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被押回了牢房內,看見他平安無事,牢獄裡的其他真教徒們都鬆了一口氣。
面對衆人的目光,伊登吐出一口氣,他向衆人祝福,並說出了許多寬慰的話,這位教士的話語給這些真教徒們注入了極大的力量。
可是在轉過頭去時,伊登卻露出憂心仲仲的面色。
“該死…我怎麼還沒有回到過去。”
伊登握緊脖頸的石片吊墜,不由地咒罵道。
他在這裡停留三天了,甚至懷疑自己永遠都無法回到過去,返回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不能回到過去,改變未來又從何談起,這裡的真教徒們,全都要流下鮮血了,當地的阿統治者最不怕的就是鮮血,他甚至將真教徒的鮮血當作給吾王之王的獻祭。
這些真教徒們之所以現在還活着,不過是爲了勸降自己而已。
伊登倚靠在牆壁,他不斷地誦唸經文,向神禱告着。
接着,在茫茫的黑夜中,真教徒們注意到了伊登的禱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默默地闔上雙眼,跟着他一起,低聲地誦唸起經文,他們簇擁着,合十雙手,一併禱告着,成百上千的細微聲音匯聚一起,轉眼間化作信仰的浪潮,黑夜裡的烏雲好像被撥了開來,陰森牢房都彷彿破開了大洞,涌入了聖潔的天光。
看守的異教士兵們被真教徒們不約如同的禱告給驚動了,他們舉着火把,大聲地呵斥真教徒,還拍打牢房,拿刑罰或死亡來恐嚇他們,可無論異教士兵們怎麼做,都無法阻止真教徒加入禱告的大軍,能殺死肉體的,無法殺死精神。
地是冰涼的,牆壁是冰涼的,黑暗瀰漫着,真教徒們足足禱告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慢慢停了下來,這個時候,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火炬的光芒變得微弱,誰也看不清誰,一切都變得安寧又寂靜,彷彿死神光臨過的墓地般。
在這種安寧而寂靜的環境裡,無論發生什麼,誰也不會再在意,誰也難以察覺。
……………………………………
爲了表彰布魯斯神甫的功績,當地阿羅塔額外獎賞了他一百枚的金幣,在這異教國家,足以買下十幾位上好的奴隸,由於巨王教的教義,這些奴隸並非是巨王信徒,而是來自於其他信仰者,他們中的人即便想要通過改信來擺脫奴隸身份,也不被當地的法律允許和承認。
陽光如約普照大地,在僕人的服侍下,布魯斯神甫換好了衣裝,這一次,他的打扮樸素極了。
他是刻意這麼做的,只爲了拉近他跟伊登的距離,好說服那個冥頑不靈的教士。
布魯斯神甫臨行前先禱告了一番,遠遠看上去誠心極了,像是個博學而和藹的神甫,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人曾出賣了神的子民。
“布魯斯大人,阿羅塔命我來問您,勸服那個愚鈍者教士,到底需要幾天?”
就在布魯斯神甫準備出門時,阿羅塔的信使來了。
“要不了多久,一個星期,他就會爲我們效命了。”
布魯斯神甫如此回答道。
阿羅塔的信使面露懷疑道:
“我聽說…他油鹽不進…”
話還沒說完,布魯斯神甫就打斷道:
“世上沒有真正油鹽不進的人。
這種人我在神學院裡見多了,
他還年輕,還不懂得生命的寶貴,還沒經歷過屠刀和風雨,自以爲犧牲,就足以榮耀神靈,殊不知只有一腔熱血而已。
相信我吧,我知道該怎麼對付這種人,他身上有太多軟肋了。”
布魯斯神甫這番信誓旦旦的話語,讓阿羅塔的信使聽得很滿意。
“布魯斯大人,阿羅塔對您無比信任,您應該知道,這對於一位愚鈍者而言,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
布魯斯神甫聞言回答道:
“我不會辜負這份榮幸。就相信我吧,這樣的教士,我見得多了,聽得就更多了,他們終會爲你們服務的。
我保證,像我這樣,一個接一個爲你們鞍前馬後的教士,以後只會越來越多,畢竟,誰都能看出,究竟是誰在顯現神蹟。”布魯斯神甫這番恭維話讓阿羅塔的信使大爲滿意,他已經決定好回去要在阿羅塔面前爲布魯斯美言幾句了。
道別之後,布魯斯神甫便朝着城市的監獄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回憶自己的那番恭維話,他不住爲自己的智慧而讚歎。
“特別是那句‘畢竟,誰都能看出,究竟是誰在顯現神蹟。’這句話,即便是被轉述,也足以戳中阿羅塔的內心,神啊,我竟然能說出這句話,感謝你賜我的靈感。”
布魯斯神甫感恩着神的安排,
“不過…這樣感謝神…是不是有些太恬不知恥了?”
布魯斯神甫如此作想着,莫名地,感到一點慌張。
或許是舊日的信仰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他還殘存着一些尊嚴和臉面,一絲絲的羞愧涌上內心。
不過很快,隨着監獄的接近,他就將這一丁點的羞愧都拋擲腦後,
“恬不知恥,什麼恬不知恥,說出事實難道就是恬不知恥麼?不,那叫誠信。
我也沒說錯什麼,異教的神在大地顯現了多少神蹟,他們的經書一本接一本的,可我們呢?把過去遺失的經文收集回來就不錯了。
我這話不僅沒說錯,還說得對極了,試着想想吧,如果異教的神沒有顯現神蹟,那麼爲什麼異教在節節勝利,而真教世界的守護者——丹斯切爾卻在節節敗退?”
這樣想着,布魯斯神甫有感而發,輕聲道:
“這年代,我們已經沒有神蹟了。”
晨曦普照着大地,布魯斯神甫自信地踏入到監獄之中,一進大門,卻看見整個監獄亂作一團,雞飛狗跳。
“叫典獄長過來。什麼情況?!這裡發生什麼了?”
布魯斯神甫困惑地喝令道。
不知爲何,布魯斯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
“他不見了!他突然就不見了!”
一個異教士兵高聲尖叫道。
布魯斯神甫愣了一下,而後,他的寒毛忽然倒豎起來,明明站在晨曦之下,整個人卻如墜冰窟,迎接永無止境的寒冷。
他慌亂地擡起雙腳,粗暴地推開擋路的異教士兵,幾乎衝鋒地闖到牢獄裡頭,嘴脣顫抖着,像是在做無助地乞求。
出賣衆人的神甫來到牢房前,他正準備抓住牢門,卻發現那教士已經不見了蹤影,整個牢房空空如也。
“消、消失了…憑空消失了?!”
布魯斯神甫瞪大眼睛,腹部收緊,無比愕然地呢喃道。
牢房空空如也,任憑人們將這裡翻得底朝天,也找不到伊登的影子,異教徒們將幾個真教徒從揪出來,企圖從後者口中逼問出什麼,可什麼都逼問不出來。
異教徒們人人都認爲,伊登通過地道、劫獄等等方式逃走了。
只有布魯斯神甫,他幾乎在牢門前站了一個上午,彷彿有一種奇妙而神聖的景象涌入他的演練,讓他怔怔失神着。
神甫大張着嘴巴,雙眼瞪大着,臉上的神色痛苦而折磨,彷彿在經歷肝膽俱裂的恐懼,十根手指都在顫抖不已,慢慢地,他像是體力不支地跪了下來,嘴裡不停地喊道:
“消、消失了…憑空消失了?!
真的消失不見了…
就跟…就跟…先知西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