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洛紫陽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芒之中,目之所及之處找不到一星半點的雜色,濃郁到令人無法睜眼的白色彷彿能刺瞎人的眼睛,但是她卻感覺到非常的舒適,就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安心,寧靜,空氣中似乎還飄蕩着琢磨不定的清香,在這裡,誰也不會來打擾她。

只是這個念頭剛一興起,耳邊便炸開了錯亂紛雜的轟鳴聲,頓時讓她皺緊了眉頭,浩大的響動徹底驚擾了她,她氣急敗壞的猛地睜開眼,卻沒料到雙目就被她剛剛感覺舒適的白色所刺傷,剎那間腦子裡也一片空白,只是眼前似乎還殘留着一抹遙遠的殘影,她花了好大的氣力才漸漸靠近那抹殘影,越來越清晰了......

“醒了?”模糊的殘影漸漸地與近在咫尺的冷峭容顏相疊,那人帶着惡意的戲謔毫不退讓的望進她迷濛困頓的雙眸中。

“......”洛紫陽試着張了張口,卻發現腦子裡什麼也沒有,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迷濛的眼波和翕動的櫻脣,就好像是剛被人欺負過了的樣子,白霓裳也不知怎的,下意識的亂瞅了幾眼別的地方。

眨巴眨巴眼,洛紫陽終於漸漸恢復了神智,疑惑的看向籠罩在自己上方的白霓裳,而對方回以邪魅一笑,道:“不知道姐姐是哪裡開罪了櫻兒妹妹,竟想着法兒的在姐姐背後搗鬼呢?”

洛紫陽還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樣,但是她的身體卻條件反射的拉起了警報,一邊狀似無害的呆呆望着白霓裳,而另一邊卻已經跟系統打得火熱了。

[燕野螢真的對宿主大人的事知之甚詳呢,白霓裳在這之前似乎一直跟她有利益往來呔~]腦域中的系統有些挫敗的垂着頭堅守崗位,爲洛紫陽解惑。

而洛紫陽在腦域中的原身仍是隻露出一個側立的逆光背影,從輪廓來看,身着華美翩躚的彩雲遙仙服,衣袂翻動,無風自舞,身遭亦有流光華彩相映,僅僅是一個輪廓,便足以令人一眼望去心神震盪。

“呆呆,我有一個猜測。”

[什麼?]

“我猜想,她,會不會是另一個我。”

[這不可能呔,我的資料庫裡並沒有這個數據。]

“可是,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理由嗎?”洛紫陽頓了頓又繼續道。

[雖然......可是...等等!我知道了!我的數據庫沒有,那真·系統的數據庫呔?]系統一雙金碧色的大眼睛一瞬間刷得賊亮,就連口氣都不自覺地帶着得意。

“......你們難道不是互通的麼?”聽了系統的“頓悟”,洛紫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當然不是了!雖然我們共同服務一個宿主,但是我們都是有各自的立場的好吧!]系統有些委屈的翻白眼。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處理這件事,這應該算亂入了吧。”

[不。]系統第一時間就否定了洛紫陽的說法,[同一個時代裡不可能出現同一個人,這是‘法’的約束,也許我的數據庫裡沒有的數據在真·系統那裡有,但是宿主卻只有一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同一個您,所以這並不是亂入呔~]

“……不然這個要怎麼算?”

[對不起,宿主大人尚未達到該權限,系統不予解答。]系統拽拽的說道。

“呃!”正當洛紫陽考慮着要不要對系統威逼利誘耍手段的時候,突然下巴一緊,隨即小巧精緻的下巴就被白霓裳用力的捏在指間,痛得她這才後知後覺攤上大事了。

“又在想着什麼壞主意呢?嗯?”白霓裳非常不爽被人忽視的感覺,尤其還是她來找茬的時候還能被忽視,這讓她很憤怒,後果就是洛紫陽的下巴痛得很嚴重!

臥槽!你當是捏麪糰子呢,這手勁兒,洛紫陽實在忍不住爆粗口了,兩隻手爪子一起去扒那隻擒住自己下巴的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怎麼好像越來越疼了呢,下巴都快掉了有木有,這不對啊,她纔是反派吧!反派都還沒開虐呢就先被虐了,這畫風不對!

呆呆,你是不是給錯劇本了?我怎麼覺着場景不對呢。QAQ

系統:[宿主大人自己作死卻來怪我。]→_→

“我…沒有……”洛紫陽艱難的開口解釋道,本來就淋了雨,這會子已經明顯發了病,聲音帶着空空的鼻音,連她自己聽着都覺得耳邊嗡嗡的,再加上她本就甜糯的音色,一種欲哭的濃濃娃娃音讓白霓裳有些不知所措,總感覺自己哪裡做錯了。

感覺到心裡不對勁,白霓裳條件反射似的突然收回了捏着洛紫陽下巴的手,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疼得下巴捂都不敢捂的洛紫陽。

極爲不友好的眯了眯眼,白霓裳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便離開了,因爲,她要做的也不過就是禁錮住姬重櫻,要控制住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對她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要整她,自然也不急於一時,畢竟,她還有一出更有趣的戲要看。

白霓裳帶着戾氣的愉悅心情旋身落座在廳堂正中,動作間帶起一圈圈輕紗紅浪,似火蛇盤踞。

“他還在?”

“是的,郡主……”整個大廳就只有淺碧一個人伺候着,她看起來比之前消瘦了許多,眉眼間具是愁苦之態,不復往日的輕盈活潑,不斷擡頭殷切的望着白霓裳。

“呵,淺碧,你說,我現在便是叫他去死,他會不會照做無誤呢?”像是平日裡家長裡短的玩笑語氣,但是白霓裳的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邪佞,不論是她眼中可怕的神采,還是她方纔所言,都足以讓淺碧險些嚎哭起來。

“郡主!”

