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盈月閣。

專門爲洛紫陽而打造的精細華美的房間裡,洛紫陽像一個被特意擺弄過的完美人偶般款款落坐於寬大的牀榻上,而她的腳下,正怪異的匍匐着申七娘卑微的身姿。

“七娘,我培養了你這麼多年,就只命你執行過一次任務,這一次,想必你也不會拒絕的吧?”綿軟的聲音,冰冷無情的話語,一如當年那個殘忍的女孩。

“自是當然,七娘永遠不會忤逆您的意思。”

帶着深沉的探究,洛紫陽眯着眼打量着申七娘毫無破綻的表現,最終勾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下一秒便似一個單純活潑的少女般話語輕快道:“那就交給你了。”

“是。”

“好了,你去忙吧。”

“是。”眼底不可捉摸的冷漠使得她像是被操縱着的布偶。

申七娘走後,系統又不知從哪兒蹦躂出來了。

[呔~宿主大人就那麼信任她?]

“不然呢?”

洛紫陽漫不經心的品茗,系統碩大的腦袋帶着探究的疑惑歪了歪頭,最終得出結論:[宿主大人過於精通操控人心了。]

洛紫陽濾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神情莫測的放下手中的茶盞,“這樣不好嗎?”

[這就意味着您與他人的內心容易貼近,到了該抽身的時候輕則黯然神傷,重則兩敗俱傷。]

洛紫陽默了默,道:“有道理。”

[……]所以呢?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嘆息着放下手中茶杯,洛紫陽起身踱步至裝飾華美的窗臺前,眼前霎時豁然開闊,純淨明亮的天空,樓下庭院百花吐新蕊,半空中不間斷的飄落着紛紛揚揚的花瓣雨。這般景緻,是洛紫陽現世中絕對看不到的,連帶着周圍的空氣氛圍都異常清新怡然。

假如,讓你回到古代,沒有手機、電腦、電視機等電子工具,甚至沒有你的一切羈絆和眷戀,你還會嚮往這一場不可回頭的奇異旅行嗎?

是不願意的吧?

古人尚不能構想出後世之盛,而當世之人又何嘗能親臨歷史中的繁華?只是人是一種普遍得過且過的生物,超出理智所能解釋和接受範圍的事物,就會產生自我保護意識的排他,寧願固步自封也不願冒險。

洛紫陽也不例外,她甚至是其中較爲突出的一份子,在安逸的日子裡抱怨無聊,但是一旦發生重大變化又會極端的想要回到過去,排斥前進和成長。

有一件事,她至今沒有忘記。

那是她剛剛經歷了死亡,隨系統穿梭於各個時空的時候。但是現在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議,那時,她跟系統相處不過三月,竟無法適應到要自殺。

那份心情和體會,真的不像聽故事般輕描淡寫,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死間彷徨,與自己較量。

這個世上,有多少因緣,你在看花,而別的人也在同你一樣行爲,只是眼中倒映的不是柔美悠揚的花雨,而是冰冷凜冽的風雪……

漫無邊際的雪地,天地融爲一體,兩道糾纏不休的白色身影也不過是這茫茫大雪中的一粒雪花。

艱難匍匐爬行的女子,像是被雪被籠罩了般通身雪白,毫無雜質的白衣,雪粒夾雜其中的白髮,蒼白甚至泛青的皮膚,胸腔快速的鼓動,喘息的氣體在寒冷的冰天雪地中也泛不起多少蒸汽,如同一具瀕臨窒息的屍體,卻執拗的向前爬行着。

身後緊隨而來的白衣女子,頭頂風雪,雙腳深深的陷在深雪中,一鼓作氣追上了爬行着的白髮女子,死死的扣住她幾近脫力的手臂,引來後者困獸般的嘶喊,發了瘋似的要掙脫開繼續前進。

但是女子卻毫不放鬆的要進一步掌控住白髮女子,被徹底崩潰的白髮女子動物本能的撕咬抓撓,喉嚨裡不斷的發出破裂的尖叫。

女子似乎是被激怒了,直起身子用力的甩了白髮女子一個耳光,後者像是一根死死繃緊的橡皮筋被猛地扯斷了般,再也發不出任何有力的聲音,痛苦的嗚咽着。

女子一個巴掌下去後,另一隻手便毫不猶豫的去撕扯白髮女子的領口,粗重的喘息着將臉埋進她的頸間,引起白髮女子虛力絕望的推搡。

再淒厲的哀鳴也傳不出這座冰冷無情的雪山,只有命運女神頑皮的笑聲響徹雲霄,在這冰天雪地中,好像所有的罪惡都能被滿天的飛雪掩埋掉。

——

盈月閣底下有一個樂女坊,顧名思義,裡面全是女人,且還是一羣刁鑽的女人,她們就像是吸血鬼一般,誘惑男人,卻會將那些誘惑到手的男人無情榨乾,可謂是令人談之色變的狐狸窟。

她們中意哪個人了,就可能願意陪那個人過一夜,甚至爲客人生下孩子也沒人阻攔,坊裡大多是清白女兒,加之才情卓然,其珍貴指數不低於貴族千金。她們幾乎是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但若有人用手段逼迫這兒的姑娘,那幾乎是從來沒有豎着出來的。

但是不可不問,這樣一個張狂到肆無忌憚的組織爲何到現在還能屹立不倒?

