夫人也都只在這個時候纔有功夫外出看看燈，宇文煒和呂芳菲早早退席，衆位賓客也就一個接一個地告辭而去。
徐玉欽攜着鄭紫歆纔出了大殿，就見到宇文煒身邊的內侍候在一旁，說皇上找徐大人有事相商，請他移步後殿。
徐玉欽按下滿腹狐疑，安撫了鄭紫歆，就往後殿而去。
宇文煒獨自立在窗前，聽內侍傳報，就允他入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嘆道：“玉欽，今天你爲難了吧？”
徐玉欽登時面紅耳赤，他心悅衛雁一事，許多人都知道。在衛家敗落後，他入宮請旨，替衛雁求情，並求娶衛雁之事，旁人不知，卻瞞不住宮內的宇文煒。
他垂頭立在一旁，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今天徐夫人的表現，朕瞧得分明。徐夫人在乎你，對衛小姐似有些誤會。上回你力保衛小姐可替朝廷解決海羽昶一事，朕還記得分明。如今朕要用衛小姐，自然用人不疑。這也是玉欽你的勸諫之功，你對衛小姐也有提攜之義。只是……”
宇文煒話音一轉，又是一嘆，“上回偶然聽李太醫提起，你這個孩兒，極有可能是個男孩。你知道自己的使命，你的嫡子，將來是要支撐門庭，繼承靖國公府的……”
徐玉欽心中明白，宇文煒對他推心置腹，是怕他如從前般無所顧忌，爲了兒女私情誤了大事。他從前爲衛雁做的那些事，的確是太荒唐了……
他垂頭束手，“是，微臣明白，皇上是爲微臣好。微臣不會讓皇上失望。”
宇文煒輕輕笑了笑，“那麼，你明天將衛小姐的繼母跟幼妹送回去給她，你不能壞了名聲。”
徐玉欽只覺自己臉頰火辣辣的，猶如被狠狠抽了一耳光。這等秘事竟讓皇上知曉了，皇上會怎麼看他？會不會覺得他荒唐，甚至卑鄙？
他不由後悔起來，當初衛雁親自來求他，他就該爽快地答允纔是。說不定還能讓衛雁對他高看一眼。如今竟讓皇上過問這等事，他的臉往哪裡擱？
他囁喏着想解釋幾句，望見宇文煒溫和善意的笑，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宇文煒對他也算極爲寵信了。他不過因着參考被點了榜眼，賜了翰林院六品編修，卻被皇上破格提拔，不僅賜有殿上議政的資格，同時隨行帝旁，掌管文書、奏摺等，皇上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雖無實職，卻是真正的殿前紅人，不少朝廷大員都要向他點頭哈腰，吹捧不已。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只道，“是，微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宇文煒笑着揮了揮手，“你快去吧，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卻叫你夫人動了氣，快去好生陪着她吧！皇后在等朕回後宮陪着她瞧煙火呢，就不跟你多說了。”
徐玉欽訕訕地走出大殿，鄭紫歆候在廊下，見他過來，低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皇上可是因我而怪責你了？”
徐玉欽搖頭：“不關你的事，皇上不過囑咐我兩句。”
他給鄭紫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雖惱怒她今日之舉，可望見她的肚子，只得壓制住火氣，再說宮裡也不是說話之處。
他和鄭紫歆出了宮門，就就見鄭家的馬車停在外面，鄭靜明面沉如水，撩起車簾，“你們倆都上車來。”
鄭紫歆豈不知大哥這是生氣了？不由惴惴地望了望徐玉欽，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在皇上面前也敢大聲嚷嚷，卻是最怕自己這個冷峻的兄長。
徐玉欽沒有看她，低着頭將她扶上馬車，自己也緩緩蹬車而上。
“你們夫妻倆都不小了，還做這種事，不嫌丟人麼？”鄭靜明沒能按捺住火氣，劈頭蓋臉地就罵了出來。
他知道徐玉欽臉皮薄，最是受不得氣，剛纔還不斷地在勸自己，一定要好言相勸，千萬不要傷了徐玉欽的臉面，傷了兩家和氣。他只是個舅兄，若是徐玉欽給他幾分面子，說不定還肯聽他叨嘮幾句，若是不想給他面子，大可拂袖而去……到時要爲難的，還是他的妹妹鄭紫歆，夾在夫家跟孃家之間不好做人。
可今天的事實在是太過胡鬧了，鄭紫歆竟然當着滿朝權貴的面，鬧到了御前。而徐玉欽竟措手不及，完全沒辦法掌控整件事！而這一切，都是爲了一個小小的衛雁！
徐玉欽爲了那衛雁做的糊塗事還不夠多嗎？從前他是自由身，也還罷了，如今已經娶了鄭家嫡女，竟還與那女人糾纏，傳了出去，鄭家跟徐家一樣沒臉。而最受苦的，還是他妹妹鄭紫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