“嗯?”白霓裳狀若無辜的扭頭向淺碧看過去。

剛一對上白霓裳危光閃爍的雙眼時,淺碧無措的揪着袖裡的手帕,眸光恍惚,似是心虛之態。

“郡主……邵公子他…今日凌晨便守在門外,今個兒上午又來了一場春寒雨,這時候怕是受不住的,郡主您…”難道就不心疼嗎?

誰知白霓裳聽罷臉色竟陡然冷了下來,嘴角緩緩勾起暴戾的弧度,冷笑道:“心疼是嗎?淺碧?”

淺碧頓時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嬌小的身軀似秋風落葉般瑟瑟發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畢竟郡主並未指明是何緣故用這種問罪的口吻針對自己,若是驚慌失措下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那豈不是自掘墳墓!

淺碧匍匐在地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白霓裳的下文,心裡更是百般煎熬,卻不敢多做動作,只好在這份煎熬中熬着。

“唉…”死寂的大廳襯得白霓裳這一聲嘆息尤爲詭異,她起坐緩步走向淺碧,輕撫着她的後背,引來後者抑制不住的顫抖。

“淺碧,你也是可憐人。”白霓裳神情悲憫的注視着驚訝擡眼的淺碧,終於緩緩地將袖中利刃塞到了她的手中,溫和的神情,森冷的雙眸,魔鬼的呢喃聲,她說:“你是個明白人,是再清楚不過的,你之於邵君何,不過是一個可隨手利用的棋子罷了,我的強取豪奪得不到,而你的癡心付出亦琢磨不到,何苦可憐癡心?”

被強硬的拿住手裡的匕首,淺碧終於忍不住落了淚,然而白霓裳的話卻讓她退無可退。

“淺碧,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待你如心腹亦不差,給了你下人所沒有的優待,我無愧於心了,過往的事,我既往不咎,只要你爲我做這一件事,可好?”

淺碧是家奴,她的父母都是年親王府中的僕人,自懂事起便送到白霓裳房裡作伴侍奉,可以說有生之年從未經歷過什麼風風雨雨,抵得上外頭小門戶裡的小姐們了,而白霓裳的這番話也着實勾起了她的愧疚。

是的,她愛上了主人愛上的人,不僅如此,還吃裡扒外地幫着邵君何遮蔽白霓裳的雙目,可她並不知道,她的種種作爲曾一度害死了白霓裳,只這一點,白霓裳如何能放過她?

說到底,誰最重要?自己最重要!

白霓裳是這樣,淺碧也不例外。

淺碧日益消瘦的身影在無人的院落走道上顯得無比悽楚彷徨,而白霓裳卻已備好了茶點,靜待這一場殘忍的結局。

——

邵君何渾身溼噠噠的站在年親王府大門外,低垂的雙眼中似乎有淡淡的綠色流光閃爍,低啞的嗓音着了魔般的呢喃着一個人的名字:“溪雨……”

而淺碧一出大門,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那個她視若高星般遙不可及的男子,癡癡的呢喃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邵公子…”

邵君何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淺粉色的繡鞋,目光緩緩上移,但是隨即又很快的繼續垂頭。

淺碧總算是真正的直視了一回心痛的滋味,以一個深愛他人的人的立場,去放肆的痛,而不是偷偷摸摸提心吊膽的躲在洞窟裡自欺欺人的流淚。

“邵公子,你……”

“你是誰?可有見過溪雨?她就在這王府裡,可我見不到她,你可有見過她?”

淺碧試探着想要去觸摸他鬢角的手驀地頓住,最終緩緩垂到了身側,卻再也忍受不住地握緊了拳,探手摸到了袖中的冰冷物什。

“邵公子,您真的一丁點兒也記不得淺碧了麼?”袖中緊握利刃的手在難以抑制的顫抖,眼中翻涌的溼意卻已搖搖欲墜。

“淺碧?不……我要找溪雨,她還活着,就在這裡,可是我怕打擾到她,霓裳不讓我見她,我好怕霓裳會傷害溪雨……”邵君何的神色和語調都很怪異,帶了很沉重的機械感,只是淺碧沒有注意到。

在年親王府門前,有這樣一幕,年輕俊朗的落魄男子癡癡的向王府門內望去,而他面前的嬌小女子狠狠的低着頭啜泣,最後擡起了頭,神色溫柔的對男子說:“我帶你去找溪雨,好嗎?”

這時,男子時而空洞無神時而眸光閃爍掙扎的雙眼纔有了神采,跟着女子漸行漸遠。

王府內,大廳正中,白霓裳支起手,面無表情的盯着手背上散發着幽幽綠光的光點,直到光點越來越小,瞬間熄滅,只餘一隻小小的飛蟲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

白霓裳百無聊賴的抖落那隻小飛蟲,自言自語道:“真無趣。”

很多本子裡都有這麼一齣戲,當一個人執着於復仇時,有人會問他,那你復仇之後又當如何?而這個問題,至今無人作答。

放不下,過不去,忘不了……不過是自己難爲自己罷了。

如這般嘆息,冷眼旁觀,洛紫陽身着一件淡紫色絲綢睡衣,長髮有些凌亂的披散着,行至樓閣欄杆處,遠眺迷濛青天。絲滑的衣襬隨着她的動作被拖在身後,露出一雙修□□白的玉腿,寬大的衣襟難以服帖她纖細小巧的身軀,敞開一大片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極爲撩人!

遊方者雲:世有佳人,薔薇藏蹤,盈盈一水月,渺渺萬世夢,或可凜冽媚骨,紅塵俗與雅,亦如水中探月,鏡中映花。曰之,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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