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座談會是由中青社張羅的,會議地點就在出版社的會議室,光看會議室裝潢,平平無奇,唯一值得說道的是牆上掛着的“中篇《人生》作品座談會”橫幅。
但在邀請嘉賓方面,中青社方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現場可謂大咖雲集。
作家方面邀請到了林朝陽、王濛和老前輩杜鵬程,去年林朝陽等人去黃島參加筆會後還曾拜會過老同志。
評論家方面邀請到了陳勇和唐大誠,兩人一位是出身延A的老資格評論家,一位是《文藝報》總編室副主任,在國內評論界地位崇高。
座談會另有幾位中青社編輯、中青年評論家參與。
如此規格的座談會,嘉賓們自然不會只說幾句客套話敷衍,發言質量太低說不定會被人小瞧了去。
林朝陽之前寫了《人生》的評論文章,對這部的見解獨到,發言引得衆人頻頻點頭。
座談會結束後,林朝陽與杜鵬程、王濛閒聊了一陣,一旁的陳勇問:“朝陽同志的《禁閉島》什麼時候辦研討會,我也去捧捧場。”
林朝陽笑着說道:“感謝您老的厚愛,《禁閉島》應該不會舉辦座談會或者研討會。”
王濛笑吟吟的插話道:“陳勇同志,你跟朝陽接觸的少,他向來是不怎麼搞這些東西的,今天能在座談會上見到他已經不容易了。”
陳勇聞言表情意外,“哦,那看來以後要誇你只能在報紙雜誌上誇了。”
林朝陽玩笑道:“您當面誇也行。”
衆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到了週日,《燕京文學》編輯部衆人高興的齊聚到小六部口衚衕。
一進門就見王濛正坐在院裡,大家都沒料到王濛會出現在這裡,畢竟他這個掛名的副主編一兩個月也不見得會出現在編輯部,結果卻跑到了林朝陽家裡來跟大家見到了面。
王濛笑呵呵的解釋了是前兩天在座談會上遇到了林朝陽,聽說編輯部要搞聚會,他纔來湊熱鬧。
這個解釋毫無瑕疵,衆人仍舊欣然的說說笑笑。
陶玉書又說大家都別散開,平時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大家正應該坐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衆人一想也有道理,就都聚到了一起。
陶玉書給大家準備了瓜果梨桃、花生瓜子,大家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好不愉快。
然後這個時候陶玉書又提議,讓周燕如來講講審稿的心得體會,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鼓起了掌。
周燕如心想大週末聚會,好端端的講什麼審稿的事啊,可奈何衆人正在興頭上,她只能簡要的講了幾點。
“老周起了個好的帶頭作用,下面我們再邀請德寧來講講她在組稿時和作家們是如何鬥智鬥勇的,好給我們年輕人增長增長見聞!”
陶玉書很有主持人範兒的串起了場,並且毫無違和,讓衆人沒有絲毫察覺。
不知不覺間,一個多小時便過去了,林朝陽張羅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飯,衆人吃的狼吞虎嚥。
林朝陽的廚藝在燕京文學界有口皆碑,能嘗上一回,讓衆人都覺得今天不虛此行。
等吃完了飯,陶玉書非常自然的又將衆人組織了起來,這回不是分享工作上的心得了,而是跟大家討論起了最近編輯部收到的那些質量不錯的稿件。
一場不是討論會、勝似討論會的會議開完花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最後,衆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怎麼感覺今天放了一天假比在編輯部上班還累?
聚會結束,陶玉書問王濛,“老王同志,您覺得我們這樣的聚會怎麼樣?”
王濛眼睛笑眯眯,臉色一如既往的和氣,說道:“好啊!大家雖然是多年的老同事,但私下裡相處的機會卻並不多。今天這樣的聚會,正好可以把大家都捏合到一起,我看可以多搞搞。”
衆人感受着王濛言語中的喜悅,心中也很高興,陶玉書聽着王濛如此說,接話道:“您說的話在理,這樣的形式確實很好,以後我肯定多多組織。”
“好好好!”王濛欣慰的說道。
衆人對兩人的對話沒有察覺出絲毫異常來,反而認爲這是在給陶玉書添麻煩,一個勁兒的向她道謝,向林朝陽道辛苦。
等送走了衆人之後,陶玉書才露出狡猾的笑容,好像一隻剛偷了雞的小狐狸。
“你可悠着點,別讓領導以爲你要拉幫結派,謀朝篡位。”林朝陽提醒道。
“放心吧,這點分寸我還能沒有嗎?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她得意的衝着林朝陽挑了挑眉。
能像老鷹捉小雞一般讓編輯部的同事們動起來,陶玉書感覺到了一種別樣的成就感。
又過了幾天,燕大正式開學,沉浸許久的校園再度熱鬧了起來。
林朝陽這兩天在借書處前臺值班,總感覺有學生對着他指指點點。
像這樣的情況他這幾年時不時的也會遇到一些,畢竟他現在名氣越來越大,讀者數量衆多,有一些個熱心的讀者考上燕大,總是要過來瞻仰瞻仰的。
起初他對這種情況沒太在意,直到他在吃完飯從食堂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有學生拿着書讓他給簽名,林朝陽才真正的意識到,這一屆燕大學生似乎變得越來越不“矜持”了。
簽完了名字林朝陽又想,用“矜持”與否來形容這些學生們的舉動似乎不太準確,實際上應該是“活潑”纔對。
跟恢復高考後那幾屆苦大仇深的學生比起來,這兩年入學,尤其是今年入學的學生們似乎格外的有活力。
這種情況一方面是因爲學生們的平均入學年齡確實是在下降,以前的一個年級裡年過三十的學生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現在二十五六歲的學生都已經成了稀罕物。
另一方面,大學生越來越多,學生們身上“天降大任於是人”的那種使命感和榮耀感也在不斷削弱。
在這一點上,學生們其實也有感覺。這兩年燕大的老教授親自給本科生們授課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了。
腦海中思想着,林朝陽這幾年第一次感覺到了時間流逝的真實感。
又一個週末,林朝陽和陶玉書來到朗潤湖公寓吃飯。
懷孕這段時間,夫妻倆沒有像以前那樣週週都過來吃飯,兩人上次回陶家吃飯還是半個多月以前。
陶玉成一見陶玉書語氣誇張的說道:“哎呦!你怎麼胖成這個樣子?”