樂女坊裡的女人,個個年輕貌美不說,且精通六藝,拿得起寒兵,折得下柳腰,光是那通身的氣派就不是一般貴族女子能比較的,隨便抓一個出來都足以禍國殃民,試問如何能不長存?

只不過,想要培養出個個都是精英的樂女並不容易,所以樂女坊人數極爲有限,能登臺的姑娘也就十七個,若是哪天聽說了樂女坊誰誰誰哪天要登臺,幾可謂全城轟動,而近日更是傳出了樂女坊來了位新樂女,其才貌集衆美人之長猶勝,爲了防止人多坊裡塞不下,樂女坊這次決定要讓這位美人露天登臺。

拿不出錢兒的人還能靠邊在視覺上撈便宜,這可出了事兒了,聲勢浩大到官府都得出動,一是維護治安,二是皇帝生怕這羣小妖精們若是把那些名門巨賈都給榨乾了,她的大本營都得癱瘓不可!

聽着外面的喧鬧聲,獨坐妝臺的洛紫陽不懷好意的勾起了嘴角,繼續描眉畫眼。

[宿主大人……]系統已經圍着洛紫陽轉悠好幾圈了,終於還是忍不住弱弱的開了口:[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您……]

洛紫陽沒理它,正等着它的下文,系統扭捏了一會兒,繼續道:[您還沒喝那個藥啊…]

洛紫陽描眉的動作頓了一下,看着這眉畫的正好了,就放下眉筆拿起脣脂盒,小拇指輕輕勻了幾下就往自己水嘟嘟的櫻脣上塗抹,原本淺淡清純的脣色立即變成了鮮豔欲滴的玫瑰紅色。

轉了轉角度,看着特地命人爲她打造的鏡子中清晰的映出她完美的精緻妝容,這才理會系統:“爲什麼要喝啊?這可是我最有力的武器呢。”

不知是不是受到今兒盛妝的自己的影響,洛紫陽一改小清新形象,化身邪魅妖姬,勾脣道:“呵,絕對要打擊得白霓裳翻不了身!”眸中冷光閃過,下一秒又變得不正形起來,“進度什麼的絕對蹭蹭蹭的上去,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筆官,用最華麗的辭藻將你宿主大人的豐功偉績都記錄下來吧。”╭(╯▽╰)╮

系統一臉苦巴巴的瞅着洛紫陽,看着心思難辨的宿主大人,只能可憐兮兮的飄在一邊幹瞅着。

回想它家宿主會這樣,還都得怨那個攻略對象。

三天前,也不知道那白霓裳哪兒來的勢力,居然真叫她給找上門來了,當時那個情形啊,宿主大人都快嚇跪了好吧,哪有今天這般妖魅自得的氣場。

當時,洛紫陽肚子疼了大半天,哭都哭不出聲了,整個人蒼白如紙的躺在牀上打滾,她也不讓人進來伺候,滿頭的汗水都打溼了被角,好不容易熬過去了,想好好休息休息,結果還沒等歇息過來,白霓裳就不知道是使的什麼法子,居然一下子把她的門以平移的方式給踹飛了,緊接着一陣打鬥聲徘徊在門外,申七娘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郡主如此欺我盈月閣,就休怪七娘不認人了!”

“哼,”洛紫陽聽出這是白霓裳的聲音,“交給你們了。”

正當洛紫陽感覺不妙想跑路的時候,白霓裳就已經先一個人悠哉的踏入她的房門。

她那天似乎是有備而來,特地穿了一件赤色短打衫來,使得白霓裳原本就凌厲的氣場變得更加凌人了。

“嘖,你還真不簡單,居然還有盈月閣的勢力。”白霓裳倒是調整了狀態,沒有之前的狼狽和憤怒,只是那帶箭的眼神洛紫陽真心不敢瞅。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跟燕野螢做了什麼交易?這般困撓我又是何意?”越是緊張的情形,洛紫陽反而能夠放開了鎮定下來。

“哼,”誰知白霓裳聞言竟眸中兇光乍現,不善的朝洛紫陽踱步而來,“你應該關注的是我今天是不是來取你性命的。”

然而洛紫陽缺根筋,很不給面子的懵了一下,“你想殺我?”

於是下一秒,她的下巴又遭殃了。

白霓裳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語氣中帶着威脅,道:“我想以你的罪過,即便有律法保護,也足以惹來殺身之禍了。”

眼瞅着白霓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洛紫陽很有見地的悟了。

“你蛇精病吧!從頭到尾吃虧的都是我好吧,你有啥損失?你有損失嗎?我都沒一哭二鬧三上吊要你負責呢,你倒有意思,因爲這事還要追殺我?再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使招兒了?明明就是你欺負了人不想認就想殺人滅口!我告訴你,我洛紫陽也不是好欺負的!”洛紫陽今兒很爭氣的嚎了一嗓子,但是卻缺根筋的暴露了什麼。

白霓裳也被訓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並沒有愣到連重要詞彙都捕捉不到的程度。“洛紫陽?你不是姬重櫻?”

“……對!我並不是姬重櫻,我叫洛紫陽,你不能殺我!”

洛紫陽也不傻,她本來是想的是乾脆坦白身份,再稍作改動,把過去的事都推給“姬重櫻”,搞不好這一劫就過去了,但是她沒想到的是白霓裳可不是什麼富有想象力的浪漫的人,白霓裳想到的是這丫頭的行爲模式根本就是姬重櫻沒差的,緊要關頭編個身份出來誑她,簡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於是,深感尊嚴被踐踏的白霓裳手裡更下了勁兒,臉色越來越不善的面對着洛紫陽。

但是她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洛紫陽的下巴圓潤細緻,絲毫不見受過傷的痕跡,而且,手上摸到的骨骼也並未有任何異常。當時她雖然氣得不輕,但是盛怒之下自己的手勁兒她心裡還是有數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再高超的醫術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骨骼上的損傷修復得完好如初。

要說她真的不是姬重櫻,或許白霓裳是有點懷疑了,但是她要尋釁的人,絕對就是這個人本尊不會有錯!更何況她剛纔就承認了。

非比尋常的身手,詭異莫測的體質,神秘可怕的媚術,還有與這盈月閣的關係,以及這難尋其跡的醫術……

“你究竟,是什麼人?”白霓裳眸光暗沉,附在洛紫陽耳畔低沉道。

她對那雙眼睛還是有忌憚的,誰知道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會不會耍陰的。

“你若是再不鬆手,我保證讓你後悔知道我是什麼人。”

洛紫陽不高興了!她深深的覺着被捏着下巴警告是非常恥辱難堪的姿態,這讓自尊心強的她不能再忍了!也正是這次的不再忍造就了現在的洛紫陽。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能讓我白霓裳做出的事後悔。”

白霓裳是什麼人?她就是那種越戰越勇的熱血之人,越是挑釁她,就越是激起她的征服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洛紫陽的這句話很明顯帶着威脅的口氣,這絕對是性格要強的白霓裳最不能忍受的,不免也被激起了鬥性。

“呵,有本事三天後我們光明正大的單挑,你趁我大病出手算什麼能耐!”

這時候白霓裳才注意到洛紫陽蒼白的臉色,她的臉上還貼着幾縷被汗水浸溼後的髮絲,映着這張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臉,竟平添了一股子媚勁兒,白霓裳中邪了般恍惚想起了那天在暗室裡,這個人也是香汗淋漓的貼在她的耳邊輕吟淺唱……

想到自己竟然主動去回憶那段不堪的場景,白霓裳就像是觸電般猛地甩開了捏着洛紫陽下巴的手,整張臉都黑了。

不過洛紫陽沒空去理會她的反應,她正皺着小臉安慰自己受傷的小下巴呢。

“這樣吧,三天後,我們擂臺相見,一對一,不許暗器,不許陰招,不許搬救兵,更不許耍賴,若你贏了我,我便隨你處置,若是我贏了你,你也要任我處置!”到時候保證分分鐘玩死你!怨念值飆升啥的,進度條秒刷爆表!想想就覺得人生如戲,何必去計較太多,心態也正常了有木有。

她不擔心白霓裳會拒絕,先不說白霓裳本人就愛好這茬,就說她對洛紫陽背景的興趣程度就足以讓她點頭了,只是洛紫陽並不明說,她覺得要是說了纔會壞事兒呢,白霓裳絕對會出於跟她對着幹的心理拒絕的,那麼今天她能不能全身而退就不保險了。

“好!”果然,白霓裳眯了眯眼,高傲冷豔的施捨了洛紫陽一個字兒。-_-||

於是,爲了能負增加白霓裳的好感度,洛紫陽特意令申七娘搞了這麼一出。心想的高臺恣意的比武擂臺變成了免費名花品鑑大會,洛紫陽已經可以想象得到白霓裳的臉該黑成什麼樣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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