本來高高興興回孃家吃飯的陶玉書聽到這句話臉黑的像鍋底一樣,大嫂趙麗暗暗掐了丈夫一下,疼的他“哎呦”一聲。
“玉書,別聽你哥瞎說。我們女人懷孕變胖,肚子裡的孩子纔有營養,我懷孕那陣兒更胖。
你肚子裡這個以後出來了,體格一定棒棒的!”
趙麗的話讓陶玉書臉色稍霽,但眼神還是忍不住惡狠狠的瞪了大哥幾眼。
陶玉成自知理虧,不敢再去觸她的眉頭,轉而跟林朝陽聊了起來。
前陣子《火燒圓明園》開拍,燕京文藝界多有關注,劇組裡幾百個內地工作人員,有任何風吹草動,小道消息都會滿天飛。
最近劇組裡香江和內地兩邊工作人員的待遇差別傳的沸沸揚揚,順帶着連林朝陽幫着內地工作人員們爭取待遇的事也傳開了。
而且經過不知道多少手傳播,情況已經逐漸走樣。
按照陶玉成的說法,是林朝陽大鬧劇組,痛斥香江人搞歧視,爲同胞們據理力爭,才讓大家獲得了公平的待遇。
陶玉成語氣誇張的描繪完他聽到的情況,向林朝陽求證有沒有這回事。
林朝陽哭笑不得的說道:“哪有那麼誇張!劇組想省點錢而已,我勸了勸李導,人家就同意了。”
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全怪劇組那邊,我們內地的這些工作人員都是由自己單位負責,有的單位一天伙食補助就給三毛三,屬實是少了點。
而且也沒有個人替大傢伙說話,要不然劇組也不敢貿然這麼幹。”
“這麼說也是天災人禍趕一塊兒了,這幫當領導的,真是不管下面人的死活!”陶玉成語氣不忿的說道。
又說了幾句《火燒圓明園》的話題,陶玉成又換了個話題,問林朝陽:“誒,《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上映了,你知道嗎?”
林朝陽聞言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自從陶玉書懷孕之後,夫妻倆已經很少去電影院了,陶玉書不知道聽誰說的,說電影院的音響太大,會影響胎兒的聽力。
陶玉成嘿嘿樂道:“伱沒聽說也正常,都上映好幾天了,一點水花都沒有。我特意去看了,拍的什麼玩意兒啊!”
妹夫和燕影廠去年因爲《一盤沒有下完的棋》而產生衝突,他自然是幫親不幫理,無腦站林朝陽這邊。
因而看到《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上映後毫無反響,他難免幸災樂禍。
“電影應該還不錯吧?”林朝陽問。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劇本敘事角度雖然有問題,但也算是有些水準的,更何況還匯聚了不少優秀的電影人。
“該怎麼跟你說呢?這部電影不是合拍嗎,我看完之後最大的感受就是中日雙方編劇、導演水平差距有點大,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小日本夾帶私貨有點多,說是展現戰爭對於兩國人民的荼毒,可中國這邊給人的感覺卻是混亂無序,而日本那邊彷彿纔是受害者,你以前說的真對。”
陶玉成說到這裡有些憤憤不平,“也不知道我們這邊的人是怎麼想的,就算你要顧忌邦交,那是不是應該把我們這邊的戲份寫的、拍的好一點?真是自己當廚子請人家吃飯。”
聽着大舅哥的話,林朝陽心中很平靜,這種情況他早就預料到了,中日雙方主創的名單他都看到過。
日本那邊的導演和編劇都是知名人物,相比之下中國這邊的導演和編劇水平不能說有多差,但確實有差距。
而且他之前也聽江懷延說過,拍攝的時候日方的編劇對劇本盯的很緊,改了好幾次劇本。
在這種情況下,電影最後呈現出怎樣的成片質量也就不讓人意外了。
和陶玉成閒談了一陣,林朝陽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沒想到,有人卻偏要把這件事跟他聯繫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